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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在别的世家眼中看来就是,朝廷不过就是你们卢氏裴氏管理自家土地人口的组织,这天下也是你们的天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有自己的私田,有自己的私兵,私奴,保住自己的东西当然才是最要紧的。

国家?与我们有何关系?不管谁做皇帝,都无损我的富贵啊。

但姚玉容就算知道,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她必须尽最大可能的向卢湛表示“我可以被争取,我可以被策反,我可以成为谢家的二五仔”!

可她又不能直接说,我觉得世家都该被干掉——毕竟卢湛虽然与世家敌对,但他也出自世家。

这种极端的言语,绝对不可能引起他的好感。

于是姚玉容沉默了一会儿,反回道:“……君颖,你觉得什么是国家?”

第九十八章

白色的烟雾缭缭升起, 笼在姚玉容的面容之前,她原本就肌肤白皙如雪, 细腻如玉, 眉目如画,此刻白雾缭绕, 更若神仙中人。

她拢袖而坐, 身姿笔挺,眼眸微垂,神色安定。叫人这么看着,便心动神摇。

白让一直都知道谢家的两位公子都生的极好,其中自己的好友比之兄长更胜一筹。于是他默默欣赏了片刻, 才道:“何为国家?”

闻言, 姚玉容不动声色的将腰背挺的更直了。

因为她出汗了——她很讨厌出汗。

现在的天气还不像盛夏那般炎热, 所以宫殿里也没有冰块等消暑设施,但又临近立夏,已经不算凉爽。加上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热汤面,姚玉容的背后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这让她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不愿乱动, 免得让衣服黏在汗上, 感觉更不透气的难受。

但接下来要说的话, 却是不能出错的。为了防止自己被汗液分神, 姚玉容一动不动, 神色沉凝, 看起来一副渟渊岳峙的气度, 张口却没有直接回答“何为国家”这个问题:“在远古的最初,人们最需要的资源,就是食物。因此,最为强壮有力的人,会被推选为首领。人们以服从为代价,换得他的带领。在首领的带领下,人们可以比单打独斗更轻松的获得足够的食物。”

“后来族群渐渐壮大,人们有了各自的财产,首领便又要保护民众的财产,并学会处理关于财产而引起的一切纠纷。随着族群中的人口越来越多,首领一个人无法处理这么多的事务,便不得不分出权利,找人帮忙。这就出现了百官。”

“而当不同的族群相遇,若是这片土地上的资源不足以供养两个族群,那么先抵达这片土地的族群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资源不会被夺走,就会出现战争。”

“这时,国家的雏形就出现了。”

“所以说到底,国家的作用就是:能统合国内所有的力量,用以保护国民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这也是君王最大的职责。从这一点来说,君王即为国家。”

“如今,世家其实就像是古代的不同族群,各家家主,便是一个个无君王之名,却有君王之实的首领。只是这片土地目前可以容纳下这么多不同的族群,而暂且不用急迫的争抢资源,所以一时相安无事。”

“但,这种事实上的独立,迟早会导致国家的分裂与衰弱,因为这就像是人的手。”姚玉容伸出手来,握成拳头道:“世家宛若手指,看似都是名为‘手’的国家一员,其实相互独立。当外敌来犯,只有握成拳头,才能击退敌人。但若是大拇指觉得自己包裹在其他手指之前,作为先锋,会造成很大的损害,便不愿出力的话,它不添乱还好,若是朝着反向拖后腿……这让国家如何行使自己的职责?”

“所以一个国家内,必须只有一个意志,那就是君王的意志。而这天下,只有统一,才能走向最大的兴盛。”

“否则内乱不休,又不能抵御外敌,上到世家下到百姓,都最为遭殃。”

虽然君王制并不符合大部分现代人的观念,但还是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在这个文盲率奇高无比的时代,注定了只能实行精英统治制度。世家贵族垄断了知识传播,保证了皇帝若是需要官员,只能从世家之中挑选使用,也就此截断了下层人民上升的渠道。

于是阶级固化,贵愈贵,贱愈贱。

这就导致对君王的要求极高——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可以率领天下走向盛世王朝,但若是摊上一个昏君,那就是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不过根据姚玉容这些时日的观察,她觉得卢湛还行。

这时,白让的视线已经毫不避忌的看向了屏风后面,因为他很清楚,话题说到这个高度,已经不是他能接下去的了。

于是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缓缓地转了出来。

陈道素黑色的眼眸盯着姚玉容,神色惊叹:“不愧是摩诘公子,说的真是通俗易懂。寻常人说起这些事来,头头是道,可我听了几句,就忍不住开始犯困。”

姚玉容吃了一惊,没想到不是卢湛,居然是皇后。她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见过皇后。”

顺便瞥了一眼垫子,没发现有血迹渗出,顿时心下安定,松了口气。

但她这个举动,似乎被人误会为了叹气。也许是觉得,她原以为是和好友相见,才吐露心声,没想到皇后却会躲在屏风之后。

见状,陈道素连忙解释道:“谢卿可不要误会,君颖的确是思念你,才想要见你。你也不用担心你说的话流传出去,这殿内皆是可信之人。只不过……我见陛下时常忧思,实在想要帮他。但我才疏学浅,无能为力,只好常常外出,看能不能搜罗到几粒沧海遗珠。”

说到这里,皇后苦笑道:“可惜,沧海遗珠哪有那么好找?有才之人多出于世家,我却不好接近。再说世家之人,能有谢卿这般觉悟的,又有多少?即便如此,不知你心中所想,我也不能直言相告,只好出此下策,试探心意。”

姚玉容很是理解,因此微微一笑道,“微臣知道。”

——卢湛还没有收回她中书舍人的官职,刚才陈道素又叫她“谢卿”,这就说明她现在还可以理直气壮的自称“微臣”一会儿。

如果说这像是一场面试,看皇后脸上的喜色,姚玉容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的还不错。

果然,她微笑道:“我会在陛下面前推荐你的。”

等皇后离开,白让才总算恢复了些许开朗率直的本性,和姚玉容交谈了起来。不过他如今正在守丧,不可玩乐,于是说了些话,便就此分开。

因为没找到机会去更衣,登上牛车的时候,姚玉容心里就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等到了谢府,回到院落,流烟带着她去更衣的时候,月经带上已经浸满了血,连带着衣服都脏污了。

好在穿着的是深色衣物,倒是看不出来。

等换好了衣服,姚玉容便又被流烟赶上了床,要她躺着尽量别动。

她乖乖照做,免得增添自己的麻烦,还平白连累别人增加工作量。

只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姚玉容才忍不住感叹道:夫人外交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好用啊……

若是直接对卢湛表忠心,突兀又可疑不说,还没有什么好时机。但如果由皇后这里传递过去,还是她自己“偷听”而来的,就显得可靠多了。

要是早知道皇后和她兄长的性格相差这么多,也许姚玉容早就去走她的门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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