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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树洋借工作之便去看过她,带一些米面油粮,罗伊芸管他叫表哥。
康树洋还想给些其他的,土星环不让,说他当巡山员的工资可以养活两个人。
——虽然那时罗伊芸还气他走邪门歪道,经常将他扫地出门。
土星环出来后只有两个奔头,一是跟罗伊芸和好,二是跟老熊和好。
后来柳芝娴外公倒比老熊先晓得实情,一直默默从中搭桥,让哥们俩重修旧好。
老人眼光通透,至于清不清楚其他,没人问过。
许建怀也借公益由头去看过罗伊芸,给她补齐必要的保险手续,罗伊芸也管他喊表哥。
孔玫轻叹一口气,“说到这里,你也听出来了。只有我没去看过她……”
康昭原本挨着沙发靠背,不知不觉手肘垫上膝头,脊背佝偻。
“请你原谅我作为母亲的私心,我当年非常害怕,非常害怕、你被要走……”
修长双手间的脑袋摇了摇,康昭不知在说不介意,还是一种不愿置信的自然反应。
脊背贴上一股轻柔的力量,与柳芝娴爱欲的触碰那么的不同,但一样充满女性特有抚慰和温柔。
孔玫敛起暴露私心的不安,用面对恶疾时的无畏与肯定缓缓开口。
“康昭,你记着我的话,一个女人若是想杀死腹中胎儿,有千万种方式与理由,反之亦然,如果她想留下这条生命,她会用千万种方式保护幼儿的诞生,这是自然的母性。”
康昭知道。
他当然知道。
卷宗里保存罗伊芸年中寄回来的一封信,里面坦白她要生下孩子的决定,并且附上一张自绘的嫌疑人画像。
只是碍于当年技术落后,案子一直没破,渐渐过了追诉期……
脸埋双手的人豁然抬头,风一样刮往门口。
“小昭?”
大切诺基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第56章
村道狭窄,大切诺基停哪里都无法低调,幸好入夜,过往路人不多。
院子门敞开,泥质地坪上架着一张矮圆桌。
土星环正拿菜刀砍西瓜,罗伊芸坐康昭白天坐过那张小矮凳。
两人穿同款宽松全白短袖衫,脖子上搭一条半干的毛巾,跟村中任何一对中老年夫妻没什么差别。
罗伊芸刚洗过头,长发乱蓬蓬垂着,脸上未施粉黛,五官异常清秀。
她伸手一指,将门外的康昭点了出来。
面容也如想跟大人分享新发现的孩童一般,充满光亮。
土星环不显意外,笑嘻嘻,好像白天的故事不曾发生。
“小昭哥,来得正好,吃西瓜,我挑的这个包甜。”
有根无形的锁链拉他入内,康昭坐到两人对面的矮凳上。
以往这种场景,他一定会说些什么话,以活络气氛。
但现在他什么也不说,什么表情也没有。
也不知他癫痴,还是他们都疯了,土星环和罗伊芸对他的木然没什么特别反应。
第一块西瓜给他的。
土星环刚切下,桌子那么小,罗伊芸还捧给他,像她分棒棒糖时一样痴笑。
康昭捏着,汁水沿着指甲盖滴落,渗入干燥夯实的泥地里。
土星环切完半只,剩下一半和菜刀抱进厨房。
罗伊芸捧起一块,埋头憨憨啃起来。
西瓜太熟,应该很甜,刀口处汁水横流,从康昭指缝颤颤落地。
康昭望着她,努力做出那个口型,口干舌燥,始终发不出声音。
土星环放好西瓜洗完刀出来,矮桌边只剩罗伊芸一个。
康昭那块西瓜完好搁在桌边。
土星环问:“人呢?”
罗伊芸茫然抬头,“啊?”
土星环:“……”
从罗伊芸家拐出来,康昭碰上村委会一个熟人。
那人问:“康所,那么晚还扶贫?”
康昭愣一下,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柳芝娴一夜没等到康昭回复。
按理如果他不进山,再忙也会来条晚安消息。
柳芝娴跟无人看管的微信道晚安,边瞎琢磨边拉被子盖肚子。
次日醒一个大早,柳芝娴出门便碰见想找的人。
“我刚想去林场找你。”
柳芝娴叫过跟保安搭话的土星环。
土星环穿上巡山员土黄色制服,精神状态尚佳,应该是去上班,而非刚下夜班。
手中提着一只装水瓶的无纺布袋。
土星环笑着:“小昭昨晚没来找你?”
土星环开门见山,一击即中柳芝娴隐忧,她心头咯噔一下。
“小昭哥怎么回事?”
土星环半眯眼,眉间挤出暗深的川字纹,望向朝阳升起的远方。
“小昭心情不好,你多陪陪他。”
柳芝娴意识到第一处不寻常:土星环以往总肉麻兮兮叫“小昭昭”,再或者叫“小昭哥”。
如今“小昭”两个字虽摆脱不了原意的亲昵,语调已蒙上谨慎意味。
一旦发现一处异常,更多疑点便接二连三浮出水面。
柳芝娴追问:“发生什么事?”
土星环答非所问:“不要跟他吵架。”
柳芝娴心说:那也得找得到人。
她又问:“他人在哪里?”
土星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土星环平时没有长辈架子,终日嘻嘻哈哈,柳芝娴潜意识一直将他当做平辈。
这下心一着急,冲口话便跑了出来。
“不知道你还跟我说一半留一半,这不让我干着急么。”
土星环摸摸光溜的发顶,犹豫而温吞,柳芝娴一时间明白为什么他花那么多年才能和老熊修好。
柳芝娴开口:“既然你不能说,那我问,你给点反应总可以吧。”
土星环果然嘻嘻笑,“小娴娴果然聪明。”
柳芝娴咬咬嘴唇,斟酌道:“他昨日有去桐坪村。”
她想起拐出路口来的大切诺基。
土星环大概没料到她命中要点,愣怔片刻。
柳芝娴哼一声,自言自语:“我就说昨天看到他的车。”
土星环:“……”
柳芝娴又想起康昭宿舍,书桌上玻璃罐里棒棒糖日渐增多。
“他去找罗姨。”
土星环:“……”
柳芝娴:“……”
她一时不敢逼问下去。
像窥伺康昭的秘密,有种恶意的侵犯感,柳芝娴感到不适。
也许埋在地下是一坛发馊陈酒,一旦掀起封口盖,冲天的臭味会搅乱五觉。
她现在生活平顺而有希望,潜意识不乐见意外。
另一方面,其实康昭每一次离开,都暗藏风险。
柳芝娴不知道噩耗和他,哪一个会先回来找她。
而现在他没有明确理由消失,甚至遭至昔日同伴担忧,柳芝娴愈发感到一种不被信任的不安。
她一言不发回屋里取来包和车钥匙。
土星环问:“你上哪去?”
柳芝娴瞪他一眼,“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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