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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怡却看都不看那匣子一眼,道:“我可不会这些阳春白雪的东西。”站起身径直往走去,“走,吃饺子去。”

绿袖心里虽恨着沈青云慢待婧怡,嘴上却还是劝着两人和好,见自家主子对四爷的殷勤不理不睬,心下也只得暗暗叹气,忙跟着走出去。

原来,沈青云的这座农庄是私产,坐落在保定府的乡野之间,不远处就有个村子,虽离京城不远,民风却还淳朴。

村口路边有家羊肉摊子,做的羊肉饺子是一绝,香味能飘两里远,婧怡刚到庄上第二日,便被那香味勾得叫凌波去买了一碗回来。

这两日,干脆直接上摊子上去了,绿袖和碧瑶虽觉得不妥,但架不住主子高兴,且村民只知农庄是大户人家的产业,并不晓得具体来历,倒还罢了。

婧怡带着两个丫鬟走到摊子处,一旁草棚里的妇人看见她,都笑着打招呼:“四娘来啦?”

羊肉摊子上生意虽然不错,大多数人吃的还是馒头就羊汤,像婧怡这样一个年轻妇人,面容姣好、体态婀娜,出手又阔绰,还是极显眼的,不过来摊子上吃了两回饺子,就引起了村里妇人们的关注。

农忙季已过,乡下人纷纷开始藏冬,村子里十几个手巧的妇人却闲不住,在京城绣铺里领了布料针线回来,就聚在羊肉摊子一旁的草棚里,一面闲唠嗑,一面做些帕子、荷包之类的针线活,换几个工钱贴补家用。

婧怡一来便引起了她们的注意,等到发现她住在那大户人家的庄子里后,更开始纷纷猜测。

有猜她是失了宠的小妾,也有猜是失势的管家媳妇,更有猜是达官贵人养在外头的小老婆。

就有胆大的妇人和她说话,婧怡并不端架子,见她们的针线活有做错时,也会出声提点两句,一来二去便渐渐熟稔了。

婧怡笑着冲他们点点头,坐了下来。

就听她们正在抱怨:“从前绣三块喜帕能得半吊钱,花样又是咱们绣熟了的,倒也爽快。如今可好,铺子里不收喜帕了,要什么花儿草儿的帕子,都是手生的活计,费时不说,银子都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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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宫里没了皇后娘娘,京城里头不准婚嫁呢,喜帕什么的自然没人要了。”

“哎,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喽!”

众人一阵嗟叹。

婧怡低着头,很斯文地一口口吃饺子,耳朵里飘进她们说的话,心中自有一番感慨。

身在局中的人觉着惊心动魄,对于局外人而言,没有比穿衣吃饭更大的事,不要说是死了皇后,便是没了黄帝乃至改朝换代,只要丰衣足食,他们一概不关心罢。

正怔怔出着神,就见对面山路上走来一个高大身影,穿着大皮袄,黑中透红的脸蛋,大眼睛、双眼皮、厚嘴唇,一眼看去只觉憨厚,再看却有几分清秀。

只见他两手各提一只山鸡,走到婧怡旁边的桌上,吆喝道:“来碗羊肉饺子!”

这是村里少数几个吃得起羊肉饺子的人,婧怡听村姑们唠过她的闲嗑,说是个外地来的独身户,有一身上山打猎的好本事,别人家吃菜他吃肉,别人家住草棚他却盖了大瓦房,如今二十啷当岁,独还缺个媳妇。

“十里八乡的姑娘就没有不想嫁他的,只他眼光高,左右总是不满意。媒婆踩断了他家的门槛也没说成一桩婚事。”

婧怡想着,看了那年轻猎户一眼。

不想他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相对,那猎户手中的筷子“啪”一声地掉在了桌面上。

碧瑶就扑哧笑了一声。

绿袖瞪了她一眼,轻声对婧怡道:“咱们回去罢。”

婧怡嗯一声,站起了身。

却见那猎户也站了起来,倒提着一只山鸡走过来,抬眼看了婧怡一眼,将山鸡塞在了碧瑶手中,开口道:“给你们。”语毕,仍回自己位子大口吃饺子去了。

碧瑶有些楞,半晌才望着婧怡道:“夫人,这……”

婧怡道:“给他二两银子,算是我们买的,另外你再同他买一样东西。”

……

婧怡中午就吃了山鸡炖蘑菇,滋味果然鲜美,与在京城武英王府吃到的大不相同。

碧瑶嘻嘻地笑:“夫人爱吃,咱们就和那猎户多买点。”

绿袖听了却大摇其头,皱眉道:“不行,你看那人一双眼珠子直往我们夫人身上溜达,看着就不是正经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碧瑶不以为然,“再说了,只许四爷在外头花天酒地,就不许咱们夫人红杏出墙了?”

“那也得找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罢,那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得上夫人?”

“有那癞蛤蟆惦记,才显得夫人是天鹅呀!”

两个人就笑作一团。

婧怡也笑:“在这里住了两天,倒把你们养得越发野了,连我都揶揄上了!”又道,“那个猎户就不要再管了,免得给他找惹祸端。”

碧瑶和绿袖两个原本就是拿话逗婧怡开心,见她这样说,纷纷行礼应了是,再不提这话头。

一日无话,到了晚间,婧怡在房中点上安息香,早早便歇下了。

睡到半夜里,就听院中火光大亮,有人高喊着“刺客”,四下里飞速跑动。

婧怡猛地坐起身来,就见窗棂大开,房中却并没有其他人影。

碧瑶自外间冲进来:“夫人,您没事罢?”在房中转了一圈,才关上窗户,坐到婧怡旁边,低声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刺客来,才叫奴婢跟那猎户买了捕兽夹子?”

原来,今早那猎户送来山鸡,婧怡命碧瑶送去银钱,又另买了一个捕兽夹子,就摆在婧怡房间的窗户上。

那毛贼果然来了,果然中了招。

少时,凌波前来请罪:“是卑职看护不力,夫人受惊了。”

“可有抓到刺客?”

凌波面有赧色:“那刺客仿佛受了伤,但卑职无能,仍叫他跑了,只捡到了这个。”说着,递过一件物事来。

碧瑶惊呼:“呀,这不是夫人的金项圈么,差点叫那毛贼偷了去!”

婧怡心下一惊,接过项圈细瞧,果然是自己的,内侧还刻着“明月”二字。

难道是他?

婧怡自湖州进京时,曾在通州客栈住过一晚,当夜便有个偷衣服的贼人登堂入室,结果衣服没偷去,倒顺走了她的金项圈。

为着这事,她还殚精竭虑过好一阵子,好在事情并未败露,她也就渐渐忘了这一茬。

不想,这人居然又出来了。

前回初遇是巧合,那这一回呢,不仅两度前来,身上还带着她的金项圈。

这人怎会知晓她在此处?

难道,是她认识的人?

第123章 惊变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婧怡已经在保定住了一个多月,日子过得既平淡又闲散,她竟然还无事一身轻地圆润了不少。

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这样恬静地过完一生时,京城里却变故陡生……

这日夜里,京城方向的天空忽然变成了红色。

村子的人纷纷跑出来看,赞叹着这一奇景,婧怡的心却开始狂跳。

她将凌波叫了来:“京城怕是出事了,你回去看看。”

凌波却跪在地上:“四爷吩咐过卑职,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离开夫人半步。”说着,径自大步离去,吩咐手下侍卫加紧防卫,严守庄园。

绿袖和碧瑶陪在婧怡身边,碧瑶透过窗子眺望远方天空,好奇道:“夫人,天为什么会变成红色,是古话说的天有异像么?”

“不,那是火光。”

要怎样一场大火,才能染红半边天空。

碧瑶沉默了下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婧怡今日在屋中挂了一幅九九消寒图,而此时这幅图忽然从墙上掉了下来。

或许因为情绪过于紧张,碧瑶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大跳,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绿袖细心,发现桌上茶盏里的水亦有微微晃动,她皱着眉:“看这样子,仿佛是地动。”

“出去看看罢。”婧怡道。

三人到了院子里,就见凌波正趴在地上,将耳朵贴着地面倾听,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半晌爬起身来,道:“夫人,有大批人马往这里过来了。”顿了顿,面有忧色,“据卑职估计,至少有五千人。”

碧瑶面色变得惨白:“难道是土匪强盗,这要是攻进庄来,咱么如何招架得住?”

婧怡看了看远处火光,摇头道:“不会,他们应该正十万火急地赶往京城,便是有那劫掠之心,眼下这会子也还顾不上。”

凌波闻言深以为然,不由点头道:“夫人说得不错……”

哪知话音未咯,院外就传来一阵响亮的敲门声。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凌波用眼神示意婧怡几个不要说话,自腰间抽出长剑来,慢慢走到门外,扬声道:“谁?”

院外响起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我。”

凌波面上却陡然一松,将长剑收回鞘里,打开门道:“你怎么来了?”

只见门外立着十数个劲装打扮的黑衣男子,当先一个面容消瘦,目光厉如鹰隼,站得像一杆枪似的笔直,森寒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凌波的语气却十分熟稔亲切,道:“进来罢。”又对景逸点头,“是我们的人。”

那些人依言进了门,领头之人看见婧怡,微微拱手行礼,开口道:“夫人,在下奉四爷之命,护送您回湖州。”

回湖州,这又是什么意思?

婧怡的神色冷了下来:“我又不是牵线木偶,四爷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凌波和婧怡相处了一个多月,知道她的脾气,更知晓其机智谋略不输男子,便对那领头人说:“京中出了什么变故,你且说与夫人听听,再作打算不迟。”

那领头人看了凌波一眼,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沉吟半晌,开口道:“皇上驾崩了。”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大吃一惊。

婧怡也曾想过皇帝在谨元皇后薨后呕血不止、几度昏厥,又性情大变,不仅喜怒无常、更嗜血暴躁,时常大动肝火以致呕血之症更剧,恐已命不久矣。

却万万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

据那领头人所说,皇上自傍晚起就开始有些不好,下诏宣沈青云进宫面圣,似有托孤之意。

然而,沈青云奉诏进了宫,却如石沉大海,一去便没了回音。

接下来,皇帝驾崩,禁宫走水,东宫太子以救火为名,率军包围了皇宫,火势却是越救越猛,皇宫内外的兵马也越围越多。

那领头人面色沉郁:“四爷吩咐,若过了子时还没有他的消息,便送夫人回湖州,那边四爷已打点好一切,管叫夫人一生衣食无忧,”顿了顿,语声越低,“四爷还说,若您往后得遇良人,尽可自由婚嫁,只愿您一生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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