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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长昱深深看她一眼,熟练灵巧地埋土、夯平,浇水。
几株芙蓉树,在两人的合作下,清灵地立在了漱玉阁庭院之中,掩映着疏影清浅,格外灵动。
君瑶脑海中闪电般浮过幼时的记忆。
彼时寒雪纷飞,通往南国的冰雪掩盖。
被流放的兄长最后一次回头,目光空沉的看着她,摸摸她的头,说:“小幺,别送了。往后……兄长回来看你。”
她抱住兄长的腿,懵懂地问:“兄长何时回来?”
离别的路,道阻且长,沿途的杨柳早已枯萎。唯有一株芙蓉,带着几分凌寒的生机。
兄长随手折下一枝,插在路旁,虔诚且不舍地看着她,说:“等芙蓉树长大,我就回来了。”
此后她与母亲辗转到达蓉城,改头换面,以下人的身份委身舅父家。
蓉城,花团锦簇,晓看红湿,芙蓉满城。
兄长却再也没有回来……
风声清影,衬得格外寂静。
明长昱默然站在她身前,看着她落满月色的眼,眸光如水轻颤,流露着隐忍难掩的情绪。
不过弹指一瞬,她便收敛所有情绪,漆黑的眉眼平淡地看着他,轻声问:“芙蓉树会长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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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他无比温柔笃信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些。么么哒!
第65章 燕归有时
此刻,君瑶难以忽略心中滋长而出的悸动,她满怀期待地给芙蓉树浇了水,垂下睫羽盯着他轻垂的衣摆,缓缓平复心境之后,才若无其事地与他一同入了房。
桌上已摆好热菜饭食,颇具一番滋味。烟火气息让人神思回归,君瑶这才想起此行的任务。她便提及了在摘星楼所发生的事。
“他们不过是借着结社的雅致,来谋取钱财利益而已。”明长昱喝着淡淡的果酒,轻声说道。
君瑶吃了几口填肚子的胡饼,说道:“周齐云与周齐越,是同族的兄弟?”
“比同族的血缘更亲些,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明长昱盛了两碗粥,一碗递给她,示意她胡饼用粥泡软了更好吃,复尔继续说道:“周家依仗与京中世家有些亲缘关系,这几年慢慢在京中立了足。如今当家人是周平,周平的原配妻子生下周齐越不久后,便去世了。两年后,又续了弦,周齐云便是第二任妻子所生。”
君瑶暗叹,即便不是世族大家,家庭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周齐越与周齐云关系如何呢?”君瑶问。
“兄友弟恭,”明长昱简单地概括,又说道:“周平一心想让两个儿子入仕,所以对他们抱着巨大期望。周齐越最先展露才华,六年前连中两元,可是在家中风光了一把。周平本以为,他可以连中三元,以此光耀门楣,甚至改变周家在京城之中尴尬的地位。谁知之后周齐越最后一考落榜,便消了入仕的念头,偷偷瞒着周平去从了商。商人地位卑贱,最让人看不起,周平得知后怒火难消,恨周齐越不成器,多次阻扰他的生意,甚至威胁要与其断绝父子关系。周齐越十分倔强,固执己见,所以越发让周平失望。就在三年前,周齐云也中了两元。今年再考一次,能再中的话,就能成为二十年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如此相比,周平自然更重视周齐云一些,他与周齐越父子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所谓三元,便是解元、会元、状元。能连中三元的人,堪称古往今来的传奇,地位名声自然非同凡响。
如果周齐云能连中三元,那他在周家的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周齐越在周家的处境可想而知,父亲对他失望之极,继母自然也不会过于真心关怀,失踪几天也没被察觉,似乎在情理之中。
可君瑶依旧怀疑:“周齐越如此年纪,想来成亲了吧?”
明长昱颔首:“五年前,他娶了俞洲阮家的女儿。”
君瑶蹙眉:“他的妻子,难道不知道他失踪多日了?”
只怕这其中另有蹊跷。
“这几日,我让人留意着周家人和唐仕雍几人的动静,并没有异常。”明长昱说道,“倒是唐仕雍,去了几次刑部,要求带回那具尸体下葬。”
君瑶一边喝粥,一边思索着,一碗粥下肚果腹之后,才缓缓说:“不如让周家人去刑部认尸?”
“尸体已不好辨认,”明长昱换了茶盏,手中把玩着青碧色茶杯,说道:“先如今还无法确定那具尸体是谁杀害,让人去辨认了,或许还会打草惊蛇。”
君瑶了然。
凶手千方百计将尸体伪装成唐延,正是想掩盖他的真实身份。若凶手躲在暗处,察觉有人怀疑尸体的真实性,真凶恐怕会设法脱罪或逃离。
君瑶陷入沉思。
清淡的茶香悠悠袭来,她微微低头,见明长昱将茶水递到眼前。
碧玉的杯盏里,泛着清澈的涟漪,映着房内交织的灯火,还有他们二人相依而坐的身影。
她赶紧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明长昱已习惯见到她如此喝法,也不置可否。
君瑶放下茶盏,沉吟着说:“如果能去周家探探虚实就好了。”
明长昱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斟酌着说:“眼下正好有一个机会。”
君瑶双眼一亮,“什么机会?”
“周家要办赏花宴。”明长昱漫不经心道,见君瑶疑惑,又说:“赏花只是一个名头,真正的意图,是为周齐云相看一些门当户对的闺秀,说白了,是一场相亲宴。但这种相亲宴只是相看而已,并不做定,万一谁都没看上也会难堪。所以一般还会请交好或同龄的少爷公子,若最后相看不成,也可退一步说这并非相亲宴,而是寻常宴会,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周家与京城中的世家大族相比十分普通,能借此攀上权贵,或结上好的姻缘十分重要。周齐云中了两元,或许会连中三元,也的确大有前途。但这样的身份,放在侯府这样的世家眼底,依旧不过尔尔。
所以即便周家递了请柬过来,明长昱也不一定会去。若是去了,那如周家这般的家族,风向只怕会变了。
君瑶心念一动,“难道……”她欲言又止。
或是两人心思灵犀聪慧,只需只言片语,就能明白对方所想。明长昱欣然一笑,说:“你的确可以以侯府未婚妻的身份入周府,可是……”他颇有些遗憾,轻叹道:“只可惜,不过一个小小的周家宴会,还不值得侯府未婚妻出面。”
听他话语中的深意,难道是有意让她在重要场合出面?
君瑶不及细想,又问:“那周府的事情,由大理寺这边着手查吗?”
“隋程只怕也被邀请了,你随他去。”明长昱说。
君瑶迟疑:“我是刑部胥吏,隋大人怕是不方便带着我。”
“他会带着你的。”明长昱淡淡说道。
暮色与灯火渐渐融合,梁间的青燕在院中盘旋几圈,落回新筑的窝里,窝中有几只小燕嗷嗷待哺。
天色已晚,君瑶起身理了理衣裳,向明长昱辞别。
明长昱深深看她一眼:“果真是野猫,吃饱了就要走。”
他也没让人相送,亲自取了一盏普通灯盏,让她拎着离开了。
夜里的灯火,是为归来的人点亮的,而她手里的灯火,却是映照着她离去。
明长昱站在廊下,琉璃灯盏青白朦胧的光,流泻于他轻垂的衣袂,衬得虚幻绰约。
梁间的青燕叽喳几声,他循声看了眼,一旁候着的明昭上前,低声道:“这燕子夜间也吵,不如让人把燕子窝摘了?”
“不用,”明长昱也不去看那梁间青燕,只低声道:“燕子也有归来的时候。”
第66章 百花争妍
君瑶回了杂院,其余人已歇下了。她将灯盏熄灭,放到床边不起眼的角落里。
正准备洗漱入睡,门便被敲响了。
开门后,见李枫站在门外,关切又询问地看着她。
“今日隋大人失踪了许久,你也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李枫轻声问。
君瑶又将摘星楼的事简单讲了遍,露出疲累的神色。
李枫轻叹:“我烧了水保着温,给你弄点儿来。”
李枫是常年在玩奔走惯了的,时刻准备热水是他的习惯,君瑶本想用冷水将就,知道有热水,也就没拒绝。
待他将热水端过来后,东侧偏方的门突然开了。
章台立在门口,朝君瑶这边看了看,低声道:“李兄,已经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李枫心道自己打扰了他休息,歉然地应声后,匆忙回了房。
章台却在门口站了会儿,低声对君瑶说道:“若是有需要帮助的,也可告诉章某,不要客气。”
“隔壁的,要客套白天再说。”章台隔壁房间传来柳镶不耐的声音。
君瑶向章台点点头,这才关门回房。
躺上床后,院落彻底清静下来。君瑶脑中浮现明长昱的模样,他的话音,心忽而如窗外的风,久久难以平静。
他和她走的每一步,都如落棋。从蓉城相见开始,到此时此刻,他已将她带入棋局,而她却想要走出自己的一条道。
今夜方才明白,都是殊途同归。
只是她依旧难以明白,明长昱为何要诱使她入京,且进入这场未知的谜团之中。难道他除了要稳固侯府与大理寺的权势之外,还有另外的意图?
于她而言,他依旧带着太多的神秘,让人难以捉摸。
她进入侯府,未尝不若橘生淮北……
辗转许久,她终究是沉沉入睡了。
周家的赏花宴,恰好定在隔日之后。这个时间于君瑶而言,不晚也不早。
隋程果然在赴宴之前前来找她,让她一同进入周府。至于原因,他有些苦涩地说:“爷爷不让我参加这个劳什子赏花宴,但我说是为了查案才来的。带上你不证实我所言非虚吗?”
君瑶诧异:“大司空没因你参与比试赌注责罚你吗?”
隋程没心没肺一笑:“侯爷为我说了情,还顺道跟我提起带你去周家赏花,我爷爷看在他的面子上,还能罚我吗?”
原来明长昱以这种方式让隋程带她去周家。只是不知明长昱会不会去周家。
君瑶提着两大包礼物,走在隋程身侧,正午的太阳有些辣,道旁长出的野草也无精打采的。
她思索一瞬,随口又说:“这天也渐热了,还有哪些花可赏?”
“多着呢,”隋程也是个话痨,欣然与君瑶说道:“现在是暮春,有许多晚开的花可欣赏。而且周府有位会侍弄花草的人,哪怕冬日里开的花,也能在夏日种出来。”
“这么神奇?”君瑶装作好奇的模样,“什么人若是没了他,这次赏花宴怕是没有名头了吧?”
隋程说道:“也许可以这么说。”
“难道周家请了精巧的花匠?”君瑶问。
“不是花匠,而是周齐越的妻子,阮氏。”隋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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