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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大胆推测
时辰尚早,明长昱当即安排人去请孟涵,约在摘星楼会见。
到达摘星楼时,孟涵已在厢房中等候了片刻。他在府中时,得知有人相邀,本不想理睬,但来人亮出身份,竟是侯府的人,他也不能回绝耽搁,只好先到摘星楼中安排。
他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看向一楼,生怕错过什么。半盏茶光景之后,终于见今日来请他的侍卫陪同着两人上了楼,一人身着半旧的刑部胥吏服,正是拆穿他构陷隋程计谋的君瑶,另一男人如青树风姿,卓尔不群,定是明府侯爷,明长昱。
早些年,他对明长昱不曾有太深的印象,直至明长昱带着赫赫战功回京,承袭侯门爵位,他才开始注意此人。只是两人身份终究甚是悬殊,他不过一普通世族中的纨绔子,而明长昱,才真正是煊赫世族、皇亲贵胄、时代功勋之后,其家族手握重兵,是国之支柱,当真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他曾听祖辈谈及,老侯爷手中,有先帝御赐的“铁券”,任何家族轻易不敢得罪。何况明长昱还有一位了不得的母亲——长公主。这位女中豪杰,可是将当今天子扶上皇位的人之一。
饶是平日见多识广,孟涵也有些慌乱。
待明长昱走近之后,他连忙拱手行礼,明长昱却是抬手制止,随即冷厉的目光轻轻一扫,对身后的人说道:“换一间房。”
明昭立即让人安排,片刻后换了一间极为隐秘的房间。
明长昱向来喜怒难行于色,对着他人,始终带着几分笑意,这样浅淡的笑,时而让人如沐春风,时而让人不寒而栗,但看所见之人是谁。
“侯爷,”孟涵觉得自己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僵,“不知侯爷让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明长昱清淡地说,“只是对你送给公主的观音杉有些兴趣,特意向你请教一二。”
孟涵的心就像落井的水桶,七上八下,他有些踟蹰,皱眉道:“那观音杉是曾家花坊老板的儿子曾登发所赠,在下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他心头叫苦不已。先前他将观音杉献于永宁公主时,再三诚恳表示自己是花重金千方百计得来的,永宁公主还因此在宴饮时多与他交流了几句,他还因此窃喜。可经过此事,只怕不久后就会有人知道他的观音杉是如何而来的,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明长昱似因此想起什么,说道:“曾登发的父亲在周府做花匠,他与周齐越同时欠了你巨款,真是凑巧。”
孟涵额上冒出冷汗,辩解的话滑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在下放贷的利息是高了些,可周兄与曾登发都是自愿的,还有字据为证。”
明长昱不置可否:“那日你与隋程等人离开公主府之后,唐延与周齐越一人死亡,一人下落不明,莫非和你有关?”他审视着孟涵,故作沉吟地推测,“难道是你逼债逼得太紧,周齐越故意玩失踪,躲债去了?”
“绝不可能!”孟涵斩钉截铁地否认,“在下做营生,靠的是信义,周兄手头短缺,我借给他一些钱财帮帮他,本就是看在我与他自小相识的份儿上,又怎么会催债逼债?”
明长昱沉默不语,漆黑俊利的眼眸注视着孟涵。
孟涵如芒在背,眼珠子颤了颤,又松口说:“离开公主府时,我……我曾与周兄交流过。周兄说他会回府拿些钱财来先还上,可不知为何,他入府之后就没再出来。”
君瑶闻言,与明长昱对视一眼。
她有些难以自抑,问道:“孟公子难道是看着他入府的?为何知道他没再出过府?”
孟涵沉了脸,说道:“那日我送周兄回府,周兄怕……怕惊动周伯父,故而走了后门。我亲眼看着他走后门入了府,便让人在后门与前门候着,一旦他出来,就立刻让他还……”他顿了顿,噤声片刻,才又说:“可惜那日我手底下的人回来说,直到临近宵禁,周兄也没有出府。所以我猜测,他或许就是躲在家里,呃,就是在家里休息,怎么会出去躲债呢?”
若孟涵所说的话是真,那可真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在此之前,君瑶一直推测周齐越回过周府,可一直没有证据。而此刻,孟涵和他手底下的人,就是人证。
但她还是有些不解:“为何周齐越不走正门,偏偏走后门,还怕让人看见?孟公子所言当真属实?”
“绝对属实,”孟涵握紧了拳头,“周兄的父亲本就看他不痛快,见着人先不分青红皂白说教一顿,周兄自然怕遇见他。他还怕走正门遇见周齐云……”
一个是恨铁不成钢的父亲,一个是与自己明争暗斗的兄弟,哪一个周齐越都不想碰见。
何况他回府是问阮芷兰要钱的,这样不光彩的事,当然不想让父亲与兄弟知道。
君瑶推测,周齐越应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要到钱财之后好还孟涵的债。谁知他回府之后,就遇害了,当然不可能再出府。
但周府的人都声称并未见周齐越回去,到底是谁在说谎?
一时,室内沉默下来,落针可闻。
君瑶与明长昱各有所思,孟涵心里却是忐忑难安。
半晌之后,明长昱唇角浮起几分笑,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问:“孟公子,周齐越是如何找上你借贷的?”
孟涵面色稍稍一白,唇也颤了颤,才艰涩迟钝地说:“起初,是曾登发介绍他认识我手下那些人。”
“后来呢?”明长昱追问。
“后来……周兄借贷的钱数交大,我手下那些人不敢擅自做主,便向我汇禀。我也是个知分寸的人,不想坏了与周兄之间的关系,所以并未借钱给他。”孟涵咬咬牙,看向明长昱,压低声音,说:“后来有人前来劝我,说是有利可图,我就应下了。”
他轻颤的眼眸透出些寒意与讥诮:“此人是谁,只怕我不说,侯爷也知道吧。”
明长昱也没再追问,只笑道:“多谢孟公子协助大理寺与刑部破案。”
孟涵依旧没有松懈,又顾左右而言他闲扯了几句,见明长昱不再多问之后,方找理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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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长昱让人撤下茶点,重新上了菜色,与君瑶相对而坐。
“看来,周家的人还是嫌疑最大的。”君瑶说道,她轻声一叹,“可惜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就算去周府查案,也无法查到案发时的痕迹了。”
“总会有迹可循,”明长昱若有所思,“已经离真相更进一步了,不是吗?”
君瑶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即便知道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她依旧难以释怀。
不管唐延是生是死,有关兄长的线索,终究是断了。那些掩藏了多年的秘密,可能已被销毁,暂且无法查寻了。
明长昱看她一眼,说道:“照孟涵所言,周齐越直到宵禁也未出府,那么他的尸体便可能是在宵禁之时被带出周府,再送往唐延房中的。”
“那是如何避开宵禁的?”君瑶问,“京城的宵禁,那么容易避开吗?”
“也不需完全避开,”明长昱抬眼,举目眺望着京城飞檐钩心的楼舍和墙垣,说道:“若是遇到婚丧事宜以及重病求医,在宵禁期间,也是可以放行的。”
君瑶只当京城的宵禁十分森然,没成想还是与蓉城一样的,倒是可为人提供些方便。
明长昱收回目光,让人备了马车,说道:“我会让人去查当晚夜间出行之人的记录。”
两人相谈期间,明昭进出几次,汇禀这些时日朝中的事物。君瑶粗略听了几句,这才体会到明长昱手头的事情实在繁忙,除去大理寺的差事,他还监管军中的事宜。
君瑶自觉没去打扰,而是拿起碗筷一一品尝。摘星楼的菜色不以奢贵为主,而是融合各地特色滋味。明长昱命人准备的,大多是蓉、俞两地的菜。
蓉城与俞洲毗邻,风土人情颇为相似,唐、阮两家能京城往来,也不足奇怪。
一边思索着,一边夹起一块羊肉,羊肉膻腥味重,肉汤中炖了不少香料。一不留神,君瑶将一块辛香味十足的树皮放入口中,嚼了两下,赶紧吐出来。
她有些入神地瞧着那块树皮,因染上调色,模样与羊肉相似,还真不容易分辨。
如此一想,便突然想到周齐越与其侍从腹中的树皮。树皮自然不好下咽,故而让人切得十分细碎,容易与其他食物混着吃下。可凶手是如何让周齐越与其侍从两人,都吃下混着毒树皮的食物的?
明长昱与明昭交代完,一侧首就见君瑶似乎入定,出神地看着桌上的一块香料。
窗棂明净,一树海棠临窗而来,将清白如水的光晕成锦色,她呆呆的,不知已染上一身红妆,一双眼睛眸子大而黑,十分专注,眼尾睫羽微翘,勾得她眉眼修长,清俊英气。
默然片刻后,君瑶才缓缓抬眼,说道:“我在想,杀害周齐越的凶手到底是怎样的人,到底是几个人?”
明长昱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头有些痒。眼前的人既是美人,又如翩翩少年,连声音也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风流。
君瑶暗暗乜他一眼,他按捺着执起筷子,轻轻把玩着,说:“不妨说来听听。”
君瑶眉宇轻蹙,说:“首先,凶手需要让周齐越与其侍从,都吃下带有毒性树皮的食物。周齐越主仆,要么是被逼迫,要么就是自愿的。若是被迫,凶手可能不止一人,若是自愿,那么凶手与他们主仆二人关系匪浅,很可能……他们二人在吃下去时,并不知道有毒。”
窗外的海棠,明艳生姿的摇曳着,拂下斑驳红晕,映在她的脸上。
他无声地聆听着,目光偶尔落在她的唇上,那唇红齿白,比海棠柔软娇红几分。
君瑶思绪如飞,毫无知觉,依旧正色地说:“凶手还能顺利通过宵禁,将周齐越的尸体放入唐延房中,且不惊动唐延所寄居的许府。所以……”她快速倒满一杯水,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三个字:周、唐、许。
“凶手与周家、唐延、许府,都有或明或暗的联系。”她将那杯茶水一饮而尽,“侯爷,你怎么看?”
明长昱有些心神不属,默了默,才接了她的话,继续说:“凶手还能将周齐越侍从的尸体,藏入周府莲花池的淤泥里。”
君瑶有些困惑:“而且凶手还知道观音杉的毒性。”她眼尾轻轻一扬,凝睇向他,喃喃自问:“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同时完成这些事情?”
又或者,凶手根本不是一个人,而且还不止是周府的人。
她脑海中一一闪现曾经怀疑过的人,这些人之中,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抱歉
第81章 来日方长
从摘星楼出来之后,君瑶与明长昱乘坐马车,沿着榆柳成荫的宽阔街道前行。
离开时,君瑶让小二打包了蓉城特有的火边牛肉干,分成几份一一包好。
明长昱本靠着车壁假寐,见她郑重其事地包裹牛肉,便问:“买这么多牛肉干做什么?”
君瑶说:“给杂院的同僚准备的。今后会与他们相处一段时日,招待他们一些牛肉是应该的。”
明长昱蹙眉:“这么多吃食,为什么只准备牛肉?”
君瑶愣了愣,解释道:“李枫大哥爱吃牛肉干。我也不知该为其他人准备什么,只好都送牛肉干了。”
明长昱深深看她一眼,指尖轻轻地在膝上跳跃:“本侯也与你相识有些时日了,为何你不想着为我准备牛肉干?”
君瑶包裹着牛肉的手一顿,飞快瞟他一眼,果然发现他脸色有些难看,心头油然升起一丝歉然。
“你又欠了我一次,”明长昱眯了眯眼,正视她清晰地说:“你该好好想想,该如何补偿我。”
话音落下的煞那间,君瑶觉得他有些像大尾巴狼。她端直地跽坐好,说道:“不如我努力查案,争取为侯爷多分担一些?”
明长昱哂笑:“你已身在刑部,除非调任到大理寺,否则你所做的一切,都归于刑部。”
君瑶又多了一分歉疚,正思索着,马车稳稳地停下了。她撩起车帘一角,往街边一看,车窗正对三福典当行正门。
在出摘星楼时,大理寺的人来报,看见阮芷兰进入了典当行。
以明长昱的身份,出入典当行有些不合理,故而只能君瑶孤身进去。
这家典当行装潢讲究,待客也十分客气,君瑶入门后,见大堂内只有零星几人前来典当的,几个负责典当的行家上了茶,正口若悬河地与前来典当的人交谈。
这家典当行也算是孟涵的产业之一,开在东市。东市内商贾如云,店铺鳞次,所贩卖之物大多十分昂贵,远古名家的字画、先朝皇室的珍宝,上等的首饰帛缕,统统价格不菲。能来东市购物的人,非富即贵。
与西市的市井烟火相比,东市则是充满了富贵的奢靡绮丽。
方入内,就有人迎了出来,这人圆脸肥满,身材短胖,周身上下写满了“招财”两字,就像隋程养的那只肥圆的大黄。
“客官,您是典当,还是买东西?”短胖的人问。
君瑶不露声色,摸了摸袖中的两枚玉石。这是在下车之前,明长昱塞到她手里的。
“掌柜的在吗?”她问。
短胖的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绕着她转到身前,乐融融地说:“在下就是掌柜。”
君瑶点点头,短胖的掌柜安排出一处空位,请君瑶入座。君瑶左右环视,隐约看见了阮芷兰,她正隔着帷帘,在里间与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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