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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能?”连肖一时有些发慌,“我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不过一张封纸罢了,”王鸿绪紧接着开口道,“能证明什么呢?会卷三百份,每天拆拆封封,连大人就是不小心带回去一张,又有什么打紧?”

“对,对,”连肖嘴唇有些哆嗦,“可能是不小心夹带回去的,我不是故意的。”

见雍亲王一时没有再开口,王鸿绪又紧接着道,“王爷想证明是墨卷出了错,最好还是拿出直接证据来。否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哪怕王爷刑讯了我们,没有的事就是没有。到时事情传出去,岂不让朝廷内外笑掉大牙?”

“直接的证据……”

蒋廷锡手里捏着那张封纸,转头看向已经没了火光的礼部,“如果朱墨卷还在,哪怕是伪造的再以假乱真,只要让弥封所的人来仔细查验,一定能分辨得出。”

“哼,”王鸿绪轻笑一声,“只可惜,大火一场,一切都灰飞烟灭了。微臣奉劝王爷,还是不要独辟蹊径了,作弊一事是铁板钉钉的,王爷要真想妥善地向万岁爷交代,还是从那名举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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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没有证据?”苏大公公突然出了声,打断了王鸿绪的话,“蒋大人不是说了嘛,只要让弥封所的人来看看,仿制的再真也能分辨出来。”

“分辨?你拿什么分辨?”连肖脸孔发红,双眼都有些突出了。

苏大公公微微一笑,抬起两只手拍了拍。

礼部大门内再次传来人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雍亲王府的另一位公公张保,带着几个侍卫,抬了两只大木箱走了出来。

“这是……”王顼龄隐隐有了预感。

张保冲众人欠了欠身,扬手让侍卫打开了箱盖。

“会卷!”

王老大人几乎是整个身子扑了上去,王炳图、蒋廷锡等也连忙围了过去,两只木箱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三百份会卷,朱卷、墨卷一份不缺。

王鸿绪和连肖的脸霎时间一片惨白。

“我们王爷早就觉出事有蹊跷,所以在出门前,就让人在后堂里掉了包,那些被烧掉的不过是一些陈年旧卷而已。”

张保贴心地向众位大臣解释道。

当然,他也没有说出最先发现事有端倪的其实是他们家苏公公,那张封纸也不是在连肖房间发现的,而是在后面藏书楼的院子里。

拿到了封纸,王爷就猜出有人在藏书楼门前偷偷调换会卷,只是一开始也不能确定调换的是朱卷,还是墨卷。

会卷失而复得,磨勘的官员们除了心怀鬼胎的两位,各个兴奋不已。

“王爷,叫弥封所的人来,很快就能查出墨卷是不是真的了。”蒋廷锡道。

雍亲王点了点头,派了侍卫去弥封所叫人。

傍晚时分,心思各异的磨勘官员们在礼部前院大堂里,等到了弥封所的查验结果。

“启禀王爷,这两份墨卷确系伪造的。”

大堂内一时人声静默,被冤枉的誊录所、校对所的官员们几乎是抱头痛哭。

王顼龄等人,虽然之前听了雍亲王的判断,但终是有些怀疑,到最后却没想到真的是墨卷出了问题。

“可,可这到底是为何啊?”

王炳图糊涂了,调换墨卷,那就跟举子作弊没有关系了,目的何在呢?

王顼龄按了按儿子的手,冲他摇了摇头,此时王老大人已然明白了。

此事的目的不在那两名举子,也无关科举的公正,这是一场博弈,一个被精心计算过的陷阱,它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雍亲王。

若是雍亲王没有想到这一层,真的大肆拷问那两名举子,再牵连誊录所、校对所的官员们,不仅会使满朝不安,也会让朝廷在民间丢尽脸面。

而等事情到了最后,只要有人将那两份消失的墨卷呈上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到时,雍亲王不仅会成为百姓口中的笑柄,更会变成文武百官和寒门学子间口诛笔伐的对象!

此计之毒,细想之下,实在让人胆寒。

听了弥封所的禀报,雍亲王却一直半闭着眼没有说话。

坐在末位的连肖,已经浑身僵硬,手指连椅子的扶手都要握不住了。

王鸿绪连连冲他使眼色,屋内的空气越来越沉重,再这样下去,只怕雍亲王还没有问,连肖就要招了。

王鸿绪一咬牙,率先开口道,“王爷别忘了,墨卷丢失,也可能是外收掌和弥封所的过失。王爷若要查,可不能有一处放过了。”

刚禀报完的弥封所官员,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明鉴,弥封所在密封所有墨卷后,就再也接触不到任何会卷了。为什么会有人伪造墨卷,臣等真的不知啊。”

“要伪造墨卷,需要你们弥封所的原码,焉知你们之中是否有人与外收掌的人狼狈为奸,偷出墨卷,私下伪造!”王鸿绪义正言辞,吓得堂下之人瑟瑟发抖。

“臣等绝不敢如此,弥封所的原码对应哪份墨卷我们自己都不知道,非得拿到近前,一一对应才是。就算有人狼狈为奸,从外收掌偷出墨卷已是不易,还要拿到弥封所在三百份原码里一个一个对比,岂不太过危险?会试期间,不管是弥封所还是外收掌都是多队巡逻,微臣实在想不到这种事有谁能做到!”

“你想不到,不代表没有……”

“行了,”雍亲王睁开了眼,打断了王鸿绪的话,“是谁做的,本王心里有数,勿须王大人替本王操心。”

王鸿绪嘴角轻微抽搐,坐回椅子上,不再开口。

“连肖!”

“王爷!”连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几步膝行到屋子中间,“王爷,微臣——”

“咳咳!”王鸿绪突然重重地咳了两声。

连肖脸色惨白,身子委顿在地上,却一时不再开口了。

雍亲王的目光落到王鸿绪状若无意的脸上,轻轻点了点头,“好,好……”

第484章 郭氏

康熙五十年

六月初七, 礼部大堂

雍亲王收回凝视王鸿绪的目光,高高在上地看向委顿在地的连肖,“本王最后问你一次, 那张封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肖嘴唇发抖,还未开口,又听那位苏公公在旁道,“连大人可得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们王爷不会再问你第二次了。这次要是答得不好, 下一次,问您的许就是刑部郎官了!”

连肖本要说话, 这一下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在官场拼了大半辈子, 好不容易熬到天子近前, 顺天府丞, 可如今——

“一张封纸, 连大人不是早就说是无意中夹带回去的吗?难不成眼下还能反口?”

王鸿绪瞥了一眼不敢抬头的连肖, “王爷要审要查,交给刑部去办就是。左了事情已经清楚, 举子是无辜的, 会试也无作弊之嫌,王爷当可完满交差了。”

“王大人, 墨卷是在咱们磨勘期间被调换的,是谁动的手都没查清,你叫王爷怎么交差?”蒋廷锡皱着眉道。

“磨勘只为会试是否公正,如今公正已清, 后续的事情自可交与刑部了。”

王鸿绪说着站了起来,冲雍亲王一拱手道,“老臣身体不适,实在不能再留在礼部陪同查案,请容老臣告退归家。”

“放肆!”苏大公公一声清喝,门口把守的侍卫堵住了王鸿绪的去路。

“我家王爷奉旨主持会试磨勘,所有人等皆需听从调配!如今王爷还未发话,王大人就要擅自离去,恕咱家冒昧问上一句,您是要抗旨吗?”

苏公公最后一句问的清清淡淡,却让人后颈发寒。

王鸿绪纵然满脸不愿,却不得不退回脚步,跪到屋子中央,“微臣不敢,请王爷恕罪。”

王顼龄在旁看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犹豫着站了起来,冲雍亲王拱了拱手道,“请王爷见谅,老臣虽与其早断了关系,可他毕竟是王氏血脉。如今,又在任《省方盛典》总裁官,颇得万岁爷重用。还请王爷念其修书之人,不懂变通,恕其无礼。”

“王老大人是肱股之臣,有您代为讲情,本王也不欲多做追究,但愿令弟能体念王老大人的一片苦心。”

“多谢王爷。”

雍亲王不再搭理王鸿绪,又一次看向连肖,“看来,连大人是不打算说话了?那也好,本王也不愿浪费时间了。就像王鸿绪大人所说,这之后的事就交给刑部吧。本王相信,刑部的牢房不会比你顺天府的牢房差。”

连肖脸色苍白,嘴唇蠕动,像是有一大堆的话要说。可是,王鸿绪就跪在他旁边,一直冷冰冰地瞥着他。

侍卫将连肖押去了刑部,雍亲王也解了其他官员的禁足,在礼部困了这么多天,大家终于可以各回各家了。

“王爷,您真的不打算再查了吗?”

蒋廷锡尾随着雍亲王到了车架旁,“把人交给刑部,您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意外是肯定会出的,你看连肖今天的态度就知道了,要是能说他早就说了。”雍亲王一脚踏上了脚凳,“蒋大人也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这件事本王心里已有成算。”

雍亲王上了马车,蒋廷锡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王爷是怎么肯定出问题的是墨卷呢?难道就因为一张封纸吗?”

这位蒋大人还真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苏伟笑了笑跟着四阿哥上了马车。

“本王今日去顺天府,考校了那名举子,”雍亲王斜靠到软垫上,“试卷可以作假,但一个人的学问作不了假。那两份墨卷是被人偷了原卷之后紧急伪造的,他们在朱印上下了功夫,但卷上的内容却过于粗陋了。”

“原来如此,”蒋廷锡终于解了疑惑,后退一步,满脸敬服地冲雍亲王躬身一揖,“王爷足智多谋,这次要不是您,那两名举子真是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蒋大人请起,这次能顺利完成磨勘,也要多亏众位大人相助,本王都记在心里了,”雍亲王冲蒋廷锡点了点头。

傅鼐关上了车门,雍亲王的车驾开始向王府驶去。蒋廷锡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雍亲王的马车离开。

雍亲王又一次圆满完成了万岁爷交与的差事,虽说中间出了些波折。但是,雍亲王力挽狂澜,不仅保住了三百份会卷,还证明了两名举子的清白,维护了这届科举的公正。

被送入刑部的连肖,没用上三天就招供是自己调换与伪造了墨卷,动机是与那两名举子的私仇。

但,刑部尚未来得及调查连肖供词的真伪,连肖就因突发急症,死在了刑部大牢里。

六月中旬

大将军王胤禵上呈奏折,请允准罗卜藏丹津等协同大军进藏,与清军共同清剿准噶尔。并请封都统延信为统帅,统领军队入藏。

这折子一上,让很多大臣疑惑,大将军王此举似乎并不想自己带兵入藏,反而将立功的机会给了延信。

雍亲王府

最近,万岁爷移去了畅春园居住,隆科多随同护卫,借着回京调配侍卫的机会,来给雍亲王请安。

提起了青海发回的奏折,四阿哥却不怎么奇怪。

“罗卜藏丹津对西藏虎视眈眈,对清廷又多加防范,胤禵带着大军驻扎西宁,一定受了罗卜藏丹津很多掣肘。”

“如今,眼见着四川有了第二支进藏的队伍,若是再被罗卜藏丹津牵制着,他这个大将军的总指挥权就要一分为二了。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壮士断腕。”

四阿哥想到胤禵的决断,言谈间似乎还有点欣赏,“罗卜藏丹津得以入藏,自然喜不自胜。可是,他马上就会发现,胤禵坐镇青海,等于掐住了他的咽喉。他要是图谋不轨,自己的老巢顷刻之间就要拱手他人了。”

“唯一的缺憾,就是胤禵不能自己带兵了。但是,他居中调度,仍是独一无二的大将军。我估摸着,皇阿玛不日就会让他转移到青海西南,以便同时指挥两路人马。”

“若是如此,那咱们和年羹尧的一番筹谋,不是就白费了吗?”隆科多有些担心。

四阿哥摇了摇头,“到底是太远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年羹尧那边未必肯听胤禵的。但是,胤禵能在这个关头下此决定,皇阿玛一定也是老怀欣慰了。”

傍晚,西配院

因着万岁爷移去了畅春园,雍亲王也决定带家眷去圆明园居住。既方便随时应召,也正好夏天避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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