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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杜掌柜过誉了,”慕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是苏公子提拔,杜掌柜悉心教导,慕辞现在还要仰人鼻息来讨生活呢。”
“慕公子不必自谦,我看了账册,慕公子记账的方式更为简练清楚,而且方便核对,几乎毫无错处,”王相卿转过头看着苏伟道,“也是苏弟眼光好,这样出色的账房先生真是可遇不可求呢。”
苏伟又被扣了顶高帽子,一时得意极了,“为了给大哥接风,今天我请客,让伙计们早点收工,咱们去西来顺搓一顿!”
“这么热闹,不知有没有我的份儿呢?”门外想起一声笑语,尹胜容背着一张古琴走进吉盛堂的大门。
“原来是胜容啊,”苏伟转头给王相卿介绍,“这位是尹胜容,尹公子,在京城开了一家琴行,我在和隆盛商号打交道时认识的,”说完又给尹胜容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哥,王相卿,吉盛堂背后的大掌柜。”
“见过王公子,”尹胜容微微弯了弯腰,面露得意地冲苏伟道,“我今天可是给吉盛堂带了一笔大生意来,苏大哥要请人吃饭,小弟得是头一份。”
“哦?什么生意?”苏伟听见能赚钱,就两眼冒光。
尹胜容放下古琴,直了直身子,“蜀中因明末战乱,不少织造艺人流离在外,这些年才逐渐重回故土。蜀锦除了每年进贡以外,也有了些余项,可惜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若是苏大哥有意,小弟可以帮您搭个桥。”
“真的吗?”苏伟立时瞪圆了眼睛,“跟谁搭桥,什么时候搭——”
“苏弟,”王相卿打断苏伟的追问,有些无奈地道,“天也不早了,咱们到酒楼再谈可好?”
“哦,对对对,”苏伟敲了敲脑门,连忙招呼大家关门吃饭。
当晚,西来顺中,一行人相谈甚欢。王相卿宽和,尹胜容直爽,慕辞洒脱。
苏伟不知道的是,在未来他浸淫商海的一段岁月中,这几人将是他的左膀右臂,助他成就有别宫廷的另一段传说。
二月初八,晨
户部书办沈天生等串通本部员外郎伊尔赛等,包揽湖滩河朔事例,额外多索银两一事被御史上奏弹劾,康熙爷当朝摔了奏折。此事,齐世武与托合齐也参与在内。
出了乾清宫,八阿哥在几位朝臣的围拢下路过蹙眉沉思的四阿哥,微微一低头道,“见过四哥,今儿个天冷,四哥当心别着凉了。”
四阿哥冷眼撇过去,嗓音低沉,“不劳八弟费心,本王身子好得很。”
出了日精门,张保迎了上来,低声询问道,“奴才听说太子病了,王爷先前在畅春园负责看顾太子,现在要不要去毓庆宫看看?”
四阿哥往毓庆宫的方向看了看,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能去,也去不了,回王府吧。”
二月初十,宗人府将托合齐、齐世武等结党会饮一案的审讯结果,具情上奏。
朝堂上,康熙爷直言,“此等事,俱因胤礽所致。胤礽行事,天下之人,无分贵贱,莫不尽知。若果以孝为本,以仁为行,天下之人皆知系朕之子,必无异心,何必求此等人保奏?惟其行事不仁不孝,难于掩盖,才以言语货财买嘱此等贪浊谄媚之人,潜通信息,尤属无耻之甚矣!”
这一番责备,不可谓不重,堪比当初太子在热河行宫被圈禁之时。可是如今,太子缠绵病榻,亦不准再出入朝堂,是连一句申辩都说不得了。
训斥之后,康熙爷下旨,因托合齐、耿额、齐世武等人,身系别案,遂待各案完结时再行处置。而会饮案其他相关人等,都统鄂缮革职拘禁。迓图入安亲王属下辛者库,看守王墓。都图等系辛者库之人,俱交与内务府处置。
东宫倾覆,似乎只在旦夕之间了。
雍亲王府
四阿哥从内阁回来,正碰上在东花园逡巡不已的伊尔哈。
“这是干什么呢?”四阿哥翘眉看着自家小女儿带着一帮侍女、奴才在花花草草中翻找。
“阿玛,”伊尔哈循声望见四阿哥,连忙福了福身,“女儿最喜欢的一根珠钗不见了,白瞎了那颗又圆又大的珍珠。不知道是不是被谁捡了去,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四阿哥宠溺一笑,亲自把伊尔哈从草丛里领了出来,“都这么大个女孩子了,还整天东窜西窜的,草堆里也是你一个格格去的地方?”
伊尔哈鼓起腮帮子,拽着四阿哥的袖子摇了摇,“那是女儿最喜欢的发钗了,我不管,是丢在阿玛的园子里的,阿玛赔给我!”
“行啦,”四阿哥闻言一乐,“也不知道你这娇俏劲儿跟谁学的。不就一颗珍珠吗,阿玛让张保取一颗东珠给你,回头让师傅给你镶个头冠。”
伊尔哈灿然一笑,灵巧地一俯身道,“多谢阿玛!”
四阿哥回到东小院,因前几日在西来顺喝得大醉的苏大公公,此时正被禁足内院。
“你干嘛去啦,怎么才回来?”在屋里闷得发慌的苏伟,把四阿哥的书房折腾的一团乱。
“爷去了一趟内阁,”四阿哥一边挽起袖口,一边走到书桌旁看苏大公公一大上午的涂鸦之作,“刚刚还在花园里碰上了伊尔哈,她丢了根珠钗,爷让张保取了颗东珠赏给她。”
“就只给了二格格啊?”苏伟瞪大了眼睛。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略有不解地道,“茉雅奇又没丢东西,当然就只给伊尔哈了。她们姐妹感情好,不会在乎那一颗珠子的。”
苏伟眨了眨眼睛,抬起一只手试了试四阿哥的额头,“你是不是忙政事忙傻了,那是东珠啊,一年也不过那么几颗。二格格丢了珠钗,你赏给她珠钗就是了。如果要赏东珠,怎么能只给一个人呢?回头二格格带上了东珠新做的头冠,你让大格格怎么办?”
“有那么复杂吗?”四阿哥坐到榻子上揉了揉眉心,“你要不放心,让人取一颗东珠给茉雅奇送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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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伟鼓了鼓腮帮子,气呼呼地奔库房去了,半路上刚好碰到交完差事的张保。
“什么?东珠!”张保愣了愣,苏伟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今年的内务府还没送来,库房里就剩那一颗了。”
傍晚,西配院
茉雅奇坐在宋氏的房里,看着气闷的宋氏很是无奈,“额娘,不就是一颗珠子吗?是因为伊尔哈丢了珠钗,阿玛才赏给她的,您不要想多了。”
“我怎么能不想多,”宋氏回头看了茉雅奇一眼,“你一直就是这么软和的性子,你也不想想,谁才是王府的长女。回头二格格带了新冠子出去,你的脸面往哪儿放?”
“额娘,伊尔哈是小孩子心性,我们姐妹从没想过争出什么高低来,额娘就不要一直替我操心了。您现在和李侧福晋不是相处的很好吗?”
“我那是没有其他选择,”宋氏愤懑地转过身,“你看二格格,没事儿还知道往东小院去,你就不能学学人家。”
“额娘——”茉雅奇还想再劝,宝笙正巧由外而入,“大格格,苏公公来了。”
茉雅奇走到门外,苏伟正端着一只木盒等在台阶下。
“苏公公怎么来了?”茉雅奇走到苏伟身前。
“奴才给大格格请安,”苏伟俯了俯身,“王爷让奴才给大格格送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茉雅奇轻扬眉梢。
苏伟抬手打开木盒盒盖。
“这是?”
“这是南珠,”苏伟微微低头,“虽不似东珠尊贵,可做朝珠。但胜在稀有,而且珠大莹润,镶在冠上一定十分夺目。”
茉雅奇弯了弯嘴角,接过木盒看了又看,片刻后抬起头,目光中带了几分了然,“这南珠不是内务府进贡的吧。”
“额,是,”苏伟点了点头,“王爷宠爱两位格格,只可惜去年进上的东珠只剩了一颗。这南珠也是可遇不可求,被王爷偶然碰上,花了大笔银子才买了下来。”
“替我谢谢阿玛,”茉雅奇福了福身,又抬起头冲苏伟一笑,“也谢谢苏公公。”
伊尔哈屋内,几个侍女围着那枚东珠看了又看。
李氏的侄女兰馥笑着对伊尔哈道,“可见咱们二格格最受王爷喜爱,这么大一颗东珠,就是福晋那儿都很少见呢。”
“阿玛对我和姐姐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伊尔哈把东珠收进盒子里,“今天是凑巧让我碰上了,等明天,我把额娘送我的那枚鸽子血给姐姐送去。”
“那么好的宝石,二格格何必呢,”兰馥皱起眉头,“说起来,也是王爷自己赏了您,大格格还能怨您不成?”
伊尔哈皱眉看向兰馥,还未开口,看门的侍女走进门道,“回禀二格格,苏公公刚来过西配院了,听说王爷新赏了颗南珠给大格格。”
“王爷怎么——”兰馥刚想说什么,却被伊尔哈一个冷眼瞪了回去,踟蹰了片刻,才又开口道,“都是那个苏培盛,送个赏赐而已,生怕谁不知道似的。”
第319章 太子被废
康熙四十七年
二月十三,日精门外
日头渐趋当空,十三阿哥的贴身太监邓玉与苏伟站在一处,小声道,“今儿这早朝时间可不短啊,主子们进去快两个时辰了。”
苏伟挪了挪站麻的双脚,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
正说着,十四阿哥的贴身太监吕瑞,弯着眉眼凑了过来,笑嘻嘻地对苏伟道,“苏公公最近又甚少来宫里了。前些日子,奴才跟着主子去西来顺,也没能见到苏公公。”
“实是不巧,”苏伟撑起笑脸应道,“最近我们王府事忙,咱家一直未得空出门。下次,若十四爷再想去西来顺,吕公公可派人通知一声,咱家一定早早准备好——”
“苏公公可真是个左右逢源的能人啊,不仅备受雍亲王重用,连十四爷都兼顾着,”一个带了几分孩子气的声音在吕瑞身后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八爷府的太监总管,荣安。
荣安跟着八阿哥的时间并不长,年纪比吕瑞还小些,却很得八阿哥重用,举手投足间带了几分少年独有的傲气。
近两年,苏伟很少跟四阿哥进宫,即便等在日精门外,也总有小太监围绕着,甚少跟荣安接触。今日也不知怎的,这位年纪轻轻的太监总管竟自己找到苏大公公的头上了。
邓玉看向荣安时,微微皱起了眉头,吕瑞却是双眼冒光,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架势。
眼见着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苏伟直了直身子。他虽然年纪比吕瑞几个大些,但没有一点其他太监那样驼背探肩的迹象,深蓝色黄莺补服穿在他身上,自带了一股淡然威势。就像很多人说过的,苏培盛在很多时候,实在不像个奴才。
苏大公公往前走了两步,围拢的小太监们自主往后退了退。苏伟眉眼一掀,轻飘飘地抬起手,指向昂起下巴的荣安道,“你,是哪家的?”
在苏伟身侧的吕瑞猛地打了嗝,苏伟转头看向他,一脸无辜地道,“这孩子脸生得很,咱家没什么印象,你认识吗?”
邓玉重重地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小声道,“苏公公,这是伺候八贝勒的荣公公,荣安。”
“哦,”苏伟做恍然状,随后看向变了脸色的荣安,竟满是怀念地道,“这孩子说话的语气,咱家好像很多年没听过了。上一个跟咱家这么说话的,是谁来着?”
吕瑞捧着一个八卦之心凑到苏伟身旁道,“是谁啊?”
“咱家年纪大了,让咱家好好想想,”苏伟理了理袖子,随即一拍巴掌道,“哦,想起来了,是个姓何的公公,曾经也是位伺候皇子的大太监呢,只可惜——”
“可惜什么?”吕瑞无视邓玉鄙夷的目光,继续刨根问底儿。
“只可惜,”苏伟的眼神冷了下来,落到荣安身上时竟像柄淬了毒的匕首,让人不寒而栗,“他被咱家一枪崩死在了路边,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二月的天还带着冬末的寒凉,一股冷风卷过甬道,侯在日精门外的公公们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
荣安铁青了脸色,还想张口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衣摆。
谈起苏培盛这个人,雍亲王几十年如一日的看重纵然让人歆羡,但这人近乎传奇的晋升之路才是让小太监们百般崇拜尊敬的主要原因。
苏培盛由无品晋为八品,是因为他公然违背太医嘱咐,私自为身患疟疾的四阿哥喂食米汤,保下了四阿哥一条命,孝懿先皇后亲自下旨晋封的。由八品晋为七品时,这位苏公公又是冒着大不韪,救下了刚出生的四爷府大格格。而由七品晋为六品则更为传奇,这位苏公公在跟着四阿哥随驾北征噶尔丹时,独自一人勇斗敌军细作,康熙爷亲自下旨嘉赏,此等殊荣就是梁九功、顾问行都没有享受过的。也因此,苏培盛这身黄莺补子的份量,是其他人轻易比不得的。
就说近几年,苏培盛虽然甚少在宫中出现,行事也低调了许多,但雍亲王府有难时,总能看到他的影子。良乡庄子遇袭,苏培盛带着几个小丫鬟调虎离山,救下四爷府的一干女眷。四阿哥猎园遇刺,苏公公鸣枪示警,纵马相救。四阿哥身患时疫,守住雍亲王府大门的还是这位苏大公公。此等胆略计谋,就是老一辈的大太监们谈论起来都不免交首称赞。
而更引人好感的是,这位苏公公待人和气,心胸宽宏,处事坦荡。虽然在雍亲王面前,苏培盛是头一份,但其他伺候四阿哥的太监们,只要忠心事主,在王府里总有一席之地。同受重用的张保、张起麟与苏培盛更是好的跟亲兄弟一样。不过,宽宏并不代表怯懦,这位苏大公公有多不好惹,在场的人都心中有数。
一心找茬的荣安总是底气不足,被人拽住了衣摆,只好硬生生咽下憋在胸口的一股闷气,板起脸色走到了一旁。
苏伟并不真正在乎荣安的挑衅,只是他很奇怪,八阿哥身边的人怎会突然如此鲁莽?
“苏公公,”邓玉出声提醒,“梁公公出来了!”
梁九功捧着圣旨,在一众奴才的跪拜下,带着颁旨仪仗出了日精门,直往宫外而去。随后,上朝的宗亲大臣也陆续走出了乾清宫。
苏伟侯在门柱旁,看走出的朝臣们或低语交谈,或紧皱眉头、步履匆匆,肃穆的神情带着一阵萧瑟,让苏伟在微凉的空气中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四阿哥走了出来,苏伟连忙走上前。四阿哥侧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天这么凉,你怎么不找个手炉捧着?”
“我不冷,”苏伟搓搓袖口,凑到四阿哥身边,“我刚看到梁公公颁旨去了,你们上了这么久的朝,皇上是下了什么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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