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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二人目光相接,沈青云看清她是孤身一人后,脸上露出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婧怡见了几乎要笑出声来。
“在做什么?”若无其事地问话。
婧怡笑意盈盈,同样若无其事地回答:“看书、品茶。”
沈青云一眼看见紫檀木案几上摆着两只茶杯,他眼神微深,却没有说话,只将身上的紫貂皮大氅解下来披到婧怡身上:“走罢。”
一旁摆着件灰鼠皮大氅,是方才婧怡穿出来的,不过沈青云想献殷勤,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二人去向朝和公主辞别,正遇上萍儿过来送衣裳,三人撞了个对脸儿。
萍儿乍见个身披貂皮大氅的女子迎面走来,气度雍容、仪态万方,面貌与自己有几分神似,却又比她强了千倍万倍不止。
一眼之下,萍儿已惊得目瞪口呆,都忘了垂头避让,只是怔怔盯着婧怡。
而沈青云见这丫鬟相貌,心下亦是微微讶异,待与朝和公主告辞出来,便皱着眉道:“刚才那个是谁?”
“哪个?”婧怡故作不解地想了想,方回道,“四爷说那针线房来送衣裳的丫鬟?”
沈青云记得很清楚,那丫鬟梳了妇人头,便又问道:“是个媳妇子?”
婧怡笑了笑:“仿佛是驸马爷的屋里人罢。”
此言一出,沈青云登时沉默了下来。
婧怡也没有说话。
她给朝和公主出的主意自然不是叫萍儿做什么针线,这不过一个障眼法,她真正出的主意是……让沈青云看见萍儿。
沈青云疼惜妹妹,压着妹夫处置小妾通房也算应当,更何况,这通房长得还像自己老婆。
朝和公主安排得简单粗暴,很好。
二人一路无话,至二门处上马车,径直出了公主府。
沈青云一路看着婧怡,直到马车上了东大街,方开口道:“在公主府住得可还习惯?”
“挺好的。”婧怡一脸若无其事。
沈青云盯着她:“如今武英王府乱得很,你恐怕还要再在公主府住些日子……或者,你可以回娘家住两天?”
婧怡是打算要回陈家住一阵子,刘氏的产期已经近了,这可是陈彦华的第一个孩子,她得去盯着。
不过,她说得却是:“没事,妾身觉得公主府挺好的。”
沈青云不说话了。
马车一路往北驶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了下来。
沈青云跳下车,将婧怡扶了出来。
眼前这座大宅,单看门庭就比武英王府气派许多,只是未悬匾额,不知是哪家府邸。
婧怡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沈青云。
沈青云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微笑,牵着婧怡的手,二人一道自正门入内,四处游赏起来。
婧怡此刻已经猜到此处是什么地方了,却并未点破,由得沈青云拉着她,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四处介绍楼阁景致。
他的兴致很高:“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是当家主母,想怎样就怎样,再不必看人眼色行事……只有别人向你请安,却不必你向别人请安了。”
婧怡点头:“嗯。”
沈青云望着她:“你不喜欢?”
“没有,妾身很喜欢。”婧怡微笑。
沈青云的笑容消失了,静默半晌,忽然开口道:“听说你近日在听王驸马说书,他文采很好?”
“是很好,说是学富五车也不为过。”
沈青云静默,半晌道:“朝和对王旭用情至深,几乎将他视作全部。”
“嗯,”婧怡点头,“看得出来。”
沈青云脸色更沉:“可他身为驸马都尉,不尽心服侍公主,却宠爱通房侍妾,实在该死。我会给他三日时间处置那些花花草草,否则……”
婧怡挑眉:“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常理么?”
沈青云不悦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可有考虑过朝和的感受?”
他忽地愣住。
妻子正笑盈盈望着自己。
她面容皎洁如月光,笑容狡黠如精灵,望着他仿佛一个天真的孩子:“四爷不会是误会我同王驸马有什么罢?”她摇着头,一脸无辜,“那您真是误会妾身了,我们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这样苍白的解释,叫沈青云如何能信?
婧怡是最守规矩的一个人,若非情难自已,怎会罔顾礼仪,与一有妇之夫独处?
那王旭生得貌若潘安,朝和贵为公主,见过无数俊秀儿郎,亦被其引诱得不能自拔,更何况婧怡?
难怪她总是对他若即若离,不论自己对她多好,她却总像隔着一层纱。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从未如此刻一般渴望这样的情愫!
沈青云忽然就忘记了什么朝堂大事、什么兄妹情深,现下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提起长剑,一剑刺死王旭!
第136章 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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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云的脸阴得几乎就要下雨一样。
外人对他望而生畏,不过因着他如今的权势和阴尊再世的名头,婧怡同他是朝夕相处的夫妻……到外头再怎么唬人,在她面前,他总还是那个小意温柔、有时还会说两句浑话的丈夫。
婧怡当然不会怕他。
因仰起小脸,道:“四爷生气了?”
沈青云沉声道:“胡说,我有什么可气的。”
“那倒也是,”婧怡点着头,“云英郡主口口声声嚷着喜欢四爷,先帝都要为你们赐婚,满城里都是妾身要下堂的传闻,四爷说一句都是误会,你对郡主并无情意,妾身听过后也就能相信四爷……妾身一个小女子尚可如此,四爷是堂堂男子汉,胸襟宽广,自然不会相信旁人的风言风语。”仿佛是为了强调自己的清白,她还特意加了一句,“妾身和王驸马之间真的没什么……驸马爷又没说过喜欢妾身。”
沈青云愣住,猛地明白过来。
婧怡分明是故意拿话刺他!
他和娜木珠传得满城风雨,娜木珠甚至还几度投怀送抱,他虽然一一推拒,但婧怡不过是一个后宅的小女子,听到旁人的议论与奚落,心中怎会没有怀疑、嫉妒与伤心?
他从前一直认为,自己心中无愧,就无需对他人解释,婧怡是他的妻子,也应该无条件的信任他、包容他。
可今时今日,他乍闻婧怡与王旭种种,一时惊怒交加,虽然勉力忍耐,但听到妻子的解释,又何曾就能完全信任了对方?
更可笑地是,他独断专行地要求妹夫对妹妹一心一意,他自己心中又何曾下过决心,要对妻子矢志不渝呢?
他并不好女色,有时甚至觉得女人麻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丫鬟通房更令他避之唯恐不及。可是,如果纳妾是出于政治和利益的需要呢?
沈青云扪心自问。
他会告诉婧怡,自己心中只有她一人,但该有的联姻,他亦不会推拒。
背上忽地就起了密密一层冷汗。
婧怡微笑却认真的表情让他意识到,他也许正在错过她。
沈青云一语不发,拉过婧怡的手就往前奔去。
绿树掩映之间,有一座三层小楼,雕梁画栋、朱漆红瓦,极尽华美之势,上悬一金漆匾额,书“明月楼”三字。
婧怡一眼就看出,这是沈青云的笔迹。
她也沉默了下来。
沈青云拉着她走了进去。
柔软厚实的波斯地毯上是华丽繁复的花纹,清一色紫檀木家具,炕上铺着猩猩红毡毯,一旁贵妃榻上还搭着条雪白的长毛毯子,一看便是动物皮毛制成,婧怡原还以为是白狐皮,后来才知是沈青云随沈穆驻守西北时亲手猎杀的白狼之皮,珍贵异常,是他最喜欢的一张皮子。
四周窗户都用厚重的猩猩红帘子拉着,屋内却亮如白昼,婧怡抬起头,见天花板上镶嵌着几十颗大如婴儿拳头的夜明珠,正散发着幽幽的珠光。
还有案几之上摆放的茶盏器皿,无一不光华灿烂,却原来是金器。
大齐对器皿使用有明文规定,非帝后不得使用金器。
婧怡望着这间奢靡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屋子,一时失却了言语。
沈青云扶住婧怡的肩膀,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这是我为你准备的。”
既然特意带她来这里,又用她的小字为此楼题名,此处是沈青云专门为她而建,并不是一件难猜的事。
当真是一掷千金。
婧怡轻轻“嗯”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只听他又道:“原本我是想告诉你,我敬你、爱你,愿意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你。”
最好的东西,是说这满屋的富贵奢靡、还是金器所代表的皇后尊位?
“但现在,”沈青云并不知道婧怡心中所想,他将她拥入怀中,用低沉的声音道,“我只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与娜木珠联姻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但你不知情,心中定然是伤心的。我原以为只要事后与你澄清明白也就好了,却直到此刻方知,怀疑一旦产生,又怎能凭三言两语打消?”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是我错了,你我夫妻一体,本该彼此信任,不论任何事情,我往后都不会再隐瞒于你。”
婧怡嘴角微微上翘,她就知道,沈青云虽为男子,却是个十分敏感的人,自己将话挑到这份上,他立刻就明白了。
人的眼睛,一向只看得到别人,多不会看清自己。
因此,没有什么比换位思考更令人当头棒喝。
“四爷怎么突然说这些?”她眨着眼睛,一脸懵懂状,嘴角的弧度却渐渐扩大。
沈青云心下一松,他敏锐地察觉到,妻子身上那种疏离感消失了。
难道,她和自己怄这么久的气,就是为了听一句对不起?
婧怡弯起长长的凤眼,笑得很开怀。
她知道沈青云喜欢她、敬重她,不论她做什么都依着她、纵着她,也会在她不高兴时服软陪小心……能有这些,于大多数女子来说已然足够。
但在婧怡看来,他只是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他是她的夫主,是夫、也是主,因此无关于她的事情就不必告诉她,有关于她的也只需事后通知一声。
譬如联姻一事,他知道她不高兴,因此百般赔小心,却从未因刻意隐瞒而向她道歉。
偏婧怡从小就是个心思重的女孩子,她看自己的母亲深爱父亲,却从未得到父亲真正的爱与尊重。
是因为王氏不够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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