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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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破了天,没有殿前司的章,你就出不去。”璀错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自大,“现下天都快黑了,老老实实地吧。”

霍枕宁心有不甘,坐在榻上绞尽脑汁,终于叫她想到了。

“宣那个今科状元进宫一趟。”她叫应大虎,“我就不信了,今儿一定要出去!”

应大虎领命而去,木樨在一旁劝她,“可有什么非要出宫的理由?”

“没有理由,我就要看看这回他给不给我盖章。”公主抱着膀子,倔强的像一只尖嘴鸟。

应大虎自宫里头一溜烟就跑到了东华门,交代了门前的侍卫,去那浙江会馆寻今科状元卓鸣珂进宫。

那今科状元卓鸣珂四十有一,生的端正儒雅,蓄了一把美须,他授了颖州知事通判一职,不日便会去前往任上,他乃是浙江人,此番进京赶考,因母舅家皆在京城,便偕同了老母及妻子并一双儿女进京。

这时候天色将晚,宫里头却突然有公主的传召来到,卓鸣珂的妻子杨氏一下子便瘫倒在地,哭天抢地起来:“……我嫁给你二十三年,好不容易熬成了状元夫人,那公主娘娘却要横插一杠子,老爷啊,你今次入宫若是不能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而是做了那驸马,我就带着你老娘孩子投河去!”

卓鸣珂同杨氏感情是极好的,此时当着那皇宫侍卫的面,有些尴尬,也有些担忧,将妻子从地上拉起来,好说歹说将她安抚下来。

“若是公主使强,我便一头撞死在那宫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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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抹着眼泪哭哭啼啼:“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

那侍卫面部抽动了一下。

这状元公肉眼一看都四十多岁了,公主正风华绝代,拿脚丫子想,也不可能看上这状元公啊……

他面无表情地催促道:“您快些跟我走吧,公主那里等不及了。”

这一家又是抱头痛哭了一回,卓鸣珂这才随着侍卫进了宫,一路忐忑进了仁寿宫,正见一个肌如白雪的少女自里头跳出来,见到他,便笑颜逐开,点了点头便令他跟着自己来:“状元公随我走一趟,一时有你的好。”

卓鸣珂上一回的宴席上,远远地见了公主一面,真是惊为天人,此时临近了一瞧,竟觉得公主之容,令他不敢直视,恐惊了公主的神思。

霍枕宁也不乘轿,一路踢踢踏踏地往殿前司走,待行到殿前司时,已是霞光消弭,半轮残阳沉入地平线,宫灯鳞次点起,天上是融融月,地上是昏昏的灯,一派静谧。

虽才是初春,许是走的快了些,又或许是午间的那一碗川贝红参起了作用,霍枕宁只觉得燥热,好在一进那冷冰冰的殿前司,一股子清凉之意泛起。

公主驾临,正在练石锁的郑敏慌的跪下问安,才说要请殿帅出来,公主便气势汹汹地进了里间,迎头正碰上江微之。

他着官服,金玉带束着一把窄腰,眼神掠过,停在了霍枕宁的身上。

“公主驾临,所为何事?”他尚在公务中,掼常肃着一张脸,然而今次见了公主,眼眸中仍是多了十分的热切,于是伸手拉了一张椅子,让公主坐下。

霍枕宁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圈椅上,趾高气扬地点了点身旁一脸茫然的状元公卓鸣珂。

“探花不够,状元来凑。今科状元亲自邀约本公主出宫研习经史,还不快点盖章。”她得意洋洋地用下巴示意江微之拿印章来。

江微之唇畔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漫不经心地接过木樨手中的白鹿纸,放在手里也不看,眼光凝在公主的面上。

“状元公既然进来了,又何必再出宫。公主便在书院研习吧。”他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地将公主挡了回去。

霍枕宁哪里能这么容易被他打发走,她强词夺理,说的是振振有词。

“说的容易,本公主学习是要讲究氛围,在宫里我研习不下去。”她耍起小性子来,不依不饶,“总之你快些盖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妄图拿捏我。”

江微之气定神闲地坐回了首纹案前的椅上,斜睨那状元公一眼,道:“为状元公看座。”见卓鸣珂忐忑而坐,这才向着公主发问:“公主今日是否一定要同状元公出宫?”

霍枕宁不假思索,点头称是。

“不仅要同他出宫,还要同状元公一同游湖吃酒,赏月赏花吟诗作对,今日三月三上巳节日,本公主还要同状元公一同放河灯,畅谈一番。”

江微之长长地哦了一声,再度去问她:“公主还想同状元公做些什么?”

霍枕宁冷不防被他一问,皱着眉头愣了一下,又瞪大眼睛信口开河:“放完河灯还要去东内大街吃糯米莲藕、酱鸭头,接着再去茶坊喝茶听曲儿……”

霍枕宁一边信口开河,一边偷眼去看眼前的江微之。

他泰然自若地倚在那椅上,听的认真。

见公主停住了,他慢慢等了一时,才语音带笑,向着公主说:“好。”

好?

好什么?

霍枕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解其中意。

而一旁的状元郎卓鸣珂听着公主的一番话,心中忐忑极了。

这明显是瞧上了他啊,他不禁在这殿前司的大屋子里找柱子,可是委实又怕死,正两难之间,却听这清俊若孤松的殿前司指挥使语音带笑,扬声道:“抬上来。”

话音将落,便有两位兵士抬了一面牌匾而来,其上红纸为底,以金箔书写了八个大字:军谋宏远,堪任将帅。

又有一人拿长/枪,一人拿提名录,威威赫赫地走上来。

郑敏接过提名录,走近公主,躬身为公主打开,恭敬道:“殿下,您请看。”

霍枕宁眼力颇好,一搭眼便瞧见那名录第一页第一列,就是江微之的名字。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郑敏指着那一列,恭谨道:“这里是嘉祐四年的武殿试提名录,这第一页第一列第一人,写着:第一名,江微之十四岁,马箭中十矢地,开弓十六力,舞刀一百二十斤……”

那文状元卓鸣珂听完立刻肃然起敬,拱手道:“久闻殿帅武艺超群,未曾想竟是嘉祐四年的武状元,听闻每四年一次的武举由乡试到会试,大约有三万人之众,殿帅能从其中脱颖而出,实乃是雄才盖世啊!”

霍枕宁扶额。

敢情他那句好,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江微之夷然一笑,笑容竟似点亮了这阴森肃杀的殿前司衙门。

“公主,此时不过酉是三刻,车已备好,您请吧。”

霍枕宁从椅子上跳起来,狐疑地走到那面书写着“军谋宏远,堪任将帅”的牌匾,鄙夷道:“如此浮夸的牌匾,一定是你自己偷偷做的。”

江微之一笑,向侧方拱手,恭谨出言:“这八字乃是圣上亲笔,公主觉得浮夸?”

霍枕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一顿足,气急败坏:“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出去玩儿。”

江微之眉眼有笑意氲氟,语音中带了淡淡的笑:“三月三,清夜无尘,东内大街开了庙会集市,花灯糖人、龙须酥茯苓饼,东内湖上河灯璀璨……公主若不想去,那便只能等明年的三月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碧螺春味的棒冰,拿去拿去2333

第64章 解忧(上)

公主若不想去, 那便只能等到明年的三月三了。

威胁,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霍枕宁回转身, 衣袂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

“没有三月三, 还有五月五、七月七,”公主笑眼弯弯,乌黑浓密的眼睫忽闪卷翘,隐约可见其中星子闪动, “今夜我便同状元公在太液池边研习经史,倒也惬意。”

眼见着对面那人露出了几分讶然,霍枕宁唇畔牵笑,毫不留恋地转身欲行,衣袖却被轻轻牵住。

牵住她衣袖的这一分力, 轻缓柔和,并不像是一个能执一百二十斤长/枪之人的力气。

公主轻轻回眸,探询的眼神落在他的面上。

他的手执住她的衣袖, 身子略略有些向她倾斜,眼神中却带了几分的哀恳。

这样的江微之, 是霍枕宁不常见到的。

江微之的骄傲, 是胎里带来的。

出身显赫、才能出众,哪怕身处险境, 他都从未低过头。

可他偏偏此刻下垂了眼角, 眸中的星子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柔和了锋芒,恳切地望向公主。

“公主可以等五月五、七月七, 可臣却不一定能等的到。”他服了软,却还是耍了心眼,低垂了眼眉,做出了一副失落的样子,“臣过一日便少一日,还请公主垂怜。”

一贯要强的人,若是示起弱来,那便是震撼人心的效果。

方才还趾高气扬,炫耀武状元招牌的殿前司指挥使,此刻可怜兮兮地拽住了公主的袖子,说了这样一番哀切之言,倒使得一旁看戏的众人,跌落了一地的眼珠子。

木樨心思玲珑,早堪破了江微之的玄机,她掩唇轻笑,与那郑敏相视一眼,引着状元公卓鸣珂轻轻退了出去。

公主却不是个心肠百曲之人,她被那一句“过一日便少一日”吸引住了,登时想到前些日子他的昏迷,再加上大医曾经对他的诊断,心里边隐约起了几分的恻隐。

眼见着公主神情有些松动,江微之趁热打铁,轻轻摇了摇霍振宁的衣袖,垂目望住了她。

殿外此刻早已玉兔高升、万籁俱宁,殿中烛火错落,映的这年轻的指挥使颜色惊人,霍枕宁犹豫了几分,到底还是落下阵来。

“那便赏你陪同吧。”她坦荡荡地告诉他,顺手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拽了出来,背在身后,嘟哝道,“以后别老动不动扯我的袖子,小心我治你的罪。”

江微之嗯了一声,应的爽快。

“殿下英明,臣唯命是从。”

他既得了逞,平日里多么威严正派的一个人,此时眼眉也笑开来,有些过分的好看。

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霍枕宁悻悻地掉头就走,门前郑敏早备好了轿辇,公主瞪了他一眼,上了轿辇,却不往宫外去,郑敏战战兢兢地问她:“殿下这是往哪里去?”

轿中没有声息,木樨淡声道:“叫你们家殿帅候着吧。”

郑敏暗道不好,回去禀了江微之,江微之心中五味杂陈,生怕公主耍性子不同他出去,披上外衣,便跟在公主的轿子后,去了仁寿宫。

郑敏瞧着自家殿帅这般没出息的样子,有些鄙夷的回了去,继续练他的石锁。

在仁寿宫外头等到了月上中天,才见公主穿了一袭霜衣,做了男装打扮,头发高高束起成髻,其上簪了一根玉簪。

天上有溶溶的月,月华落在公主的肩上,像是为她镀了一圈的莹润金边,江微之屏息而待,心跳隆隆。

他忽地有些词穷,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霍枕宁却跳在他的眼面前,仰着头问他:“能瞧得出我是个姑娘家么?”

美的这样煊赫,怎么瞧不出?又不是瞎了。

他心里有无数的温柔话语,到了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嗯。”

嗯?霍枕宁悻悻地瞪了他一眼,领着木樨扬长而去。

江微之有些懊恼,长腿一迈,跟在后头默默往东内门去了。

因是同殿前司指挥使一道,公主便也只带了木樨一个,江微之只安排了五十名暗卫,隐秘而行。

出得东内门,路过下马碑,再行二里地,入目便是喧嚣热闹的东内大街。

街市人潮如流,因又是三月三,东内大街毗邻着东内湖,其上漂着各色的河灯,好似开满红莲,人人面上皆是满满当当的笑意,江微之护在霍枕宁之侧,行在人群中,令好些百姓驻足而看。

自漫天灯影中,一路行至东内湖畔,人烟便有些稀少了,那东内湖上停着一艘画舫。

画舫玲珑透漏,飞檐翘角上斜了一轮弯月,公主却觉得无趣,指了其侧的一叶捕鱼人的小舟:“我要乘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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