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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又有人接口:“但这香并不好闻,像药更偏向于像香!”

话声方落,又有人开始反驳:“虞先生早前也说过了这清心饼乃是‘以香料走窜,醒脑清心,曾入丸散膏汤’可见原就是丸散膏药一类,只是经了些许改良方才……”

“你也说了是经过些许改良!既然是香饼,倘若不好闻又有什么用?虞先生还说,这是晨间煮茶用的香呢,这香这么刺鼻,烧上一炉,只怕是连茶都喝不出来了。”

“若是不刺鼻,如何提神醒脑,如何清心?”

有道是“道理不辩不明”,女学生课堂上偶尔也会有女学生们争论辩说。

虞先生含笑看着她们争论,然后又去开了窗,使得室内的香气跟着散了散,微风入室,众人激烈的争执声也跟着轻了下来。

虞先生方才开口:“这块香确实是像药多过像香,所以我们来试一试下一块。”

因为虞先生之前已经开窗通风,等到室内香气散了后,她才小心的将另一块相饼放入香炉里。

香雾袅袅而起,一时间,满室都是清甜的幽香,

虞先生挑了挑眉,先是等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所以,你们觉得这一块香饼如何?”

甄停云觉得这一次的香饼比起前一块来更加甘甜温润,显然是调配了许多沉香,而且用料上佳,如花香又似果香,反到是龙脑、细辛、蜀椒等用的很少,反倒成了沉香的衬托,越发显出了沉香香气的醇厚甘甜。

不得不说,这香味实际上是很好闻的,就像是许多姑娘闺房里的清雅香气,清甜温雅,又似乎别有深意。可以拿来熏衣服,可以拿来熏头发,甚至是配置香囊。

但是这香饼却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确定——

它不可以用来清心!

甄停云微微蹙了蹙眉头,想起虞先生课前的话语,心里已然有了些想法:这香道果然奇妙,香料的配比也确实是个大问题——哪怕是用同一张香方,可是各人的偏向爱好,也使得她们做出来的香饼略有不同。

边上的女学生们也开始窃窃私语,她们都觉得这香气其实并不难闻,称得上好闻了,可这离清心饼的理念也略有些远了。

虞先生看着在场诸人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笑了笑,重又开始重复起开窗通风散香然后解说的过程:“其实,我能够从这已炉香里品出这位同学的用心——她显然是经过许多尝试的,也是有自己的思考,她知道清心香有些刺鼻,所以特意从中调和配比,加入上好的沉香,经过配比而使香气温润,容易入鼻,清香莹然,”

“当然,这是好事。我希望我的学生在调香中永远不要禁锢,要有自己的思考和想法。但是,”说到这里,虞先生神色微肃,认真道,“但是,也不能完全的随心所……欲,要尊重香方中的想要表达的意思,否则就是走歪路,反而失了香方所要表达的意思。”

“好,我们接着来试下一块香饼。”

说话间,虞先生重又将一块香饼投入炉中,然后让在座的女学生们开始品香。

这一次,甄停云已经闻出了这个味道,这是她做出来的香饼。

比起第一块香饼,这块香饼并不算十分刺鼻,但也没有第二块香饼的温润清甜。它其实有点淡,嗅入鼻中时隐隐有些辛辣,但也仅此而已了。

虞先生微微摇头,特意点评道:“比起前两块香饼,其实这块香饼更令我失望。”

甄停云下意识的坐正了些,准备将虞先生的话记下来。

只听虞先生徐徐说道:“她太小心了一些,沉香不敢多放,细辛也不敢多放,龙脑亦如此……我能理解制香人的想法,她肯定也是经过考虑的:太辛辣了不好闻,太清甜了又没了清心之意,所以个干脆就每样都一点点,彼此平衡。”

“有人会说,平衡不好吗?”虞先生冷着脸,严肃的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早,但是药有君、臣、佐、辅,香料亦有君、臣、佐、辅。这君、臣、佐、辅各有各的位置,你不能为了所谓的平衡反倒放错了它们的位置,你必须要让这些香料各适其位。如此,香料才能尽展其性,制出的香才算是有灵性的好香。”

说着,虞先生又开始为众人举例:“如这清心饼,这是疗病之香,你就必须要知其理,得其法,然后从中推演出君臣佐辅的用料和和配比。”

“这样,我再举个例子。”虞先生略作沉吟,接着往下道,“比如说檀香,檀香燥大,一般甲字、甲午年这样土运太过的年份,你们会发现,一般香料铺里制香上都是少用慎用檀香,多用沉香为君……”

“而丁香、片脑等皆是调和之香,也多是用来做辅。”

众人闻言,隐隐有了感悟,起身与虞先生行礼:“谢先生教导。”

虞先生显然很满意她们向学的态度,微微颔首,然后又道:“我也做了一块清心饼,正好可以与你们一起共赏。”

众人不由十分兴奋,要知道虞先生乃是香道大家,她所制的香价值千金,如今可以提供给在座所有学生品香,显然是天大的好事,

哪怕是甄停云和杨琼华,听闻此言一时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虞先生倒没有立刻烧香,反到是慢悠悠的开窗通风,然后又将最后一块香饼投入炉中。

事实上,这一堂课里,众人前后品了三炉香,各有不同,鼻子多少也有些累了,哪怕对于可以闻到虞先生这香十分兴奋,但肯定还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甄停云难免也有些担心。

直到她闻见那香。

那香并没有想象中的香浓,反倒有些淡淡的,还未反应过来,鼻中竟已有了辛辣之意,认真细嗅,那香味似乎也渐渐清晰了。

甄停云之前学过辩香,已是认得大半的香料,也是制过清心饼深知其中配料的,可是如今嗅着这香,竟有些分辨不出其中香料——它们配合得太好了,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因为下午的骑射课而觉疲惫的身体似乎也轻松了许多,脑中更是无比清明,立刻就明白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清心香,这就是虞先生说的君、臣、佐、辅各得其位。

正所谓是“见贤思齐焉”,甄停云此时也是难得的振奋起精神,心下暗道:至少也得先把这香方学好了,说不定以后还能送傅长熹一块呢。

第88章 小没心肝的

然而,甄停云这点儿雄心壮志就像是雨夜里的烛火,本就风雨摇曳,大风一吹就没了。

吹风的不是别人,正是杨琼华。

杨琼华提醒她:“九月就要两校联考了,你准备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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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停云:“……”

甄停云一下子就蔫了。

这回中秋节,女学放假五天,甄停云原就是带了一堆儿的书准备回去看的。结果这一回去,又是要学习入宫礼仪,又是入宫参加宫宴,宴上还差点被和亲北蛮,好容易没事了结果却知道了傅长熹身份,没等她心里缓过气来,第二天又被订婚了……总之这放假的几天堪称是跌宕起伏,可能坊间的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可是,甄停云也就是前头闷了几天,等她回过神来就想起了九月的联考,想起了自己从女学里带回来的书。

总结一下的话,这五天的假,第一天是回家送月饼,第二天是学习入宫礼仪,第三天是入宫,第四天是被提亲,然后第四天从裴家回来后她就开始秉烛读书,想着把这耽误下的五天给补上。

读到最后简直觉得傅长熹都不算事儿,说来说去肯定还是学习重要嘛。

傅长熹是摄政王又怎么样?能帮她考经史吗?

傅长熹和她定亲又怎么样?能帮她考礼仪吗?

所以,傅长熹又算什么?

甄停云又成了那个考前抱佛脚的考试机器,莫得感情。

只是,如今杨琼华这样问起来,便是甄停云自己都觉着这回放假确实是浪费了大半时间,这会儿对上杨琼华这样的真·才女还是很心虚的,只能说:“还算顺利吧。”

谁知杨琼华瞥她一眼,也是叹气:“唉,我回家这几日也没怎么翻书。”

“都怪荣自明这王八蛋!”说着,她又鼓着腮帮,气鼓鼓的骂起荣自明来,“听说他还把我送他的乌龟给养死了!下回我送他的王八蛋!”

甄停云沉默片刻,虚心求问:“这乌龟和王八,有区别吗?”

杨琼华闻言一顿,抬起手理了理自己发髻,面上依旧是闺阁千金的端庄文静,嘴里却是没有半句好话:“乌□□是圆的,王八头是尖的。换句话说,我送他乌龟是敬佩他缩头不出的精神,送他王八……呵呵!”

甄停云:“……你高兴就好。”

虽如此说,甄停云和杨琼华这对难兄难弟还是非常同情的互相鼓励的一番,等到女学下学后,两人一个捧着书回杨家,一个捧着书回宿舍,反正都是用功的很。

临走前,杨琼华还悄悄与甄停云咬耳朵:“听说周青筠这几天也没过好。”

甄停云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据她所知,如她和杨琼华这样倒霉的可能真没几个。周青筠又是倒了什么霉?

杨琼华也跟着眨了眨眼睛,乌溜溜的眼珠子,眸光极是清亮。只听她压低声音,笑着道:“燕王妃不是给你送了如意吗?先前旁人都以为她是替世子相看,是选中了你。结果宫宴的事情一出来,你和摄政王的事情也就定下了,燕王妃便说那如意那是她做嫂子的替摄政王相看的。所以,世子这亲事又成了悬而未决的大问题………大概也是为避嫌疑,燕王妃请了周青筠和几个姑娘过府说话,特特夸了周青筠她‘人如其名,有青竹之志,君子之风’,看重之意是再掩饰不住的……”

杨琼华说到后面,忍不住啧啧:“我估摸着,周青筠应该也快定亲了。”

甄停云想起燕王世子傅年嘉,不免有些唏嘘,唏嘘过了倒也替他高兴——燕王妃的眼光不错,周青筠确实是个极好的姑娘,傅年嘉若能想通,肯定也会喜欢的。

杨琼华虽不知傅年嘉的事情,可她也跟着唏嘘:“哎呀,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考女学时,我们三个一起考试?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谁能想到,我们这才入学呢,结果就一个接一个的定亲了……”

甄停云推她:“好了好了,你赶紧上车,这天都要黑了,还不回去?!”

杨琼华气鼓鼓的瞪她:“说起来,就是你开的头!”要不是甄停云和摄政王这么快就要定亲,惠国大长公主估计也不一定会想通,更不会答应杨家那几个苛刻的要求,直接上门提亲!

甄停云脸上一烫,推了她上车,顺嘴回了一句:“行了行了,你也别气了,赶紧回去给你家荣自明送王八吧!”

杨琼华这都已经上了马车,听到这话还是没忍住,气得要要跳下来和甄停云掐一顿。

甄停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主动提醒她:“还有人呢,你注意仪态!还是赶紧回去准备九月联考吧!”

于是,杨琼华卷到一半的袖子又放下去了。

………………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甄停云与杨琼华又开始了紧张又痛苦的考前复习。

就连杜青青,也不知是被女学里那些女学生们临考的紧张感染,还是被同屋的甄停云带动了,她也跟着甄停云一起秉灯夜读。

只是夜里读书,油灯又只那么亮,实在是费神又容易困倦。为了不犯困,杜青青还想了好多法子,比如说去女医处开了清凉的膏药抹在太阳穴,又或是每晚的泡花茶,甚至读书出声……

总之,甄停云也因此得以每晚一杯花茶,喝着倒是颇为提神,看书时的注意力也跟着集中力。

当然,她也不全是上课看书,偶尔还要抽点儿时间制香——那日制香课上,她得了虞先生的话,颇有醍醐灌顶之感,平日里若是看书看的累了便琢磨着制香。她很有自知之明,心知自己这才上了几天制香课,无论如何都是比不得虞先生这样的大家,也就盼着能得对方一二水准,若能赶在九月九日重阳节前制出几块还过得去的清心饼,正好也能拿去送人。

犹有暑热的八月下旬就在这样的忙碌中过去了。

甄停云忽然觉得十分充实,等到九月初的两校联考开始,甄停云坐在考房里,看着摊开在面前、等着她去解答的卷子,忽然就忍不住的想笑。

事实上,在考前,甄停云的心里一直很紧张很忐忑,觉得自己基础太薄,复习时间不够………可真到了考场上,看着卷子,她反倒觉得心头安宁,就连一直躁动不安的心脏似乎也悄悄沉了下去。

等她写完了面前的卷子,抬手交卷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上次都能考个前百,这次应该也可以吧?

如果真考砸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不算是大事——以前她考女学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筹码,挑门好亲事跳出甄家这个麻烦窝,远离梦里的那个未来;可是她和傅长熹都已经订了亲,这最开始的理由自然也就没了。

现下想起了,离开了那个最初的动力和压力,她反倒更加能够享受眼下堪称自在的生活,以及学习的过程。

正如楚夫人曾经与她说过的那样——

“无论是爱还是恨,再激烈也无法久远,只有我们看过的、学到的东西,那是能够伴随我们终身,永不会辜负我们的。”

“学习也会很辛苦,同时也会很快乐。”

……

几场考试下来,等结束的时候,甄停云疲倦且欢喜,真心觉得自己简直看破红尘,可以去出家了。

结果,当她收拾好包袱,大包小包的提着,准备回去过重阳假期,便见着了等在了女学门口的傅长熹。

自订了亲,傅长熹没了往日里的高冷模样,那模样简直恨不能把两人的婚事昭告天下——虽然,甄停云觉得如今京城里也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事了。可架不住傅长熹他张扬啊,如今女学门口这么多人,他偏就坐着王府的马车等在门口,一副要接未婚妻的模样。

于是,才觉着自己看破红尘的甄停云一出门,立刻就被拉入了红尘里。她才从女学门口出来,眼见着傅长熹在侍卫的提醒下想要下车走一圈,连忙跑上去把人又给推回去了:“你别下来,这里都是人呢!”

说话间,甄停云都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形形色色、极具深意的目光,简直如芒在背。

傅长熹却不在意这些,他先看了看甄停云因为熬夜而略显消瘦苍白的小脸,再看看她那慌乱的神色,不甚满意的道道:“我难得来一趟,你这是什么表情?”

甄停云回过神来,朝他眨眨眼,哄人道:“我是太惊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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