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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瑶轻轻颔首,接过一瓶伤药,打开瓶盖闻了闻。这种伤药市面上很常见,普通人家也用得,何况瓶子里的药已用了大半,应该没有问题。

说话间,何三叔已将隋程腿上的箭拔了出来,说道:“伤得不深,不影响行走,好生料理三五日就没大碍了。”他又瞧着君瑶,蹙眉道:“倒是这位公子,伤得比他重些。”

说罢,他便要上前为君瑶看伤,君瑶退后一步,拱手道谢:“多谢,我的伤自己处理就好。”

“也好,”李青林也不勉强,他岂会看不出君瑶的警惕与疑虑,只清浅而笑,对何三叔说道:“此行带的伤药不多,你再去附近寻些回来。”

何三叔得了吩咐,撑伞下船离去了。

李青林出门吩咐侍女,将船推离岸边远些,如此就算那些黑衣人折返,也一时奈何不得。

第103章 江枫渔火

清风河面,只听得江风徐徐,流水琮琮声。四野山川村庄,早已在夜色之中散了轮廓。风雨间歇,云开月起,万里晴空如洗,月光皎皎落在水面,泛起银色水光。船上亮起灯火,似融入这清辉月色里的一抹暖阳,旖旎柔和。

君瑶处理好伤口,走到床边观察隋程的情况。隋程昏睡着,但还有些意识,眉头紧紧皱着,还低声喊着喝水。侍女早就备了温水在旁,君瑶给隋程喂了些,见他稍稍稳定之后,才出了门。

这小小的船舱外联着的,是一间稍大的屋子,李青林正半倚在榻上,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慢慢地喝下去。屋子里弥漫着暖意的药味,塌边的炉火里,还温着一罐药汤。李青林喝完后,将碗放在一旁,随手捡起铁棍拨了拨炉火中的碳,转而对侍女说道:“仔细看着火候,鱼不要煮得太老,要出锅时放些蕺菜,这样味道更鲜美些。”

侍女应声,俯身去挑拣蕺菜,这才发现君瑶站在门口,连忙欠身行礼。

李青林抬头,立即露出笑意,烛火与潋滟水光摇映着,半倚在榻上的清俊男子,倒是别有一番风流。他掀了腿上的毛毯正欲起身,君瑶客气地制止了,“还未谢过李兄救命之恩。”

李青林面色微微一沉,唇角轻抿着,轻声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君瑶感激地说:“我与朋友南下去河安,没成想路上遇到劫匪,还好遇到李兄,否则如今也不知是什么境遇。”

李青林微抿的唇角轻轻一压,依旧和煦地笑着:“我此番也是南下探亲的,只因这几日受了风寒,何三叔怕我车马劳顿,这才雇了船只走水路。中午时路过这里遇到风雨,行船多有不便,就停在此处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你。”

最后一句,语调轻柔。君瑶未曾注意,只当他在解释。她这一路小心谨慎,先遇到劫匪,又立刻遇见李青林,难免警惕了些。但李青林风光霁月,一派坦然温和,倒是衬得她小人之心。她有些羞愧,轻声道:“还是要多谢你。”

李青林再次一笑,指着小炉上煮的鱼,说道:“这是今日从河里钓起来的,还算肥美。这些日子,我一直照你所说的方法做鱼,多吃几次也不那么咳嗽了。”

鲈鱼能缓解咳嗽的说法,君瑶也是听取旁人经验的,或许对偶感风寒的咳嗽有效。但李青林的咳嗽,只怕不是风寒所致。

鲜美的鱼肉,香味浓郁,煮得奶白的汤轻轻沸腾着,白嫩的鱼肉软玉似的,看起来就很嫩滑。

君瑶忍住垂涎三尺的冲动,却无法忍住腹中发出的咕噜声。夜来安静,这咕噜声顿时如雷响亮。她尴尬地直愣愣地看了李青林一眼,李青林也是愣了愣,忽而轻声笑了。

他笑得很斯文,舒尔清朗,一旁的侍女暗暗偷看了几眼,眼底尽是欣赏与爱慕。灯下俊美的人轻笑,的确很养眼的。

君瑶因受伤而苍白的脸,也泛起淡淡的红晕,心里难掩尴尬。她也只能干涩地笑了笑,却牵到了肩膀的伤口,疼得收了声,轻轻抽了一口气。

李青林下意识伸手扶住她:“怎么样?伤口有没有裂开?”

他眼底的关切不像作假,君瑶摇头,低声道:“没有。”

李青林君子做派,轻轻一碰便收了手,但他依旧很不放心,说道:“我此番要去河安,不如你同我一路,到河安后找个医馆,让大夫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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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圆十几里内,离得最近的也只有河安了。君瑶心里牵挂着李枫与柳镶等人,又觉得到了河安之后,只怕事情会更多更繁杂,她与李青林或许只是萍水相逢,就不要与他牵扯太多,以免给人家添麻烦。

所以她说道:“我伤得不算严重,到了河安之后我会去找我的朋友的。”

李青林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也不勉强。他拿起清洗干净的蕺菜,询问君瑶:“现下将菜放入鱼汤里可好?”

“好,”君瑶点点头。

蕺菜根白叶绿,自带一种特殊的清香,寻常人是吃不惯的。下锅之后,那股带着甜腥的清香弥散开来,负责看火的侍女面色隐忍,似有些闻不惯。

李青林倒是面色如常。待蕺菜煮熟后,他亲自盛了一碗递给君瑶:“有些烫,小心鱼刺。”

君瑶也不客气,端着暖手,先喝了一口汤,腹中很快暖起来。她慢慢地吃,鱼肉的确很鲜嫩,雪白的肉浸了汤汁,晶莹软滑,入口细腻可口。

她与李青林慢慢地吃,也不推让,李青林吃得比她慢些,吃相温文,慢条斯理。

吃完一碗,君瑶还未放下碗,就有一只手忽然伸过来。那只手有些瘦,骨节分明,手背上皮肤有些透明,露出淡淡的血管。

是李青林,他稍稍倾身过来,端走她的碗,从滚烫的锅里捞出一块鱼肉,却没放到君瑶碗中,而是盛到小桌上的碟子里。他打开放置碗筷的木柜,拿出银质的小刀与夹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块鱼肉里的刺一一挑出。

君瑶怔住,却没打断他。

他挑得很专注,仿佛那碟子里的不是鱼肉,而是一枚脆弱的古玉。

江水之上,水光涟涟,月色如霰,灯火摇曳氤氲,四野宛若不染纤尘。而他半倚在榻上,清秀温和的面容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干净醇和。屋子里氤氲着药香,在空气里缭绕,似从他身上绰约而出,熏得人有些迷离恍惚。

君瑶认真地看他挑出鱼刺,眼神平静从容。她眼里映着静谧的水光,干净清澈。

不久后,鱼刺挑拣干净,他用银块夹进碗里,递给君瑶。抬眼间,见君瑶眸色若深流静水,不由温尔一笑。

君瑶开始吃他挑过刺的鱼肉,他却很随意地从锅里捞出一块鱼,轻轻吹了吹,慢慢吃起来。

“为什么不给自己的鱼肉挑刺?”君瑶问。

她其实一直不动声色地查看着他的动作。他挑选鱼肉很讲究,为她选的是肉多刺少的。而他给自己捞的,却很随意。

他默了默,笑道:“抿着刺吃鱼肉,也是一种乐趣。”

君瑶眉心微蹙:“那你怎知我不喜欢这种乐趣?”

李青林说道:“你饿了许久,吃得急,挑了刺不容易被伤到。”

小桌上的灯火“荜拨”一声,爆起灯花。

见她沉默,李青林微含笑意,继续从汤中捞起鱼肉,耐心地挑刺。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刺,让他摆得整整齐齐。他神色温和,让人不由想起冬日里的暖阳,初霁的晨曦。

君瑶不忍见他劳累,三两下把几块鱼肉吃了,拿着汤勺为他盛汤。

李青林吃得少,但胃口很好,两人相对而坐,对着雨后山林、江上微风、河畔草木,还有倒映于水面的灯火。

“还未请教楚兄姓名,”李青林忽然问。

“楚遥,”君瑶说道。

李青林淡淡地吟着她的名字,又轻缓地说:“既如此,我今后唤你阿楚,你唤我青林就好。”

君瑶干脆地点头:“好。”

李青林低头喝汤,轻垂的眉眼露出笑意。

许是鱼汤暖了身,李青林也不再咳嗽,他精神不错,吃完之后,让侍女收拾了杯盘,又重新架起炉子。

吃饱后,君瑶再次担心起李枫,分离前他说过以烟火为信,也不知他与柳镶等人身在何处,是否脱险。

风起云聚,月光被遮掩,船外被黑暗笼罩。

李青林往炉中扔了木炭,稍稍敛了笑意,轻声道:“我在河安有些门路,可帮你打听那些人的情况。”

君瑶愣了愣,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依旧淡然微笑,甚至含着几分坦诚,心头微动,便问:“青林是河安人?”

李青林摇头,缓缓说道:“不是。”顿了顿,他又说:“但这些年,我走了不少地方,所以在河安也结识了些友人,若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打听。”

君瑶并未开口答应,而是说道:“我方才也问过,那黑衣人说自己是劫匪。”

“你可信?”李青林审视着她,“你身上带着箭矢和兵器,是那些黑衣人留下的吧?”

这人虽体弱,但心思却玲珑敏锐,君瑶轻声叹气,有些疲惫地道:“多谢,我现在也不能确定,若他日有需要,定会向你开口的。”

李青林轻轻捻着柔软的袖口,无奈地笑了笑:“也好。”他扶着小榻起身,说道:“你也累了,受了伤也需要修养,不如先去睡一觉。”

君瑶也正想回房看看隋程,便向李青林点点头,转身进入隋程的船舱。

刚推开门,就听见隋程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一个躺在这里,你却跟别人有吃有喝的。”

因发热,他双颊泛红,眼底浸着泪水,加上委屈娇弱的声音,一时间还真想娇柔楚楚的姑娘。

君瑶见他神色虽然委顿,但还有精神,便放心了些,转身去问李青林要些吃食。

李青林早已吩咐了侍女端来新鲜的鱼汤,说道:“只能先委屈这位公子,暂且喝点清淡的鱼汤了。”

“他病着,本就应吃的清淡些,是你想得周到。”君瑶感激道。

隋程见着鱼汤,连忙撑起身昂首来看,颇像嗷嗷待哺的孩子。

君瑶慢慢喂给他,喝了一半,隋程突然低声道:“阿楚,不如我们回京吧,河安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就算他此行决定走马观花应付了事,可也不能这么快就回京,否则被人弹劾渎职办事不利如何是好?

“来,先喝汤吧,”君瑶说道。

第104章 河安之行

一碗清鲜的鱼汤下腹,隋程惶恐惊惧的心得到安抚,又拉着君瑶的手说了会儿话,便昏昏然躺下了。

君瑶心里有些酸楚,隋程受伤受惊之后,还能这样安然入睡,大约是有她在身边的缘故。他下意识相信她,让君瑶觉得自己不能辜负他的信赖。

船轻轻摇曳着,屋内水影潋滟,十分安静。忽而间船身轻轻一晃,似是靠岸了。君瑶起身出门,恰巧李青林也站在门外。

“何三叔回来了。”他说道。

这附近虽说有几户人家,但人烟依旧稀少,且地势偏远,物资有限。何三叔冒雨外出找药,一时半刻也得不到齐全的药材。好在他熟悉医理,懂得草药,就在树林与河边摘了治伤的药材。药材已经让侍女清洗过,连根须都是洁净的。君瑶虽不精通药理,但寻常的药材也认得,知道何三叔带回的药材并没有问题。

“我让人将药煎好,你和那位公子多少喝一点。”李青林说道。

君瑶已经不好意思再假借人手给人添麻烦,就提议自己亲自煎药。李青林并未答应,语声轻缓地说道:“三叔将那黑衣人带了回来,你要见吗?”

君瑶有些惊愕,思索一瞬,点了点头。

那黑衣人被她绑在林中,又受了伤一时半刻逃脱不了。若是能将他抓捕关押起来,或审问出他幕后的主使者,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君瑶与隋程受伤自身难保,就算她想到了这些关节,也有心无力。

让她意外的是,何三叔外出,竟然还将黑衣人带了回来。

船舱有两层,下层有一间逼仄昏暗的小舱,幽闭潮湿,那黑衣人就被关在里面。

李青林提着一盏灯火,带着君瑶下了扶梯,进入船舱内。何三叔紧随在身后,守在门外。

灯火将船舱照亮,黑衣人靠墙坐着,满身的狼狈落魄。他已被扯下面罩,露出一张年轻的脸,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脸上有几道伤痕,模样狰狞凶狠。

这人或许也是受人指使,不会透露些什么。就在他看清君瑶时,脸上露出惊讶与恐惧,但很快强行收敛掩饰住。

“无论你们问什么,我绝对不会说的!”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君瑶默然,李青林也静然而立。他们无声地注视着黑衣人,这样的无声沉寂,反而让黑衣人心头越发没底。

“就算你不说,我也查出来的。”君瑶淡淡地说道。

黑衣人冷哼一声,甚是不屑。

李青林轻声一叹,回身对何三叔说道:“三叔,将药给他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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