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1 / 1)
“这块胰子有淡淡的酸味,你可知这里面用了什么?”君瑶问。
腊梅依旧摇头:“奴婢不知,大约……大约是加了什么酸果汁吧。”
君瑶将胰子装起来放好。这块胰子或许能让血符咒现形,而在腊梅得到它之前,又有谁接触过?公主府上专门负责制作胰子的侍女有两个,君瑶也顺便见了见。
其中一位侍女名唤春兰,会调香,一双巧手能做出各式各样的胰子,深得永宁公主喜欢。她见了君瑶手中的胰子后,立即摇头道:“这不是奴婢做的,也不像宫里的。”
“你为公主制作的胰子,会直接给公主,还是直接派给腊梅?”君瑶问。
春兰说:“若是公主想换新的,就必须给公主过目。公主喜欢才会用,不喜欢的,就发给下人了。”
君瑶指了指那半块胰子:“你能闻出这胰子里的酸味是什么吗?”
春兰用手指捻了些,用水化开,放在鼻尖嗅了嗅,又舔了舔,说:“醋。”
她见君瑶蹙眉,便解释道:“其实在胰子里加醋是可以的,以往公主也爱用加了醋的香液洗脸。”她抿了抿唇,低声说:“公主近来不常让奴婢做新的胰子,想来她是喜欢上这种胰子了。”
没想到一块胰子还有这些曲折。君瑶记得可容曾说过,腊梅用的胰子,是公主赏赐的。这么说来,能使血符咒现形的清水,其实是混了胰子的水。说到底,有关血符咒的线索,又回到了永宁公主身上。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君瑶离开春来,立即去找明长昱。她心底堵了许多疑团,想要倾诉,不吐不快。
秋日清阳爽净,将天地映得一片通透。明长昱并未离开公主府,而是与明长霖在府中的水榭乘凉。君瑶见了立即入了亭,将方才的问话结果如实说了一遍。
混了白醋的胰子,以及藏着白醋的神女拜月绣的银轴,都是公主府的东西,能轻易接触到这两物的人之一就是永宁公主。君瑶心底冒出一个惊人的推测——如果所谓的血符咒,其实不是他人设计的,而是永宁公主本人设计的呢?
一来,她有混了白醋的胰子,并亲自赏赐给腊梅,让腊梅有机会为白清荷清洗衣物。而白清荷的衣服,也是在公主府中换下的,公主事先在衣服上做些手脚也有可能。
二来,神女拜月绣,除了冯雪桥等绣娘之外,永宁公主也是能接触的。
而血符咒上的驸马温云鹤的生辰,也只有永宁公主最清楚。
“也许不是永宁公主,”明长昱听了君瑶的猜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永宁公主无法完全保证腊梅会用胰子来洗白清荷的衣裳。除开拜月绣以外,徐坤死时也有血符咒,而那时公主不在场,且公主并没有去过天香绣坊。”
君瑶欲言又止,沉默良久之后,喃喃自问:“难道真的另有其人?只是这一切,都恰好把永宁公主牵连进来了。”
转念一想,实则并不是恰巧。从白清荷死亡案开始,到至今最后一起案件,都与永宁公主有关。
白清荷与徐坤,都是永宁公主的人。天香绣坊也是永宁公主名下的产业。血符咒上的八字,是她前驸马温云鹤的生辰。
君瑶沉思时,眼前多了一本册子。
明长昱说道:“这是永宁公主以前的课业,你看看她的笔记。”
皇家对子女的教育尤为严格,哪怕是公主,也受到了专门的教化。君瑶翻开课业册子,册子里夹着一张纸条。这张纸条,正是在徐坤的月饼盒内发现的,其上写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寥寥十数个字,单看难以发现特点,可与课业册子里的笔记比较,就能发现特别之处。字体相同,大小相当,横长竖直,笔画舒展,尤其是横与捺,比整个字体长了一半。
明长昱说道:“永宁公主的字体横与捺稍显夸张,曾被老师指责过,让她收敛,她却固执不改。我曾听她说,横长会使字体若房梁端稳,捺笔舒展,如流水肆意。她时常被人要求为人端正尊贵,却总想追求肆意放纵,若连自己的字体都不能随心所欲,就太憋闷无趣了。”
“所以,侯爷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张字条是公主写的?”君瑶眨眨眼。
明长昱颔首:“这种纸,是宫中的近雪笺,墨是徽州进贡的顶级徽墨。整个公主府,除了永宁公主,其他人谁能拥有?”
他压低声音,不由自主地靠近几分,在她耳畔低语道:“一个公主,总不能给一个内侍写这样情意缠绵的诗词。你想一想,徐坤那盒月饼,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瑶握紧手:“月饼不是给徐坤的?”
除了这个可能,君瑶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越来越清晰的真相让她悚然一惊,她甚至犹豫着要不要立即戳破遮住秘密的那张薄纸。
这里毕竟是公主府,明长昱也是点到为止。他将课业册子收好,说道:“你接下来想如何做?”
君瑶说:“去见一见冯雪桥和那些绣娘。”
神女拜月绣上的血符咒,或许她们能提供线索。
案发之后,冯雪桥与小珂、以及其他几个绣娘都纷纷入狱,被赵柏文押入了刑部的大牢。这于她们而言,简直是飞来横祸。为公主锈制进献之物,绣好了胆战心惊,绣不好也胆战心惊。本以为大不过就受一顿责罚,又怎会想到下了牢狱?
虽没有受苦,也没被用刑,可暗无天日之下,也足够让她们胆寒崩溃了。
君瑶一步一步沿着刑部昏暗的通道走入牢房内,最终停在关押冯雪桥的牢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证据和线索都差不多了,萌萌们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第182章 师徒情深
为防止绣娘们串供,刑部的人特意将她们分开关押。
冯雪桥眯了眯眼,看清站在牢门外的人。她瑟缩的身体动了动,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来。虽身处囹圄,可她看起来并不是太落魄,衣裳依旧整洁,面容发鬓一丝不乱,气度与神色也尚且平静,只是面色苍白,有些憔悴。
她有些虚浮地走到君瑶身前,急切地问:“大人,你见过我的徒弟小珂了吗?”
自身或许难保,还关心自己的徒弟,君瑶便好心告诉她:“我问过狱卒,她没事。”
冯雪桥并未轻松多少。她被关进牢房之后,便没抱多大的希望。得罪权贵,甚至牵连到公主的死,哪怕她当真无辜,太后和皇上也不会完全放过她。
她自己到无所谓,可是小珂却是被她连累的。她可以将一切都放下,哪怕是她贪婪所学到的精湛针法,只要小珂还活着,她的毕生所得也没算白费。
即使君瑶还未开口,冯雪桥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被人带进来之后,她也无数次喊过自己的冤屈,可无人理会。而眼前的君瑶不同,她知道对方或许是自己的一线生机。于是她将当晚的一切和盘托出,交代清楚。
“我与几个绣娘提前两天将绣品绣好,未免出现纰漏,在交给公主之前,我和绣娘们反复查看过。在交给公主时,公主也曾打开来看过,她很是满意,还下了赏赐。公主担心绣品出现瑕疵或其他问题,便让我们暂且都留在公主府,直到赏月聚会结束。”冯雪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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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瑶问:“你还记得血符咒出现的位置吗?”
冯雪桥颔首,她如何会忘记?她绣了十几年的绣品,完成的得意之作数不尽数,这幅神女拜月绣,是她唯一的败作。不是败在技艺能力上,而是败在一场诡异的杀局之上。这一败,她可能再无翻身之日,也可能就此命丧黄泉。所以她如何能够忘记?
君瑶隔着铁栏注视着她:“在交给公主之前,你没发现血符咒出现的地方有任何不对?”
冯雪桥挫败地摇头,双手死死地抓着栏杆:“没有,那一处为凸显蔚蓝深邃的夜空,颜色稍深一些,绣的针线也不多。”她不免有些懊恼,沉沉一叹说道:“这绣品有成千上万针,或许我疏漏了也有可能。”
君瑶凝神,问:“除了几位绣娘之外,还有谁接触过绣品?”
冯雪桥说:“天香绣坊关闭之后,除了赶制这幅绣品的人之外,就没有其他人能随意进入绣房。在我将绣品亲手交给公主之前,我确认没有其他外人接触过它。”
“当你不在的时候呢?”君瑶反问,“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绣品吧?”
冯雪桥笃定地说:“即便我有事离开,不能盯着绣品,也会吩咐小珂看着。其余的绣娘也不敢掉以轻心,她们如何会拿自己的生计和性命做赌注?”
君瑶点了点头:“绣品上的银轴,是你与绣娘们装上的吗?”
“不是,”冯雪桥否认,她说道:“我们只负责绣,装裱的事是由公主安排的。”
君瑶心头微微一颤:“这么说,绣品上的银轴,你并不清楚?”
冯雪桥双眼一闪,恳切地说:“大人不妨去查一查装裱绣品的人。”
若是冯雪桥和几个绣娘都没有问题,那问题就出在永宁公主与装裱绣品之人身上。
君瑶将话问完,忽而想到一件事,她回头凝视着冯雪桥,平静地问:“对了,冯绣娘最近可新学了针法?”
冯雪桥一怔,她隔着栏杆,快速看了君瑶一眼,说道:“没有。”
君瑶的脚步停了停,默了片刻,才转身朝小珂的牢房而去。
小珂年纪尚小,经历的挫折与意外不多,被关押到牢房于她而言无异于判了死刑。君瑶见到她时,她的双眼红肿得像两个桃子,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忽然看见君瑶,她一时激动,一时又骇然地缩回墙角,不敢起身。
君瑶从袖中拿出一卷煎饼,对她说道:“你还记得这个煎饼吗?那日你去帮你师父采购东西,我请你吃过。”
小珂这才怯懦地看了眼。美味仿佛能短暂地安抚人心,小珂饥肠辘辘,拿着煎饼却没有胃口,只小小的咬了一块,慢慢地嚼着。
嚼了一半,突然放声哭起来。
君瑶愕然:“你……你别哭啊,你为什么要哭?”
小珂抽泣着,口齿不清地说:“大人,这该不会是我最后一顿了吧?”
或许是压抑太久,她哭起来涕泪横流,甚至落到了嘴里,含糊着和煎饼一块儿吞下去了。
君瑶有些啼笑皆非:“当然不是,你还有好多顿饭可以吃,吃到老。”
小珂摇头,似乎根本不信:“听狱卒说,我们都出不去了,只有等死了。”
“真相未明,不会为你们定罪。”君瑶离了半步远,生怕她将鼻涕眼泪甩到自己身上。为了安抚小珂的情绪,她再三保证会查明真相还她清白,但前提是要她说实话。
小珂发泄了一通,恐惧紧张的心情得到暂时的纾解。她将咬了一半的煎饼包好,放进怀中,说道:“其实……其实我对师父说了谎。”
她既心虚,又无比的自责,低声嗫嚅道:“绣品快锈制完成那一晚,师父要去库房找丝线,让我看着。我一时手痒,就在绣品上刺了几针。我本以为自己针法已经纯熟,不会有问题,可绣好后一下就被人看出破绽来。我心急,想将丝线拆掉,谁知……不慎将绣布剪了一个小口。”
那幅绣品是为公主进献准备,一个米粒大的小口,稍不慎就会让全体绣娘丢了性命。
小珂慌了神,本想向冯雪桥老实交代。
“为何你没有向你师父交代实情?”君瑶问。
小珂说:“是小玉,小玉说她有办法绣补,并让人看不出任何痕迹。我原本不信,但她绣了两针后,的确看不出破绽来,我就让她帮我处理了。”
“她绣补时,你一直在旁看着?”君瑶蹙眉。
小珂摇头:“并没有,我担心师父很快回来会怪罪于我,所以我一直站在门口为她把风。她绣好后不久,师父就回来了,没发现绣品有问题,便召集绣娘来检查,并通知公主府的人来取。第二天,我们就带着绣品入公主府了。”
这么说来,能趁机在绣品上动手脚的人,还有小玉。
小玉不过是绣坊的下人,如何能锈制那样复杂的绣品,甚至连风雪却也无法看出不同?
君瑶心念一动,按捺住细微的激动,问道:“最近你师父可交了你新的针法?”
小珂点头:“神女拜月绣的月光月色难以用寻常的针法表现,师父便提议用一种新的针法。可那种针法难以学会,其他绣娘也不愿相信她,所以最后师父教了我。她本想训练我,让我学会后多少能帮上忙,可惜我太笨,绣出来的针法只能勉强过关。”
“所以,冯绣娘最终还是用了新的针法来表现月色月光?”君瑶眼神微凝。
“是。”小珂点点头,“师父的针法出神入化,她所用的针法,的确能完美的呈现夜中皎洁的月色。别说其他绣娘想不到,就算想得到,也未必会啊。”
她的表情和口吻十分骄傲。自拜冯雪桥为师以来,她一直将冯雪桥视为偶像,视为她人生进步的目标,立誓要成为师父那样的人。她将师父说的一切做的一切奉为人生的信条,并始终如一的信任、仰慕、奉行着。
君瑶无法忽视小珂眼底的神采。哪怕对方自己已经朝不保夕了,但只要一念到师父,原本灰暗绝望的一切,都变得鲜明确定起来。
君瑶静了静,问:“那套新的针法,是你师父新教你的?难道她也是才学会?”
小珂被问住了。她向冯雪桥学习针法,从来不曾关心师父自己的针法是何时学的。但每一套针法,她都见冯雪桥用过,唯独新教的这套针法,她以前从未见冯雪桥绣过。
她迟疑地摇头:“我不知,我以前没见师父用过这套针法。”
君瑶抿唇而笑,笑意有些意味深长:“那么小珂,你师父的针法只教你一人吗?”
“那当然,”小珂坚定地说,“我才是我师父唯一的关门弟子。”
君瑶的笑意更深了,深得让小珂心底不安。
“那为何小玉能绣补得让你师父也无法看出痕迹呢?难道你师父也教了她?”君瑶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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