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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事情复杂化,女主的描写就长期侧写隐写是有意的,就像狗皇一直在猜测琢磨,读者也是在根据女主行为细节猜猜猜,后面会写清她的心声
第217章 扑扑杀
武安侯下葬之日,被禁武安侯府多年的华阳大长公主,被看监的侍卫,奉旨带到京郊枫山的沈氏祖墓前。
因为之前的停灵等事宜,都是在明华街沈宅中进行,早在三日前,即已得到儿子病逝噩耗的华阳大长公主,等被带至京郊枫山,才第一次见到了儿子的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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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能见到棺椁,出殡时棺木已经钉死,她再见不到儿子的面容,最后相见的记忆,还停留在数年之前,儿子向她辞行赴边,她因心中恨恼,直说不如在他出生时即将他亲手掐死,也不肯送他看他,直接背过身去,任他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声音完全消失,也没有转身回头看他一眼。
……怎会知道那就是此世的最后一眼……当时怎会知道,那一次就是永别……竟就是永别!!
知悉噩耗的这三天里,华阳大长公主的心都碎了,她原只知明郎是因患病归京,原以为在外养病的明郎,一定会回家,会从明华街回到武安侯府,回到她的身边……他是武安侯,怎么可能一世不回武安侯府,他是她的儿子,怎么可能一世不再见她这个母亲?!
她如是想着,在每一个难得的清醒时候,守着那只牡丹香囊,在心底等待着明郎的归来。
她仍是痛恨明郎的背叛忤逆,恨到入骨,不会原谅他的背叛之举分毫,但在此之外,她是爱着他的,同样爱到了骨子里,他是她的亲生儿子,也是她唯一在世的孩子,她怎会不爱他,怎么不希望他康健平安?!
她等啊等啊,却心怀希望地没等几日,就竟等来了这样的噩耗,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要见明郎!她要见明郎!!
她不顾一切地要往府外冲,一次次地被拦倒在地,摔得遍体鳞伤后,仍是不肯放弃,身上的伤再痛,又怎比得上她内心剧烈的绞痛分毫,一想到明郎的死,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用石磨来回碾压,痛得鲜血淋漓,如此悲痛至极、度日如年地熬了三天,他们终于放她离开武安侯府,他们说,要带她去见明郎。
她要见的是明郎,不是一具沉重冰冷的棺椁,不是!!!
未封的侯墓前,站了许许多多的人,华阳大长公主极力看去,一个个地认真看去,可就是找不到她的明郎,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的明郎,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如已丧失五感地看着那些人抬着棺椁往墓室中送,眸光涣散、一动不动地僵站着,在将要再也看不见棺椁时,突似大梦初醒,发狂地奔上前去,扑在那具冰冷的棺椁上,凄声唤道:“明郎!明郎!!”
她一声声地伤凄唤着,用早已沙哑的嗓音,如浸着血泪般,一声声地唤着她十月怀胎的骨肉至亲,可却听不到半点回应,只有她自己凄凉的唤声,在幽寂的墓园上空,一声声地悲凉回响着,就像当初,有人一声声恳切地唤她“母亲”,可她就是不肯答应,不肯回头。
“明郎……明郎!!”
始终得不到半点回应的华阳大长公主,极度崩溃的精神,几近半疯,在抬棺的兵士,不肯遵她之命打开钉死的棺椁后,竟用自己的双手,去死抠棺缝,把双手抠得鲜血淋漓犹不知痛,只是不断地对着棺椁低声喃喃,似是一位母亲,在极力解救安抚心爱的孩子。
“明郎……明郎……母亲来救你了……他们是在害你,是想把你封死在里面,母亲知道的,母亲来救你了……不要怕,有母亲在,什么也不用怕的,母亲会保护好你的……你在里面乖乖等一会儿,母亲这就救你出来……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纵是抠得双手血肉模糊 、指甲都将脱落,钉死的棺椁依然严丝合缝,抠不动分毫,原先喃喃的华阳大长公主,在长久可怕的绝望之下,终于急得哭出声来,用力拍打着棺椁哭喊道:“明郎,你快出来!你在里面会死的,你快出来啊明郎!母亲求你了,母亲求求你了,你快出来吧明郎!!”
下葬择时将过,随行侍卫在圣上的示意下,将华阳大长公主强行拉开,兵士们抬棺放入墓室,华阳大长公主拼命挣扎着要近前,可却靠近不了半分,只能在撕心裂肺的凄唤声中,眼睁睁地望着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望着暮室沉沉封阖,她的明郎,永永远远地离开了她。
有如摧心剖肝,悲痛欲绝的华阳大长公主,跌坐在地,泣不成声,一个孩子走到了她的身边,要为她包扎受伤的双手,并轻道:“祖母节哀。”
华阳大长公主抬眼看向这个男孩,看他神情平静、双眸清湛,似没掉过一滴眼泪,心中伤怒至极,用力将他恶狠狠地推开,男孩沈适安神色未有稍动,只是等华阳大长公主泣至无声、整个人稍稍平复了些后,方再一次轻道:“祖母节哀,父亲泉下有知,定不忍见祖母如此。”
华阳大长公主咽泪沉默须臾,哑声问道:“明郎他,最后留给我的话,是什么?”
沈适安沉默片刻,终是如实摇头轻道:“父亲并没有留话给祖母。”
“……不会的……不会的……明郎不会这样对我的……明郎他是个孝顺孩子,他不会这样对母亲的!!”
华阳大长公主刚平复些许的情绪,又因这短短的一句话,骤然激烈起来,她紧抓着沈适安双肩,几是面目狰狞地狠声追问道,“是因为明郎他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说是不是?!还是你在骗我,你故意隐瞒,你不肯告诉我?!你藏的是什么恶毒心思?你养父死了,你一滴眼泪都不掉,你早盼着他死,好早点继承武安侯府是不是?!明郎是不是你害死的,是你联手那些想他死的恶人,一起害死他的?!!”
激动失控的华阳大长公主,死死抓钳着沈适安的双肩,将他抖得如风中落叶般,两只干枯的手臂,几乎要掐到他的脖子上去了时,一个沙哑的男孩声音,靠近响起,“适安哥哥没有说谎!”
华阳大长公主瞪着通红的双眸看去,见是一个穿着素袍的男孩走近前来,那男孩不久前就站在那两个贱人中间,她匆匆扫看、寻找明郎时,没有过多注意他的面容,此刻看他走近,才发现他的眉目,生得颇似温蘅那贱人,一双眼睛,也同样红着,似因哭肿,嗓音也似因此而沙哑闷沉,近前仰着一张小脸,湿着眸子,望着她道:
“适安哥哥没有说谎,沈叔叔去世的时候,哥哥他不在沈叔叔身边,晗儿也不在,只有母妃见证了沈叔叔离世,母妃说,沈叔叔没有留下什么话,那就是并无遗言,确实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予你。”
华阳大长公主目眦欲裂地瞪望着这个清秀的男孩,耳听着他所说的锥心之语,满心的悲恸欲绝,转为伤恨之火,熊熊燃烧,似能将她周身骨血烧得沸灼。
……明郎死时,是温蘅那贱人,在他身边?……他宁可死在温蘅那贱人身旁,都不肯回到母亲的身边?!!……
……不,不是这样的,是温蘅那贱人,就像当初哄骗明郎搬离武安侯府,又一次骗他住到了明华街,并挟制了他,才让他没有办法回家来……明郎……明郎一定是有话要对母亲说的,一定是想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的……都是因为温蘅那贱人从中作梗,他才孤零零地死在外面……都是温蘅那恶毒的贱人干的!!
……是啊,这事本就蹊跷得很,侍女明明告诉她说,明郎是回京治病的,怎么不出六七日,明郎人就没了,怎么明郎在燕州好好的,回京的路上也好好的,偏偏一到京城没多久,人就没了……定是温蘅那贱人动了什么手脚,她可是在明郎药中下毒,诓他喝下,从而害死了明郎……还有元弘……元弘那贱人定是在后授意……狡兔死走狗烹,她早和明郎说过的,元弘是个卑劣小人,不值得效忠,唯有母子一心,才是正途……可明郎不信……不听她这个母亲的……终是被两个歹毒的贱人利用完后害死了……
……明郎……她可怜的明郎!!
越想越是伤心怒恨的华阳大长公主,抓掐沈适安的双手,也因内心的激动,而无意识越来越用力,一旁的元晗,见适安哥哥疼得厉害,急对华阳大长公主道:“你弄疼适安哥哥了,快放开他!你是他的祖母,怎么可以这样辱骂伤害自己的孙子?!”
他看这疯妇人没有松手的意思,忙命侍卫将她拉开,华阳大长公主人被拉开,神情却极轻蔑,好似听到了一个极为可笑的词汇,冷笑一声,眸光冰寒,高高在上地俯看着元晗道:“孙子?我元宣华没有孙子!!我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全都被你那歹毒的爹娘给害死了!!”
元晗见这疯妇人,正如舅舅所说不可理喻,也懒怠再与她说话,只转看适安哥哥,问他有没有受伤、疼得厉不厉害。
华阳大长公主冷冷望着身前不远的清秀男孩,心中怒恨滔天,直搅得眸中阴霾铺天盖地。
……凭什么她的儿子死了,那两个贱人的儿子,还能好好地活着做东宫太子、继承她元氏的大梁江山?!!
……元晗……元晗……杀了他!杀了他!!
她突然拔下鬓间的赤金长簪,趁身后侍卫不备,向那男孩扑杀过去,直取咽喉。
第218章 祖祖母
半疯半醒的华阳大长公主,为伤痛怒恨侵蚀地几无理智,心中唯有一念,如炽焰升腾,人也随之抢步上前,只想着将手中冰冷尖锐的长簪,插进那男童脆弱的喉咙,取了那对贱人孽种的性命,为她的一双儿女报仇。
然,她一个常年被囚的疯病妇人,怎比得上武艺高强的皇家侍卫,刚踏出半步,即被从后制住肩臂,而站在太子殿下身旁的沈适安,见华阳大长公主突然发狂伤人,下意识就护在了元晗身前,那只原本用力刺来的长簪,因握持的主人华阳大长公主,被侍卫掰折手腕吃痛失力,滑落下去,擦着沈适安背部的衣裳,摔在地上。
此处动静,惊动了不远处的皇帝与温蘅,惊魂未定的温蘅,急忙走近前来,将晗儿搂在怀中,仔细打量他是否伤着了哪里。
元晗并未受伤,但生来备受呵护、未见人间阴险的他,是着实受了一惊,他看向那形容可怖的疯妇人,怔怔地喃喃轻道:“她是想要杀了晗儿吗……”
尽管听舅舅说过这疯妇人心思恶毒、不可理喻,但一想到是沈叔叔的母亲,想要杀死他,元晗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他也不知这是何感觉,只是闷闷地转过头去,靠在母妃怀中。
皇帝强抑心中惊怒,和声让温蘅把孩子带走,而后转看向华阳大长公主的眼神,冰寒如刃,几能生生活剐了她!
尽管放在晗儿身边的大内侍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莫说一个被囚多年的妇人,便是有人蓄意行刺,也不可能得逞,但深爱孩子的皇帝,心中还是不免感到有些后怕,对华阳大长公主,更是恨极怒极。
原想着明郎至死都是孝子,故而命人将华阳大长公主带到这里,让他们母子做今世之别,但没想到多年的宽容囚禁,犹未能令华阳大长公主消退歹毒之心半分,竟敢如此丧心病狂地对晗儿痛下杀手,皇帝越想越是怒恨翻涌,真想即刻杀了这毒妇泄恨,但,此处乃沈氏墓园,他现下,是在明郎与淑音面前。
连日来的沉重伤思,终是暂压了汹涌的杀意,皇帝嘉奖了救护的侍卫并沈适安,命人将武安侯府的管家传来,淡瞥了他一眼道:“往后府里,不必再为元宣华煎药了。”
华阳大长公主闻声猝然冷笑,她身体虽被钳制地动弹不得,但双目却冷冷地剜视着皇帝,沙哑的嗓音,如一把豁口的铁刀,直朝大梁的九五至尊劈去,“你倒不如杀了我!!”
皇帝淡道:“死是便宜你了,朕还想等看你彻底疯癫,想让天下人一同看看,不可一世的华阳大长公主,彻底沦为疯妇的模样,想来,那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华阳大长公主冷笑的面皮僵住,而武安侯府管家,则早已喏喏称是,那治疗疯病的药汤,是原先侯爷吩咐为大长公主每日煎上两服,从而如此煎了多年,如今侯爷已逝,圣命如此,自然遵从。
于是,自此日后,再无药汤端送至华阳大长公主面前,武安侯府也有了正经的新主子,尽管还是不满十岁的孩子,但处事颇为老成,对名义上的祖母华阳大长公主,也是尽心奉养,尽管即使他再怎么尊恭,也常遭大长公主斥骂指责,新侯爷在衣食之物上,依然并不短缺他名义上的祖母,一如他父侯在时。
但也,只能是衣食之物了,御命之下,再不会有人端呈治疗疯病的药汤,早晚两次,伺候华阳大长公主服下,原就常发疯病的华阳大长公主,因失子之痛,越发疯狂,渐渐一日比一日,清醒时候更少,有时甚至能整整五六日,都无半分清醒时刻。
时光飞逝,渐渐夏去秋至,寒凉的秋雨下了一场又一场,淅沥的落雨声中,武安侯府诸侍,私下里都在议传,大长公主殿下,怕是等不到今年年底,就会彻底疯癫了时,又听宫内传了件稀奇事,圣上不知因何缘故,竟不慎摔断了一条腿,不得不改临朝为召议,长期卧榻休养。
这可真真是怪事,若说摔伤断腿,最有可能的,就是骑马时不慎摔下,但圣上并非因此受伤,可除了这一因由,圣上平日出行,身边尽是内监侍卫,怎么可能摔着,这断腿的因由,真似云里雾里,叫人看不分明。
一日日的,时转入冬,天气越发寒冷,大梁皇宫里,圣上依旧疗养着伤腿,武安侯府中,大长公主殿下越发行止疯迷,侍奉的侯府侍女们,见这一次,华阳大长公主已经连续十几日,都没有半分清醒时候,暗地里都道大长公主殿下怕不是已经真的疯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从前华阳大长公主时有清醒时候,侍奉的侍女们,都知道大长公主清醒时那暴烈脾气,一见她神智清醒,都得小心着点,现下大长公主殿下似真疯了,每日里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自言自语,不许旁人进去,侍女们倒也乐得清闲,就在这凛寒冬日,一边袖手站在门外廊下望雪,一边轻聊闲话,打发漫长无聊的冬日时光。
这一日,侍女们正聊说自家主子侯爷虽无太子伴读之名,但有太子伴读之实,常被召入宫中陪侍太子殿下,与太子殿下感情甚笃时,忽见房门被大长公主从内用力推开,俱都闭了嘴,默默地低下头去。
侍奉华阳大长公主的侍女们都知道,大长公主殿下从上一任侯爷的葬礼上回来后,整个人就更疯了,把所有滔天的恨怨,都转到了太子殿下身上,每日里口中咒骂不停,还在她房间的梳妆台桌面上,用簪子刻满了 “元晗”二字,每天就坐在梳妆台前,用簪子来回划刻那些名字,直划刻得上好的花梨台面,到处都是稀碎的木屑,每次一边用力划还一边不停地喃喃“报仇”,那神情中的阴狠劲,好似真把她簪下的刻字,当成了太子殿下本人,她必得害死太子殿下,才能发泄此生无穷无尽的怨恨。
因为知道大长公主对太子殿下极敏感,侍女们平日自是不敢在大长公主面前提半个字的太子殿下的,也不知方才这些闲聊侯爷与太子殿下的话,有没有叫大长公主听去,大长公主会不会因此,又有什么新的发疯之举……
垂着头的侍女们,边暗暗忐忑地想着,边用眼角余光看去,见大长公主并不理她们,只是抓着手中已快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牡丹香囊,慢慢地走出了房门,一步步地踱至园中,对着空荡无人的梅林,温柔笑道:“殿下来啦!”
侍女们早已习惯了大长公主这般发疯,都只抬头静静看着,看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地笑道:“殿下你看,这儿的梅花好不好看?我看梅花开了,想让殿下来赏梅,所以才让人请殿下来府里玩,殿下喜欢吗?”
笑说着微静片刻,好似听到了对面人的回答,大长公主又笑道:“殿下问我冷不冷?殿下真是个好孩子,这么会关心人,要是我有殿下这样的好孙子,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她说着伸出手去,好像牵住了某个孩子的手,微侧着脸,温柔笑看着他道:“来,殿下,我带你去林中的来仪阁坐坐,去那里,又没有风吹,又可以赏梅,可好了。”
侍女们望着大长公主就这般保持着温柔牵手的姿势,一步步地向梅林正中的来仪阁走去,也都默默跟走在后面,等看大长公主牵着空气、走进阁中、关上了门,便又都袖手站在门外,继续轻聊着府内诸事,打发时间。
来仪阁内,华阳大长公主关上门后,笑牵着元晗的手,往楼梯处走去,边走边道:“来,我带你去最顶楼赏看梅花,那里最高,视野也最是开阔,明郎和淑音小的时候,都很喜欢坐在顶楼隔窗赏梅,脚边是炭盆,手中是热茶,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梅林,赏心悦目,一点都不冷的,十分惬意。”
元晗边乖乖地随她走着,边仰着脸好奇问道:“明郎和淑音是谁啊?”
华阳大长公主笑着答道:“明郎和淑音,是我的孩子,他们小的时候,我常牵着他们的小手,一步步地带他们走到顶楼赏梅,就像现在牵着你的手一样。”
元晗天真地笑听着,又问:“他们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赏梅啊?”
华阳大长公主含笑的神色微微一僵,瞬又和笑如初道:“他们长大了,出远门了,不在家里”,微一顿又说,“但他们会回来的,孩子不管走多远,都是会回家的。”
元晗点点头,又笑着问道:“你手里的香囊,装的是香雪糖吗?我闻到甜丝丝的味道了。”
华阳大长公主亦笑着点头,“这是我的明郎送给我的,他是天底下最孝顺的孩子。”
元晗懂事地道:“我也要做个孝顺的孩子,孝顺父皇,孝顺母妃,孝顺外祖父,孝顺祖母。”
他道:“我的祖母对我可好可好了,她是天底下最慈爱的祖母,对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你也是这样,对你的孙儿吗?”
一想到明郎被那两个贱人害了性命,至死没有留下半点血脉,华阳大长公主心中恨意翻搅如潮,她强忍着不露分毫,仍是和蔼地笑看着元晗道:“我福薄,还没有孙儿叫我一声‘祖母’呢。”
元晗似是在替她惋惜,静望了她一会儿,忽地唤了一声,“祖母!”
华阳大长公主一愣,假意温柔牵握的手也僵住了,元晗看她怔住的样子,摇着她的手,仰脸甜甜笑道:“不是福薄,是福气未到,等你的明郎和淑音回家了,以后就会有好多好多的孩子,这样唤你的!”
他松开了她的手,自己蹦蹦哒哒地走完了最后几级台阶,来到最顶楼的窗边,发现自己够看不着,就站在了靠窗的椅子上,边放目远望,边惊叹道:“在这里看梅花,真的好好看啊!”
心中微微的悸动,很快被灼烧翻涌的恨意,给淹没地无声无息,掌心牵手的余温,也在这凛寒天气,迅速流失得一干二净,华阳大长公主望着元晗的背影,一步步地走上前去,如一位慈爱的长辈,笑着问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元晗点着头道:“真的好美,只可惜,闻不到梅花的香气”,他将手朝窗伸去,“把窗子打开一点吧。”
“你不怕冷?”华阳大长公主笑道,“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呢。”
她帮他把花窗打开,看他探出半个身子向外,轻嗅着梅花香气,手接着飘舞的雪花,稚嫩小脸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而她的两个孩子,却都已躺在了冰冷的地下,永永远远地躺在冰冷黑暗的地下,永永远远不会再笑着唤她一声“母亲”……
积年的怨恨,如地狱业火焚烧,瞬间如潮冲至头顶,华阳大长公主按着计划的最后一步,猛地用力将身前的孩子推出窗去,一瞬间,所有的怨恨都似在心头炸裂开来,整个人畅快无比。
她欲仰天长笑,却见元晗还没有立刻掉下去,手抓着窗边,挣扎着向她求救,“救我!救我!!”
……救他?那谁来救她可怜的孩子?!!
退后数步的华阳大长公主,冷冷地看着元晗恳求的眼神,看着他做无谓的垂死挣扎,只当是在欣赏,并在心中惋惜,惋惜他那爹娘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幕,没法亲眼看到他们的孽种,摔死在他们面前。
心觉畅快与惋惜的华阳大长公主,含恨静望着元晗紧扒着窗边的手指头,一根根地垂落,这些年的种种仇怨,也一一地从她脑海中闪过,如走马灯般旋转,耀得她眼前渐渐有些发花,令她不得不微眯起双目时,却在眼前雪亮的光线中,似竟望见小时候的明郎,正垂趴在窗边,向她焦急求救,“救我!救我!!”
华阳大长公主心中一震,忙睁眼定睛看去,见那快要坠落的男孩,明明是元晗,是长得肖似温蘅那贱人的孽种元晗,怎就隐隐约约看到明郎了呢?!
惊惑至极的她,心神微晃了一下,眼前之人,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明郎,他稚嫩的脸庞,因为痛苦的挣扎憋得通红,双眸含泪,恳求地望着她道:“救我!救我!!”
华阳大长公主感觉自己好像身在一场梦境之中,好似噩梦,又似美梦,她怔怔地走近前去,两张明明看来并不相似的小脸,在她一步步的前进中,一次次地交晃重叠着,看来竟似非常相像,华阳大长公主脑中越来越乱,眼前也越来越乱,好像那即将坠落的男孩是元晗,又好像看到的其实是她的明郎,她整个人正如一团乱麻纠葛时,忽听男孩的声音,高高响起,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她的心尖之上,“救我!祖母救我!!”
一瞬间,所有的清醒与理智混淆,所有的噩梦与美梦混淆,所有的仇恨与情爱混淆,这一世的最终,华阳大长公主不顾一切地飞身上前,紧抓住男孩的手道:“祖母救你!母亲救你!!”
侍女们恐慌的尖叫声中,栖在梅花枝头的寒鸦,因惊“嘎嘎”飞起,颗颗灰黑的香雪糖,在半空中掉离牡丹香囊,一一摔落在雪地之上,为缓慢流溢的滚热鲜血,彻底浸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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