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1 / 1)
今早的第一堂课是礼仪课,一时,教舍中的女学生们都在钟声后收了声,正襟危坐,生怕被朱先生看出失礼之处。
好在,朱先生虽然礼仪上严谨了些,为人却是十分的温和宽宏,倒也不是很在意那些外物,也并不十分在意甄停云身份上的变化,哪怕甄停云随着其他女学生一同起身,与她行礼,他也是淡然处之,如往日一般的回礼。
朱先生与甄停云都是这般的态度,连带着其他同学也跟着放松下来。
其实,除了吴悦那些要叫表婶的心下诚惶诚恐,大多数人对着甄停云这个王妃,或有攀附讨好之心,或有敬而远之之心,倒也不至于失了平常心。
这般一来,甄停云在女学的生活竟也没有想象中的难熬,甚至还有些轻松,
等到傍晚时,女学下学,甄停云欢欢喜喜地坐上了王府的马车。
傅长熹亦是坐在车上,顺嘴询问道:“怎么样?”
甄停云在他边上坐下,用力点头,双颊微鼓,眼眸晶亮:“都挺好的。先生们并没有给我特殊对待……”
顿了顿,她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故意打趣道:“还有吴悦那些表侄女,她们对我也是很好很恭敬。”
听到“表侄女”这三个字,傅长熹一时间竟也有些忍俊不禁,垂眼看着身边的甄停云,唇角微扬:“真是淘气。”
甄停云下巴微扬,那样去瞥傅长熹的神色,哼哼了两声:“我听说,人家还想给你做侧妃呢……”
傅长熹闻言却是眉心微蹙,反驳道:“你都说了,那是‘表侄女’。”
甄停云这才满意,然后又大着胆子追问道:“先生,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让你帮着相看夫婿时的要求?”
甄停云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叫“先生”了,此时这般叫着,傅长熹倒也有些不甚自在,只觉耳尖微微的有些酥痒。但是,当他对上甄停云看过来的目光,立时便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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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停云当时嘴里说的那几个要求也算是为难了他许久,以至于他现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甄停云的原话是——“第一要看模样和人品,倒也不必非挑什么少年才俊,只要长得端正顺眼就成,要紧的是人品要好;第二,家里家风清正,若是人口简单,没有通房妾室的,那样就更好了”。
如此想来,这没有通房妾室自然也是一点。
而甄停云此时提起这个,话里话外的意思可谓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傅长熹有点想笑,勉强忍住了,只略抿了抿唇,唇角微扬,眼里的笑意却是再止不住。他垂眸看着边上的甄停云,含笑伸手去捏她的鼻尖,笑叹道:“单你一个,就够折腾人的了,我又哪里还会自找麻烦?你就放心吧,王府再不会添人了。”
事实上,在碰见甄停云之前,他甚至都还未起过娶妻生子的念头。既如此,自然更不可能在娶了甄停云后又纳侧纳妾的。
甄停云听了,果是十分欢喜,不由得露出笑容来,脆声应道:“我就知道先生最好了。”
解决了这件烦心事后,甄停云心下大宽,方才慢半拍的想起了另一件大事。于是,她转过身,抬手从自己身后拿出几本笔记。
见她这神色动作,傅长熹已是隐约觉出不好。
果然!
甄停云捧出笔记后便又仰头去看傅长熹,雪白的小脸上带着羞赧又期盼的神情。她红唇微翘,紧接着一句便是:“这是杨琼华给我的笔记,我这些日子缺的课,要不晚上回去补一补吧?”
傅长熹一时竟是应不得声,下意识的扶住了额头,心下暗叹:果然,书房那才添上的那一套桌椅,马上就要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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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傅长熹这辈子也就教过甄停云一个学生,虽然各方面的经验欠缺了些,对着甄停云还是很有些额外的耐心。
所以,这样紧赶慢赶的给人补了几天课,连带着傅长熹都对七月五日所谓的两校联考生出了些紧张和郑重——这可以比得上当初他初去北疆时对战北蛮的第一仗。
所幸,两校联考后便是七夕佳节,傅长熹卸下考前辅导的重担后也都想好了:到时候,他就带甄停云好好的过一个七夕,放松一二。
毕竟,这也是他们婚后的第一个七夕。
对此,傅长熹心里难得的生出几分温柔,心下暗自筹划,觉着唐贺去年七夕那一连串的安排其实也挺不错的,自己这回亲自安排,至少也不能输给唐贺。
只是,哪怕是傅长熹都没想到的是,两校联考是考完了,可他和甄停云的这个七夕却没过好——七夕这日,宫中出了一件大事。
第141章 惊变生
七夕这日,傅长熹与甄停云已是用过午膳,正准备换身衣服,出门逛一逛。
虽然成绩还未出来但甄停云自觉这次考得不错,心下有了底,心情自然不错。
恰逢七夕,傅长熹想起去岁唐贺的种种安排,甄停云自然也记起当时她与傅长熹在湖中泛舟,仰看烟火,满湖灯火如银河的情景。想起两人已成了婚,如今已是夫妻,甄停云这般不开窍的,不觉也是颊边发热,不知怎的更添了几分欢喜。
她一欢喜便想着要折腾傅长熹,转身拿了一件樱草色的褙子与银红色的短袄,歪着头去看傅长熹,叫他来挑:“樱草色清雅娇嫩些,银红色明艳活泼些,你觉得哪样好看?”
傅长熹虽然成婚不久,但也算是沙场打磨过的,很有些生死之间的直觉,只略一沉吟便道:“淡妆浓抹总相宜,要是你的话,都好看。”
这说了就跟没说似的。
可人家甄停云确实是没怎么想听他的意见,闻言只是挑了挑眉,自己又去一人高的镜子前比量起来。最后,甄停云还是挑了那件樱草色绣缠枝牡丹的褙子,配松花绿的长裙,里头的素白薄纱中衣只露出一小断的立领。
这一身的颜色极清淡雅致,正衬着甄停云那雪白娇嫩的小脸。因她今日心情好,顾盼之间,杏眸晶亮,颊边隐隐透着粉光,唇上染着薄薄的粉色,好似莲瓣初绽时那一抹鲜妍。
傅长熹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甄停云自己照着镜子,也是十分喜欢,感觉自己果然还是个小姑娘,还能多试一试这些鲜嫩颜色,口是心非的感慨道:“明年女学就要结业了,我还是赶紧趁着没结业,先把这些鲜嫩的颜色都穿一穿吧——要是再等几年,再穿这些,指不定还要有人说我装嫩呢。”
傅长熹听了,想说几句,动了动唇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只得耐下心来坐在边上看她梳发上妆。
凭栏手巧,很是仔细的给甄停云梳了个弯月髻,只用赤金嵌珠双凤戏珠点翠长簪簪定了。
想着甄停云平日里不喜头上多钗环,凭栏正想着挑一支串珠步摇压在鬓边,忽而便看见身后的摄政王起身上前来。
凭栏连忙退下。
却见摄政王上前几步,一手按在甄停云的肩头,一手在那案上几枝簪子里挑了挑,最后从中挑了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递过来,道:“用这个吧,与你身上衣衫颜色倒是很衬。”
甄停云顺势往后靠了靠,正好靠在他的臂弯上,眼睫微扬,明眸皓齿:“那,你帮我簪上。”
这下子,凭栏连头都垂了下来。
不得不说,虽然甄停云和傅长熹前些日子都是在书房里看书复习,可到底是新婚夫妻,平日里亲密起来,也是真的腻歪。她们这些做下人在边上,看是不敢看的,简直连大气也不敢出。
凭栏很有经验的垂首等了一会儿,等到前头王爷王妃说完了话,这才抬起眼,果是瞧见了甄停云鸦黑的鬓边簪着一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凤身点翠,凤嘴上衔着两串东珠,珠光莹润,映在甄停云毫无瑕疵的侧脸上,颜色更美。
傅长熹一手按在甄停云的肩头,一手按在案上,正低头附在人耳边说着什么。
而甄停云映在铜镜上的脸颊似是透着霞色。
于是,这两人午膳后,换衣服折腾了些时间,梳发上妆折腾了些时间,卿卿我我也折腾了些时间……
等到他们两人终于一切妥当,抬步要出门时,宫里的消息也到了。
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宋渊身边最得力的副将严怀志严副将。
严副将不比宋渊那般沉得住气,被人从外领进来,见着傅长熹时眼眶已是急得红了,立时便跪下行礼,甚至都顾不得避讳左右,只咬牙道:“王爷,不好了,宫中出事了!”
傅长熹脸色一变,立刻就想起了小皇帝那纸糊一般的身体,蹙了蹙眉头——他记得安太医之前与他保证过,如无意外,至少能够撑到年底。否则,傅长熹也不至于没心没肺到要在这会儿带甄停云去过七夕。
只是,严副将都既成这样了,傅长熹自然也就熄了出门过七夕的念头,暗叹了一口气,抬步便往一侧的书房去,口上则与严副将道:“你随我过来,去书房说。”
事关重要,哪怕是王府内院,傅长熹也不是很信,自然不可能让严副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
只是,傅长熹前脚才进了书房,后脚便见着甄停云也跟在严副将身后进来了。
傅长熹眉心微蹙的看着她——他并不想拿话哄骗甄停云,但也不希望甄停云知道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
偏偏,甄停云却是一脸淡定的关上了书房的房门,自若道:“严副将这般匆匆赶来,想必也是大事,更是事关我们王府,我做王妃的如何能够置身事外?自当与王爷同进同退。”
傅长熹语声一顿,垂眼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到底还是没再赶人出去,反到是转目去看严副将,淡淡道:“是陛下出了事?”
能在这时候派严副将出来的必是宋渊无疑,而能叫宋渊与严副将急成这样的,自然也就只有皇帝。
果然,严副将一听到“陛下”二字,眼眶就更红了简直是急的要掉泪,用力点了点头,这才跪地回话:“是南宫的人走漏了消息,竟是将太后的死讯报给了陛下。陛下闻之大惊,立时便病倒了……安太医已是在加紧救治,只是宋将军也不敢擅离左右,只得遣臣来王府报予王爷……”
其实,这事说巧不巧。
坏如秦桧都有一二好友,便是郑太后这样的恶人,边上也是有一二的忠仆的。
因着当初傅长熹让郑次辅去送毒酒,毒死了郑太后,随后又掩下郑太后的死讯,将其尸首停放在南宫中,一如生时,只是令人严加把守。大多数的宫人都是又怕又慌,只得忍着惊惧过日子,只盼着这事早些过去,自己也算是熬过去了——毕竟,摄政王到底还是手下留情,并未杀人灭口,她们这也算是捡回一条命。
郑太后身边的那些忠仆却是恨极了傅长熹这个摄政王,想着摄政王刻意瞒下太后死讯,秘而不宣,必是顾忌皇帝,这事必是瞒着皇帝做下的。在她们想来,皇帝毕竟是自小养在郑太后边上,虽不是亲母子总也是有些感情的。如今太后被摄政王害死了,她们做奴婢的不能殉死表忠,那肯定也得把这事告诉皇帝,请皇帝为太后报仇才是。
这些人既能侍候在郑太后身边,甚至跟着来了南宫,除却忠心难得外也都是有脑子的。她们心知摄政王严守消息,南宫看管比之从前肯定更加严密,当时并不敢闹起来,反到是暗暗的筹谋着,简直是把手头的所有筹码都用上了。
其中一个年轻美貌的宫人也是有手段,竟是设法迷惑了负责看守南宫的一个禁军副将,通过这个副将知道了禁军换班的时间和关窍,趁机带着几个人,拿着她们私藏下的令牌信物等偷偷的溜出了南宫,回了皇宫。
这些人都是在宫里过了半辈子的,最是知道宫中情况,这才特特挑了个七夕——宫中也是要过节,七夕时宫中守备明显不似往日那般严密。而这些从南宫偷溜回来的宫人熟知宫中一应事宜,手有令牌信物的,还有熟人内应,如此这般,还真就这么混进了宫里。
她们在南宫中筹谋数月,入宫后也没有傻到直闯乾元宫去见皇帝,而是先去了一位太妃宫中,其中一人假借太妃给皇帝送羹汤补药的名义去了乾元宫,见了皇帝,当堂说了太后的死讯。为了取信皇帝,那宫女报完信后直接便拔了自己的簪子,自尽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自小养在郑太后膝下,虽然与郑太后不甚亲近,甚至还有些惧怕郑太后,可他心性柔软,对郑太后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徒然听到郑太后的死讯自然是又悲又痛。最令他不敢深思的是,他曾经在病中恳求过摄政王,一定要让太后留在南宫,千万不要再回来了。想起这些,皇帝不免又怀疑摄政王对太后下手也是因为自己的恳求,心中更加愧疚………
如此情绪激荡之下,没等皇帝反应过来,便又眼睁睁的看着那美貌宫女当堂自尽,血溅金阶,皇帝根本来不及说些什么,脸色一白,当时就晕了过去。
也幸好安太医这些日子随侍在皇帝身边,跑着过去扎了几针,算是吊住了皇帝的一口气。可也仅仅是一口气而已,毕竟皇帝的身体原就已是败坏得不成,这一悲一愧一吓之间,真就是只剩下一口气了。
宋渊忧心皇帝身体,自然不敢就这么离开,只能派了严副将去请摄政王来,住持大局。
傅长熹听了这一连串的事情,自觉头疼,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知怎的,他心念一动,转目去看一侧的甄停云。
一旁的甄停云脸上有些僵,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她都不知道郑太后已经死了!如今又听说了皇帝出事,眼见着就要不好,她就更僵了。但是,注意到傅长熹看过来的目光,甄停云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用力的握了握傅长熹的手掌,以作鼓励和支持。
看着身侧的甄停云,感受到掌心的热量,傅长熹头痛竟也好了许多,心下一定,很快便已镇定下来。
“兹事体大,不容耽搁,本王与王妃这就进宫。”傅长熹回握住甄停云那只又软又绵的小手,对着跪在地上的严副将唯一颔首,道。“至于严副将你,你替本王去一趟燕王府,请燕王世子即刻进宫。”
顿了顿,傅长熹补充了一句:“罢了,你再多跑一趟,把燕王也叫上吧。”
虽然燕王成日里山上炼丹不着家,不像一国亲王反倒更像个道士。可这种时候,还是得把人叫上的。
傅长熹深吸了一口气,又交代了那严副将几句,这就拉着甄停云往外去。
幸好,今日乃是七夕,他们两人原就是打算出门过节的。故而,马车已是早就备好,只是改了个方向,直接便往宫里去了。
这般时候,傅长熹满腹心事,对着坐在一边的甄停云,不知怎的又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低声道:“停云,我有话想与你说……”
第142章 皇位
甄停云还在为适才听到的消息震惊,一颗心颇有些七上八下的。
她既好奇郑太后的死因和傅长熹封闭南宫、隐瞒死讯的原因;又担心皇帝的身体,不知他这般情况还能不能支撑下来;最令她茫然焦虑的是:倘若皇帝真就支撑不住,就此驾崩,那么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皇帝尚且年幼,还未娶后纳妃,自然也没有子嗣,这一去堪称是后继无人,一个不好就是江山动荡。
哪怕甄停云年纪尚轻,不知这些事却也是看过史书的,想起史书上那些皇位更迭时掀起的腥风血雨,都觉浑身发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这个时候,傅长熹将她拉到怀里,说什么“停云,我有话想与你说……”,甄停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呆了呆,慢慢的眨了眨眼睛,转目去看傅长熹,犹豫着道:“那,你说?”
傅长熹叹了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低声道:“先前,我大约没有仔细的和你说过,我与父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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