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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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想了会儿,点点头,“对,是个通判,一直也没什么功绩,爷都快把那人给忘了。”

苏伟扬起张假狐狸似的笑脸,冲一直忙忙碌碌的四阿哥道,“爷给那李文烨升官吧。”

入夜,毓庆宫

太子歪在榻子上,接过小初子递来的一只木盒。

掀开盖子,盒中装的是大大小小数十只毛笔,有的已经用过,有的还是半新。

“这些都是文坊斋的笔,”太子拿出一根极细的墨毫,“这是德柱第一次给我买的,他不知道我会不会用,呈上来时小心翼翼的。其实我知道,他是看我用不惯内务府的笔,跑了多少个地方,试了多少根才找来的。”

小初子抿抿嘴唇,“公子对殿下一贯是最用心的。”

太子弯了弯嘴角,手在盒子里一一抚过,“如今他不在了,爷用那文坊斋的毛笔竟也不觉得哪里好了。”

“殿下……”小初子想说些什么,却终没能开口。

十一月,已入深秋,忙着丈量土地的湖广一处,却出了岔子。

“年遐龄?”苏伟眨巴眨巴眼睛。

“是,”四阿哥叹了口气,负手站在书架前,“年遐龄跟郭绣参奏黄梅县知县李锦亏空地丁银三千余两,皇阿玛下令革职查办。谁知黄梅县民竟汇集万人,将城门堵住,不准李锦离开。经详查后,李锦并未亏空,实系民欠,李锦也算代民受过。如今皇阿玛下令提李锦进京补用,郭绣、年遐龄那儿恐怕就得受个疏忽渎职之罪了。”

“这,很严重吗?”苏伟挠挠后脑勺,“那年大人之前看着挺老实的啊,这外放之后,怎么这么大胆了?”

四阿哥一笑,“你没看他跟的是谁,郭绣曾是满朝文武都惧怕的言官,当初纳兰明珠贪渎结党一事就是他带头弹劾的。佛伦、洪之杰假借谣言参奏他父亲滥请诰命,吏部一度将他削为平民。后来他借着圣驾南巡,直接向皇阿玛面陈冤情,皇阿玛重斥了佛伦等人,将他提为吴江县令,不就又因功迁为湖广总督。年遐龄本就是个有能力的,现在在郭琇位下,自是如鱼得水。只不过此次黄梅县一事,着实是他们疏忽了。不过也好,借此一事也算给年家浇盆冷水,这朝堂内外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苏伟咂了咂嘴,“那,主子不帮年大人说话了吗?”

“说是肯定要说的,”四阿哥从架子上抽出本书翻了翻,“皇阿玛看重郭琇和年遐龄,本来就不打算重罚,借着我的求情也算有个台阶下。”

“我看爷也不用太着急,”苏伟晃了晃脑袋,“等年羹尧开口,爷再去说话也不迟。”

四阿哥一弯嘴角,看着苏伟道,“年羹尧可是你推荐给爷的。爷最近在南书房做事,特地把他带到身边伺候。皇阿玛也很看好他,怎么如今,你反倒防着他了?”

“我不是防着他,”苏伟往榻子里蹭了蹭,“就是这人很容易恃宠而骄,还生带着一股子傲气。爷多让他承你的情,以后用起来才顺手。”

“行,听你的,”四阿哥抿了抿唇,扬着嘴角坐下。

第140章 痛彻心扉

康熙四十年

十一月初,康熙爷巡幸南苑,特召高士奇伴驾。

高士奇一生也算大起大落,曾屡次遭郭琇等人弹劾,几次卸任,又几次被皇上召回。此时因年迈赋闲在家,还是时常奉召陪伴圣驾。

南苑寻猎,四阿哥也奉召前往,銮驾回京时,康熙爷赠了高士奇一副对联,上御书:“忠为表,孝为里;言有物,行有恒。”

如此高的评价,对于一个曾遭郭琇弹劾的官员,实为头一例,也是至今唯一一例。

而就在当晚,四阿哥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抱着苏伟的手透着浸冰似的寒意。苏伟安抚地拍着四阿哥的背,天快亮时两人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十一月初九,一场夹着细雪的大雨伴着凛冽的寒风,轰鸣的雷声瓢泼而下。

皇上召了众位大臣在南书房商议湖广量地之事,四阿哥也在其中。

苏伟抱着手炉躲在耳房里,时不时地看看窗外,电闪雷鸣间一股淡淡的不安萦绕在心。

毓庆宫

正殿内厅里一片吟风弄月之声。

太子歪在榻子上,只着了件单袍,手里执着酒壶,看着宫中的乐女们旋转,时而大笑,时而拍手。

侧福晋李佳氏在后院团团转,福晋石氏只知道跪在菩萨前念经祈祷。

“来人啊,”李佳氏扬声道。

门廊下的小公公立时小跑进屋内,“奴才在。”

“吩咐下去,看紧门口,有任何人来都给我挡住!”李佳氏冷声吩咐道。

“是,”公公领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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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是奴才,”石氏跪在蒲团上,声音透着苍凉,“宫中任何一位主子要进来,他们都挡不住。”

李佳氏瞥了石氏一眼,语言阴冷,“这里是毓庆宫,东宫所在,宫里除了太后和皇上,任何人都不值太子妃称一句主子。”

石氏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李佳氏看着前院的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

“阿玛还在喝酒吗?”毓庆宫二阿哥弘皙悄声问着门旁的太监。

太监点了点头,“招来的乐女们一直没有出来,想是还在喝。”

弘皙垂下头,抿了抿唇角,却听内厅里“砰”地一声,大阿哥弘叡疾步而出。

“大哥,你去哪儿?”弘皙拽住弘叡的衣袖,“额娘让我们在这儿读书的。”

“有父如此,还读什么书?”弘叡一把甩开弘皙,冒着雨往前院正殿而去,门口的小太监连忙撑着伞跟上。

太子正眯着眼打拍子,屋内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弘叡啊?”太子涨红着脸,招了招手,“正好,来,陪阿玛喝几杯。”

“阿玛不能再喝了,”弘叡甩开奴才们的阻拦,一把抢下太子手里的酒壶,“皇爷爷在南书房召议众臣,连四皇叔都在,阿玛怎么能不去呢?”

太子笑笑,拉着弘叡的手拍了拍,“别担心,你皇爷爷想让阿玛去自然会派人来找的。没派人来,自然就是不用阿玛去。你看,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皇爷爷担心阿玛的身体,所以——”

“阿玛!”弘叡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您是太子,是天子的儿子,您应该勤政爱民,受万人拥戴,怎么能在这里自甘堕落,白日宣淫!”

“大阿哥,”小初子惊声向前,却被太子扬手制止。

“继续说,阿玛听着,你继续说!”太子扶着床榻站起身,立时显得十岁的弘叡矮小了很多,“你才十岁,就知道太子的尊贵了?怎么,你巴望着阿玛登上九五之位,自己好成为这毓庆宫的主子?”

弘叡瞪圆了一双眼睛,泪水涌进眼眶里,“儿子从小就以阿玛为荣,在儿子眼里,除了皇爷爷,只有阿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是天下最高贵神圣的人。可是阿玛在做什么,您心里有儿子吗?有毓庆宫吗?有天下吗?您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违背伦常,无耻下贱的奴才!”

“混账!”一声雷鸣掩盖了毓庆宫正殿内的一声脆响。

弘叡捂着脸,惊愕地看着太子,未等太子伸出手,转身夺门而去。

南书房耳房

当差的崔公公给苏伟倒了杯热茶,温言劝说道“您进屋里坐一会儿吧,圣上那儿有的商议呢,我让小太监在门口看着,四阿哥一出来立马通知您。”

苏伟接过茶碗,弯起嘴角,“我不累,站一会儿挺好,这么大的雨好像很久没看过了。”

崔公公笑笑,话到嘴边还未张口,就听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两人立马撑起雨伞,打开门走了出去,就见几位公公连滚带爬地冲到南书房门口,在值守侍卫的阻拦下普通跪在台阶上,声嘶力竭地向屋里喊,“启禀圣上,毓庆宫大阿哥跌在了御花园荷池旁,甍了!”

苏伟一惊,直直地看着门内,屋内一阵人影晃动,片刻后康熙爷在四阿哥的搀扶下走出了门口。

毓庆宫

太子磕磕绊绊地跑出大门,小初子紧追在后,给太子围了一件杏黄色蟒袍。

侧福晋李佳氏哭喊着跑出门,没几步就瘫在了地上。太子妃石氏慌忙着人抬了软轿来,一帮人已顾不得被雨淋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御花园而去。

御花园荷池边,跪了一地的奴才,到阿哥所当值的太医正给弘叡清理伤口。

“弘叡!”太子最先赶到,身上胡乱披着的袍子已经湿透,身上泥迹斑斑。

“殿下,”太医们噤若寒蝉,瑟缩着肩膀。

太子不管不顾地扑到孩子身边,触到血水的手不住颤抖,“弘叡,醒醒,阿玛来了……”

“殿下,”为首的顾太医压着声音开口道,“弘叡大阿哥,已经去了。”

皇上一行人赶往御花园,苏伟一路举着伞尽力挡在四阿哥头顶。刚过万春亭时,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透过雷声轰鸣响彻宫廷。康熙爷一个趔趄,被四阿哥扶住。

绕过万春亭,跪了一地的人呈在眼前,康熙爷推开四阿哥的手,一步步走到太子身前。

太子抱着弘叡的遗体,坐在地上,半晌后才抬起头与皇上四目相触,“皇阿玛,你可知,儿子的痛……”

第141章 不当皇上了好不好?

康熙四十年

紫禁城

大雨滂沱,天空阴沉的好似染了墨。电闪雷鸣间,御花园荷池旁,两位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一站一坐,相顾无言。雨水顺着脸庞滑下,没人知道其中有多少辛酸,多少苦痛。

“保成,”康熙爷向前一步,语态沧桑,伸出的手至于半空,太子却身子一偏,向后倒去。

“殿下!”小初子扑上前。

看到太子紧闭的双目,康熙爷立时白了脸色,“来人!太医!救朕的儿子!”

一帮人涌向太子,七手八脚间,雷声轰鸣。太子被人抬起又放下,太医们喂药诊脉的手缠在一起,周遭的奴才们乱哄哄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都给我让开!”四阿哥一声叱喝,伴着一声划破长空的雷鸣。

太子被四阿哥抱到软轿上,遮着雨披一路抬至最近的宫殿中。

毓庆宫大阿哥夭亡,太子悲戚过度,发起了高热。苏伟跟着四阿哥忙活到傍晚才回了府邸。

东小院

卧房内热气蒸腾,四阿哥泡在木桶中熏得脸颊通红,苏伟站在一旁捧着篮子往水里扔各种驱寒祛湿的药草。

“别加啦,”四阿哥撩了撩水面,“在宫里都喝过姜汤了,你这样各种作料的乱加,让爷觉得自己像锅里煮的青蛙。”

苏伟扁了扁嘴,依依不舍地放下几乎空了的篮子,搬个小木凳坐在桶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四阿哥的背。

“怎么了?”四阿哥转过身和苏伟面对面,“吓着了?”

苏伟没说话,趴在木桶边,任四阿哥在他脸上摸来摸去,“是不是不舒服了?进来和爷一起泡泡吧,这一天竟捣鼓爷了,你不是也淋个透心凉吗?”

苏伟摇摇头,有些无精打采地垂下肩膀,四阿哥伸手去捏他脸蛋,却被用力握住。

“胤禛,”苏伟抬起头,“不当皇上了好不好?”

狂风暴雨了一天,午夜时竟晴朗起来,月辉洒在台阶上,映着未流净的雨水,恍若仙林。

东小院一如往常的安静,床上的两人却各自睁着眼睛。苏伟的话,四阿哥没有回答,苏伟也没有再问。

其实,于苏伟而言,那一句的答案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不愿承认。康熙,史家评说千古一帝,可御花园时,苏伟看到的却是天下最无力的父亲。太子,大清朝唯一的储君,那一声哀泣,诠的却是一世的悲剧。

坐拥天下,谈何容易?而他的胤禛,是康雍乾盛世中最短命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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