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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王浅抿一口茶,眸深如海:“先生是想让他们相互指认,然后去对方府邸搜查证据?”

慕先生轻轻一笑,一双墨眸氤氲如雾:“某与万大人、乔大人商议过,将当值官兵换为我们自己的死士,刑审时,两位大人会将供认的所有人都打到只余一息,再以家人胁迫,这时候指认公孙公子的人翻了供,指认了周方生。”他笑得意味深长,“殿下以为如何?”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旋即,贤王击节赞叹:“妙啊,实在是妙!先生高才!”

此举不仅嫁祸了太子,而且会让朝臣以为是太子一党嫁祸不成,遭了反噬。

慕先生笑道:“纵使是陛下偏袒太子,想必也会疑心到太子身上。虽说不能让陛下厌恶太子,但陛下多疑,也许会怀疑太子想夺权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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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堂,在第一个官兵招认之后,后面竟又有官兵招认了,只是招认的却不是公孙翼,而是周方生。名唤夏良的官兵言,周方生给了他北巅雪,让他在公孙翼走后,毒.死林含光。

“什么?!”乔游一惊。

周方生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方生的父亲周昭。周昭于门下省任职门下侍郎,是左相萧向之手下得力干将。左相又是太子一党。

登时,大堂中众人面色各异,连一向中正的公孙期都面色震惊地看着夏良,而林春和在夏良说出周方生名字时,却没有半分轻松,他仅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夏良。

至于闻清潇,则是自始自终面色都未有丝毫变化,只是在夏良说完后,微挑了音问道:“夏良?”

“正是卑职。”夏良因着受了刑,声音很是微弱。

而乔游在闻清潇开口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万承业。

万承业以眼神示意乔游稍安勿躁,他虽不了解齐王世子,但以闻氏家风来看,齐王世子便是受了陛下指派而来,应当也只是公正断案而已,万不会偏袒于太子,只要审讯无可挑剔,齐王世子自然不会施压,现在也应当只是正常询问。毕竟林含光一案已经够引人注目,现在又牵扯了一个太子进来,齐王世子不开口询问才是不正常。

闻清潇垂了目光去看夏良:“你可知谎报证词是何后果?”

夏良本已是奄奄一息,闻得那寒凉清冷的声音微一挪动视线,对上闻清潇冰寒的目光时,却瞬间犹如浑身的血液都凝固,惊惧惶恐顷刻间窜到顶点,不该出口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好在最后一刻,他勉强压制住了:“卑职未...未有说谎。”

乔游就坐在闻清潇身侧,自然感受到了那一刻闻清潇刻意的威压,连他都险些受不住,更何况是堂下人,好在就在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夏良还算是勉强压住了恐惧,没有说不该说的。

万承业也意识到不能再让闻清潇审问下去了,否则估摸着真的会出事,他没料到齐王世子竟是这般狠戾独绝。

万承业赶紧在闻清潇开口问下一句话之前道:“既然他说没有谎报,不如把招认了的人都再加刑,看他们到底说的是真是假。”他微一停顿,以眼角余光打量闻清潇,“闻大人以为如何?”

闻清潇并未开口,仅是深看了万承业一眼。也仅是这一眼,万承业瞬间便明白了为何方才齐王世子分明是看夏良,而身侧的乔游却是都僵硬了。好在闻清潇似乎并未打算为难他,闻清潇缓缓道:“也好。”他转而去问乔游,“乔大人以为呢?”

“下官也觉得甚好。”乔游连连点头,赶紧吩咐了差役将人拖下去施行。

待得又几轮刑过,这一次,所有官兵都招了,哪怕胁以家人,也竟都指向周方生。

乔游看着堂下彻底晕过去的一众官兵:“这......”

万承业也是蹙了眉心,似乎没想到先前所有指认公孙翼的人都翻了供,他看向闻清潇与乔游:“既然全都招认周方生,”他留意着闻清潇的面色,谨慎地道,“不如便去一趟周大人府邸?”

闻清潇目光自堂下躺着的众人与公孙翼身上一掠而过,慢条斯理地道:“万大人,你我只是监察,这决定权在乔大人手上。”

皇帝的确给了乔游缉拿罪犯的特权,可同时也给了御史大夫与太子太师驳回的特权。

乔游没料到闻清潇会这般说,愣了一下,见着闻清潇确实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一拍惊堂木:“来人啊,带人去门下侍郎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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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太子陡然站起身,“刑部派了人去周昭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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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亲眼所见。”侍卫恭敬地道。

“齐王世子呢?”太子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齐王世子就没反对?”

侍卫道:“刑部里都是贤王的人,属下不敢靠太近,但看堂中人动静,齐王世子似乎也开口审问过嫌犯与证人。”

太子一脚踹过去:“没用的废物!”看个情况都看不好。

他扯过一件外袍便要出宫,还未踏出东宫,却是被迎面而来的萧向之拦住了:“殿下要去刑部?”

“不然能去哪里?”太子拉住萧向之就要往外走,“走!跟本宫一起去!”

“殿下,不能去!”萧向之却是纹丝不动。

他也未曾料到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生了这般大的变故,一盆脏水竟然泼到了太子身上,竟然连齐王世子都拦不住!

可无论如何,都不能立刻去刑部。

“不去难道就看着这脏水泼到本宫身上?”太子怒极,“好个老四!这样算计本宫!不仅要折了本宫的人,还要往本宫身上泼脏水,让父皇和公孙期怀疑本宫!”

他本是以为这个案子他没动手,又有齐王世子在,便是老四堪堪能从中脱身,至少也是与他无关的,可没想到竟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萧向之也是与太子一般无二的想法,他本以为便是刑部和御史台都是贤王的人,但齐王世子在,以齐王世子之能,万万不可能出事的,可没想到竟然会发展到这般境地!

不过萧向之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虽也心痛于大意折损了臂膀,可是比起皇帝的信任,其他都算不得什么:“局势已定,齐王世子在都不能扭转局面的话,殿下去了也是无益,说不定还惹了陛下疑心,当务之急是殿下要赶紧去探探陛下口风。”

“可......”太子虽是知道这个道理,可到底意难平。

萧向之意味深长地道:“殿下勿要焦急,此事也许有转机也未可定,以齐王世子之能,当是不会误判,等晚些时辰,微臣登门拜访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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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人很快从周方生的院子里搜出了北巅雪,又捉拿了周方生回刑部。慕先生吩咐人给周方生施的刑看似不痛,实则痛到剥筋抽骨的地步,周方生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种苦,他本是想忍着不认的,毕竟他虽纨绔,却也知道这案子没这么简单,但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便想着很多案子都能翻案,便是先认了又能如何?爹爹定能为他翻案。

周方生一认,那就是人证物证俱全,林含光一案就算是可以结案了。

只是万承业与乔游却有些不敢置信,毕竟齐王世子除了中途施压过一次,竟没过分为难。可两人转念一想,慕先生设的这一局实在周全,只怕齐王世子也没看出破绽,以为真是太子一党陷害不成,遭了反噬吧。

刑审结束后,刑部便要开始整理案件卷宗上达圣听,毕竟此案牵扯太广,因此需要陛下亲自裁断。是以,刑审一结束,乔游甚至没歇息,便开始忙碌着了。

万承业本是要同林春和一同去贤王府,林春和却是以心情不虞婉拒了,万承业倒也体谅林春和,又因着忙着去与贤王告知案情,辞别林春和之后便离开了。

林春和独身出了刑部。

苏文敬追上林春和:“林家主等等!”

林春和闻得呼声,止了步伐,见是苏文敬,立即躬身行礼:“苏大人。”

苏文敬扶了林春和起身:“令郎得以沉冤昭雪,定也是不愿意见着林家主这般悲痛的,林家主节哀保重身体才是。”他叹息一声道,“不是公孙公子,至少也算是给林家主的一个安慰。”

“大人真的觉得不是公孙翼毒.害了含光吗?”

苏文敬絮絮叨叨中,林春和陡然道。

苏文敬本是在说话,突然被林春和打断,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春和苍白着脸色,眼神很是怪异。忽而,他笑了笑,“春和多谢大人关怀,犬子能沉冤昭雪,全是仰仗大人,还请大人受春和一拜。”

说着,他竟是真要一撩衣摆跪下。

苏文敬连忙拦住了他:“家主这是做甚?本官没帮上家主的忙,不过是跑跑腿,传传消息罢了,案子都是闻大人、万大人、乔大人在奔波,家主这般,实在叫本官惭愧。”

林春和却是不顾苏文敬的阻拦,深拜了下去:“大人为春和与犬子奔波多时,受得起春和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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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得知案情,贤王连赞了三声好。

他夸赞道:“还是先生神机妙算!”

万承业亦赞道:“先生大才!”

慕先生淡淡笑道:“某不过拙见而已,是殿下高见应允,大人随机应变,方才得以套住了周昭,折了太子势力。”

他略有迟疑,“只是齐王世子......”他蹙眉,“齐王世子从头到尾都没问案吗?”

万承业想起齐王世子,呼吸略有一顿,随后道:“齐王世子问了夏良的话,夏良险些便说漏嘴了,本官顾虑着齐王世子再问,夏良怕是挡不住,便借口挡了齐王世子的问话。”

他略略一思量,道,“先生思虑周全,后来齐王世子好似是信了就是周方生毒.害了林含光。”

贤王也听完了万承业转述的整个案件过程,他沉吟片刻,迟疑道:“齐王世子此举也许也是向本王示好之意?”

虽说慕先生与贤王都不希望齐王世子出手阻拦他们嫁祸太子,但齐王世子真的没怎么阻拦,两人却开始犹疑到底是齐王世子没有看破,还是有其他原因。

“某也不确定。”慕先生也迟疑了,他不敢轻看闻清潇,便也不敢确定闻清潇是不是看破了他的算计。只是......

“只是按万大人所说,齐王世子未曾阻拦也唯有两个原因了,其一,他真的以为是周方生下了手,闻氏家风清正,便是齐王世子受陛下指派查案,也定不会偏袒于太子,而是会忠实于案情,他若真以为是周方生毒.害了林含光,必定会秉公执法;其二,他看破了,但故意放了水,向殿下示好。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于殿下都是有利的。”

“先生说的是。”经慕先生一说,贤王倒是放心了,“这样一看,本王到是希望是后者了。”

“殿下不妨备一份礼给齐王世子送去。”慕先生道,“看看齐王世子态度如何。”

“也好。”贤王应道,“本王明日便命人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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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清潇身为皇帝亲命的监察,自然需要进宫向惠信帝呈明基本案情。

惠信帝虽然一早便得到了消息,但在闻清潇到了之后,却也又听了闻清潇复述一遍。他看着跪在下首的闻清潇,并未即刻叫他起身:“爱卿说,毒.害公孙期的就是周方生?”

闻清潇并未正面回答,而是道:“周昭嫡子周方生性情顽劣,多次同人亵.玩良家女子,已是引起了民愤,但因有周侍郎压着,一直未达圣听。”

他取出袖中密函,呈上,“微臣在刑审中途歇息的时间里,特意派人查过了,这才做了决定。”

曹文看了看惠信帝神色,走下高台,接过闻清潇手中密函,呈给了惠信帝。惠信帝翻阅密函的同时,闻清潇缓缓道:“陛下命微臣监察此案,微臣未敢懈怠,林含光不是公孙公子所害,可也必须有一位凶手。”

惠信帝一目十行地浏览到一半,便气得摔了折子:“成何体统!”

闻清潇在惠信帝开口时,微有一顿,但见着惠信帝怒斥之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便又道:“周侍郎纵子行凶,只是百姓怒不敢言。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长此以往,并不利于陛下与太子殿下声誉。不如借故废之,重扶一人,一来挽民心,二来振陛下与太子殿下声誉。”

闻言,惠信帝平复了些许怒意,微微眯了眯眼;“爱卿可有人选?”

“微臣不敢妄言。”闻清潇叩首伏身道。

惠信帝本也不是要问闻清潇侍郎人选,不过是试探而已。若是闻清潇真推荐了人选,他才要怀疑他的用心。是以,闻清潇婉拒了,他便没再追问,只倾身看向闻清潇,眼里满是帝王的深不可测:“即便是周昭该废,可也不该牵扯到太子名声,爱卿以为呢?”

闻清潇面色不变:“周昭与公孙大人政见不和已久,与太子殿下何关?”

惠信帝哈哈笑了两声,“公孙爱卿的确铁面无私啊。”他支起头,“咦”了一声,“哎呀,朕竟然忘了叫爱卿起身,曹文你怎么不提醒提醒朕?”

曹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扇自己巴掌:“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听陛下与世子谈话,惊讶于周侍郎...周庶人嫡子竟然会做出这等事,竟是忘了扶世子起身!奴才罪该万死!请陛下与世子恕罪!”

惠信帝沉着脸踢了他一脚:“狗奴才!”他道,“还不赶紧扶世子起身。”

闻清潇走后,惠信帝按着额头:“门下省三侍郎没了一个。”他一甩折子,到曹文面前,“还要找个补上,你看看,就这么几个人,叫朕选谁!”

曹文垂眸看了看人选,最终落在曲何书这一名字上,笑道:“陛下心中已然有数了,又何须奴才多言?”

惠信帝笑斥道:“你倒是懂朕的心思。”

曹文笑得谄媚:“是陛下教得好。”他捡起折子,细数道,“龚文晗持身不正,难当大任,只怕又是下一任周侍郎;福是非优柔寡断,也难以辅佐太子殿下;剩下的,便唯有这位出身寒门,又寡言少语的曲何书曲大人了。”

“曲大人出身不高,持身端正,未有门阀扶持,易立易废,正适合辅佐太子殿下,更能忠于陛下。”他将折子叠好,呈给惠信帝。

惠信帝接过折子,轻轻打了曹文两下,笑道:“你倒是钻到朕肚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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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慎独轩。苏文敬垂首恭敬地道:“近来十数日,下官都按世子的吩咐,同林春和一道整理案件线索。昨日大人来信后,下官便同林春和去了酒肆,正如世子所料,贤王与其幕僚先从西侧门离开后,太子一党的萧闫恒也鬼鬼祟祟地离开了。看今日林春和反应,想来并不相信毒.害了林含光的凶手是周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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