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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你们的额娘求情,又有奴才受过,今天就暂且到此。朕希望,你们回去能好好思量朕今天说过的话,”康熙爷把手背到身后,径自出了太朴轩。

四阿哥从地上爬起来,几个快步走到苏伟跟前,刚要伸出来的手被苏伟一个凌厉的眼刀又瞪了回去,只好干干地站在原地,看着苏伟被两个小太监扶起来。

“奴才今天恐怕不能伺候主子了,”苏伟低下头。

“先让人把苏培盛送回你的园子吧,”德妃走到四阿哥身边,抓起四阿哥的手臂,看了看他的额头,“你跟额娘去上点儿药吧,这额头都肿起来了。”

“是,”四阿哥低了低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苏伟。

苏伟冲他眨了眨眼睛,略一俯身道,“奴才先告退了。”

另一边,八阿哥一步一步走到荣安的尸体前,荣安还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嘴角都被咬烂了。

良妃撑着侍女的手臂,小心地走到八阿哥身后,“到额娘那儿坐一会儿吧,额娘让侍女给你敷敷膝盖。”

“不用了,”八阿哥的嗓音意外的沙哑,“儿子先回园子去了,额娘也早些歇息吧。”

苏伟被两个小太监架着走了几步,突然发现挨打的其他人好像伤的都比他重,不是被拖着的,就是被抬着的,连一向乐天派的吕瑞都趴在人背上,呻吟不止。

脑子一转弯后,苏大公公立马双腿一软,把自己整个挂在两个太监身上,一路哼哼唧唧地被拖出了太朴轩。

畅春园内的消息传得还是很快的,苏伟没用两个小太监拖出太远,就看到张保、小英子几个匆匆赶来。

“师父,您怎么样了?”小英子一看到苏伟就红了眼眶,“您上小英子背上来,小英子背您回去。”

“不用,我还能走,”苏伟把胳膊搭到张保脖子上,回头冲扶他的两个小太监道,“辛苦兄弟们啦,改天咱家请客。”

“苏公公客气了,”两个小太监拱了拱手,转身回去了。

“师父,”小英子扶起苏伟另一只胳膊,抽着鼻子就想哭。

“瞅你那点出息,你师父我命硬着呢,”苏伟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头对张保道,“再派几个人去伺候主子,主子额头磕破了,在德妃娘娘那儿呢。”

“张起麟带人过去了,”张保叹息一声,伸胳膊架住苏伟的腰,让他走的再轻松一些,“你也真够运气的,十天八天不去一回,这都能给你赶上。”

苏伟扁了扁嘴,一脚把地上的石块儿踢飞了,结果扯到了伤口,立时又唉哟个不停。

四阿哥回到圆明园时,苏伟已经上好了药,正趴在榻子上吃饭。

“你伤的怎么样?”四阿哥朝服也没换,直接坐到榻子上,掀开被子就要看。

“没事儿,没事儿,你别看了,”苏伟手忙脚乱地捂住被子,因为屁股太肿,他什么都没穿,里面光溜溜的呢。

“让爷看看怕什么的?”四阿哥皱起眉头,“一会儿召丁芪来把把脉,再开点消肿止痛的药。”

“嗯,”苏伟咕哝了一声,抬手拿掉四阿哥的帽子,里面裹着一圈雪白的纱布,“你额头怎么样了?上好药了吗?”

“已经让太医看过了,没大碍,”四阿哥这时候才想起解开腰带,脱下朝服。

苏伟扁起嘴,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四阿哥一眼,“你什么时候那么实在了?装装样子就行呗,你看其他阿哥哪有把额头磕破的?”

“爷这是为了谁啊?”四阿哥手上一顿,抬起头瞥了苏伟一眼,“你那边噼里啪啦的,爷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切,我又不是第一次挨打……”苏伟嘟囔着爬回炕桌前,捧起粥碗喝了一口,“饭都还热着呢,让小英子给你也盛一碗吧。”

八爷庄园

天色渐黑,八阿哥坐在竹林中的亭子里,手边是斟的满满的酒杯。

“何大人,贝勒爷就在那儿,”门房将何焯引到了林子边。

“先生来了,”八阿哥抬手给何焯倒了杯酒,“坐下陪我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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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焯拱了拱手,坐到了石凳上,“荣公公的事儿,属下已经听说了,还请贝勒爷不要多想。万岁爷再怎样生气,也不至于拿一个太监撒气,不过是底下的奴才们自作主张罢了。”

八阿哥微微抬头,嘴角轻轻翘起,略带醉态地道,“多谢先生劝慰,胤禩心里明白。其实,奴才们敢自作主张,也是因为摸透了主子的心意,有恃无恐。这么多年了,胤禩不能再靠自我安慰来振作前行了。有些事儿,早些看清也好。”

“贝勒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何焯放轻了嗓音。

“妄自菲薄?”八阿哥扬起眉梢,“不,谁会妄自菲薄,我都不会!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全是我自己。我不用他的偏爱,我也不屑于他的看重!”

胤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着逐渐苍茫的天空,“总有一天,我会让他自己承认,我才是最适合储位的皇子,我才是能承继大清天下的一代明君!”

入夜,圆明园

苏伟被屁股的一阵胀痛从睡梦中唤醒,挣扎地从枕头上爬起来,四阿哥还睡的很沉。

苏伟撑着下巴,看了四阿哥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头上的纱布。

“你这个傻瓜……”苏伟嘟囔了一声,往四阿哥身边蹭了蹭,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片刻后,突然抬起头,“胤禛?”

四阿哥的眉头轻轻动了动,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苏伟有了不好的预感,把手伸进四阿哥的衣服里,摸了摸他的腋下,一片滚烫。

“来人啊,宣太医!”

丁芪因下午刚给苏伟看过伤,晚上就留在了圆明园,刚入睡没多久,又被张起麟从床上挖了起来。

苏伟挺着红肿的屁股,披着衣裳站在床边,看丁芪给四阿哥诊脉。

“怎么样了,丁太医?”见丁芪检查完,苏伟连忙问道。

“惊悸郁心,虚寒入体,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要注意休养才行,否则会有损王爷元气,”丁芪拱手道,“我先抓几副药给王爷吃着,等体热退下去了,再用药方调理体质。苏公公得劝着王爷放松心情,多多休息才是啊。”

“我知道了,有劳丁太医,”苏伟微微低头,神情很是沮丧。

张保将丁芪送出门,小英子端来热水,扶起苏伟的胳膊道,“师父,你先去歇着吧,我把床都铺好了。王爷这儿,有我们伺候着。”

“不用了,”苏伟把衣裳搭到一边,又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我在这儿陪着他,出去我也睡不着。”

四阿哥再次清醒时,天已经大亮了,“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苏伟趴在枕头上,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

“什么?你怎么不叫我!”四阿哥刚想翻身下地,眼前却一阵模糊。

“你老实儿躺着!傅鼐已经给你告假了,你不用上朝了!”苏伟把四阿哥扳回床上,“自己病了都不知道,昨晚烧的跟煮熟的螃蟹似的,现在还乱动!”

“病了?”四阿哥揉了揉眉心,勉强睁开眼睛看向苏伟,“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一夜没睡?爷没什么大事儿,休息一天就好了。”

“你——”苏伟鼓起腮帮子,突然一个转身趴回被子里,只留了个后脑勺在外头。

“这又是怎么了?”四阿哥伸手去掀苏伟的被子,被苏伟一巴掌拍走,“是不是屁股疼了?爷给你揉揉?”

“我全身都疼!”苏伟猛地抬起头,“人家挨了四十大板都没怎么样,你就磕了两个头就病的要死要活的,你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啊!天天就忙来忙去,算计来算计去的!不就一张破椅子吗?有什么好的?白给我,我都不稀罕!”

第322章 三个月

康熙四十七年

三月十九,圆明园

靠在床头的四阿哥被苏公公突然而来的怒气震呆了半晌,见苏伟越来越红的眼眶,才终于缓过神来道,“是不是丁芪说什么吓着你了?爷真的没什么事儿,你平常给爷端来的补品,爷不是都吃了吗?昨儿个,可能真的是惊到了。”

苏伟气哄哄地别过头去,四阿哥无奈一笑,拉过苏伟的手轻轻捏着,“爷在无逸斋时,曾经信誓旦旦地对二哥说,决不会走他的老路。可是昨天,皇阿玛一句话,我却还只能和二十几年前一样,眼睁睁地看你挨打。除了下跪磕头,什么都做不了。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你真的出了事儿,我会怎么样?”

苏伟扁了嘴,没说话,四阿哥继续道,“就像你说的,那张椅子,当真没什么好。可是,我只有得到它,才能确保你的周全。”

“我不用你保,”苏伟把脑袋埋进四阿哥的手掌里,四阿哥的掌心立时一片濡湿。

“小伟?”四阿哥扶起苏伟,见他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顿时心疼不已。

“丁芪说,你那个,惊什么悸什么的,”苏伟一屁股坐到被子上,也觉不出疼了,抓着四阿哥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我就知道,都是因为我。他还说,这病会有损元气,不好好调养的话……我就怕,就怕——你回头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让我抱着那张椅子睡啊?”

“不会的,不会的,”四阿哥连忙把苏伟搂到怀里,轻声劝哄着,“爷答应你,一定好好休息,好好调养身体。你让爷怎样,爷就怎样,都听你的,行不行?”

“真的?”苏大公公哭的快,停的也快,眼角还噙着泪珠,可怜兮兮地盯着四阿哥。

“真的,当然是真的,”四阿哥给苏伟顺着背,此时此刻,就算这人让他上天摘月亮,他也绝不会拒绝。

“那你……”苏伟低头摆弄摆弄手指头,“三个月!休息三个月,不许上朝,不许参政!”

四阿哥瞪圆了眼睛,看看苏伟那三根手指头,敷衍一笑道,“一个月?好不好?”

苏大公公立时眼眶一红,四阿哥连忙改口,“两个月,两个月!爷什么都不干,天天陪着你。”

苏伟皱了皱眉,看看自己剩下的两根手指,勉勉强强答应了,“现在,睡觉!”

“好,睡觉,”四阿哥麻溜地躺好。

苏伟挺着红肿的屁股趴到四阿哥身上,“闭眼!”

“好,闭眼。”

“给我揉揉屁股……”

三月二十二,畅春园

太医院呈上的脉案摆到了康熙爷的案头,敬事房总管顾问行垂首道,“万岁爷,看起来,雍亲王是真的病了,太医院院判已经去看过了。”

康熙爷翻了翻那本脉案,眉头微微蹙起,“昨儿个下午又发热了?有没有让人查查饮食?”

“万岁爷放心,”顾问行低下头,“自王爷上次染过时疫,现在四爷府的奴才们都万分仔细。而且太医们也说,王爷是因虚寒入体引起的发热,并非中毒。”

“那就好,让太医们精心着点儿吧,”康熙爷合上脉案,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老八那儿,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八阿哥的园子,这些日子倒是有几位大臣出入,”顾问行答道,“不过,八阿哥自己甚少出门,听说,在园子里日日饮酒。”

“恩,”康熙爷缓缓吐出口气,“合该反省反省,胤礽一倒,数他蹦的最欢,往日里那几分聪明,如今是一分都不剩了。”

顾问行向康熙爷汇报完,俯身退出了寝殿,一转身正碰上御前太监魏珠。

“魏公公,”顾问行浅浅一笑。

“顾大总管,”魏珠略一俯身,白净的脸上看不见任何恭敬。

两人擦肩而过,顾问行的面色沉了又沉,他跟梁九功都是伺候万岁爷的老人儿,几十年的御前总管太监,如今却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骑到头顶上了。

梁九功正在自己的住处饮茶,就见顾问行面色不善地走了进来。

“怎么,梁公公是打算告老乞休,衣锦还乡了?”

“是谁惹到顾公公了,这么大火气,”梁九功的身材越发圆润,笑起来很是慈祥。

顾问行坐到方桌另一头,看着梁九功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那个魏珠,现在在万岁爷面前可是越来越得脸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不慌不忙的?任一个没大没小的骑到自己脖子上拉屎,可不是你梁大公公的风格啊。”

梁九功闻言一声浅笑,微微摇了摇头道,“咱们俩岁数都不小了,在万岁爷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听了一堆。我不像你,手上有实在东西,万岁爷还用得着。到了这把年纪,衣锦还乡是不敢想了,能有个安稳的晚年,那都是祖上积德。何必因为一时之长短,丢了脑袋呢?”

顾问行抿了抿嘴,没再说话。梁九功的意思他明白,急流勇退,不失为一个自保的好方法。可惜,他眼下虽然比梁九功的境况好一些,但到最后,自己恐怕是最不得善终的一个。

“你看魏珠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跟咱们当初像不像?”梁九功给顾问行斟满了茶,“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现在多风光以后就多落魄。更何况,你以为眼下这个时候,御前大太监是那么好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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