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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微之望着满天的星斗,有些词穷。
“公主嫁给臣吧,让臣的娘亲说给你听。”
第50章 放下(下)(大修)
她在他的懷中, 垂著烏濃的眼睫,眼睫微微顫動, 像是在笑——然那笑却恬静的很, 月光融融地落在她挺翘的鼻尖,像是为她镀了一层的月芒,美的令人心颤。
公主睡着了。
江微之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略略侧身,点头示意, 便有宫人簇了上来。
江微之将公主轻轻放在应大虎的背上,便有人扶着,一路而上。
那月华倾泻在玉阶上,泛着莹润的光,像是通往琼楼玉宇、仙人的所在。
天光开始发亮时, 木樨轻轻拉上了丝帘,挡住了那一束想要登堂入室的微光。
一回头见公主瞪着乌亮大眼,木樨轻轻拍了拍胸口, 温声道:“这才睡了多久?还没有到请安的时候,再眯一时吧。”
窗子外有一层霜, 霍枕宁有些酒醒后的茫然。
“昨夜冷么?”
木樨何等的聪明, 她望了一眼窗外,笑的和婉。
“五九六九的天, 怎么能不冷?天寒地冻的, 燕子都飞不动。”她轻轻将公主今日要穿的衣衫拿起,放在薰笼之上,慢慢的熏烤着, “今年说是寡妇年,不宜嫁娶,驸马慢慢挑,说不得您哪一天就回心转意了呢。”
霍枕宁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懒怠去想。
若是真放下了,那便不是禁忌。
“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是我这匹千里马呢?”她一笑,歪倒在床榻上,看木樨熏衣裳,“今日是元日,一时要去向爹爹和太娘娘要压岁钱,我要穿那件水色的吉服。”
木樨笑着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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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阮行领着人前来,送了春盘,其上摆了鸭丝春卷、马兰春卷、三丝春卷、韭黄鸡蛋春卷、豆沙春卷各一,另有春饼、嫩萝卜等吃食。
阮行同公主熟稔的很,洋洋洒洒道:“……陛下说,一卷不成春,万卷春如醉,赐三品以上官员‘春盘’,公主您这里,特意多了份豆沙莲蓉味儿的,陛下知道您爱吃甜的。”
见公主笑眯眯的,阮行又道:“午时在紫宸殿里摆家宴,公主您早去些,问陛下讨那个最大的封包。”
霍枕宁一听来了兴致,叫木樨赏了他一袋金豆子。
“我也给你压压岁。”公主顽皮道。
阮行受宠若惊——倒不是因了这一袋赏,他身为皇帝身边儿最得用的,人人见了都要巴结,不至于为了一袋金豆子感恩戴德,不过是看着江都公主长成了人,心里感慨罢了。
“奴婢这岁数,是要压一压,今早儿陛下赏了奴婢一把金瓜子,您这里又赏了,明儿再见到奴婢,怕是得年轻好几岁。”
同公主寒暄一时,阮行还要再去二公主、三公主那里,便也退下了。
霍枕宁心中不藏事,在除夕的夜里了结了那一场轰轰烈烈的事,心中简直畅快,由着木樨兰桨等人为自己梳妆打扮一番,直奔紫宸殿而去。
一进紫宸殿,进了东次间,果见皇帝着了一身宝蓝色的织锦龙袍,正坐在炕桌前喝茶。
霍枕宁笑眯眯地冲进来,冷不防地给自家爹爹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咚的,把皇帝吓的茶水都洒出来了。
皇帝喜的胡子翘了一翘,指着女儿就是一顿骂:“……仔细脑袋,别磕坏了,本来就不灵光,别成了个傻子。”
霍枕宁跳起来,揉了揉额头,笑嘻嘻地坐在了皇帝身边儿。
“爹爹说啥呢,女儿成了个傻子,您脸上光彩吗?后世的史书不得一笔。”她振振有词,“承天皇帝尧舜禹汤,包元履德,可惜生了个傻子……您说说看,您脸上有光吗?”
皇帝差点没背过气去,指着门口叫女儿走。
“你赶紧滚,朕瞧见你就头疼。”
霍枕宁才不,抓住皇帝的胳膊就是一顿摇。
“爹爹,给我压岁钱。”
皇帝无奈地喊阮行。
阮行及其有眼色地捧上来一个封包,霍枕宁拆了开来,却是一纸圣旨。
立刻便撅起了嘴巴,开始抱怨:“爹爹,银子呢?”
皇帝笑骂了一句:“瞧你那嘴,都能拴头驴了!”
旋即拍了拍女儿的头,道,“……皇长女江都公主,仙支袭庆。邦媛流徽……晋封梁国公主,除江都一县之食邑外,加赐丹徒食邑三千户。”
霍枕宁惊谔地听完,不情不愿地谢了恩。
“爹爹赏的都是些啥呀,能不能来点实惠的,比方说再把那块真龙令牌给女儿呗……”
皇帝都被她气笑了。
“你望望你那出息!”皇帝不得不给自家这个才疏学浅的女儿解释,“本朝国号为梁,梁国乃是最高级别的爵位,朕封了你做梁国公主,可谓是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位帝女有此殊荣,你倒好,还嫌弃起来了。”
皇帝甩甩手,同阮行说道:“公主不要,朕就收回来!”
霍枕宁还跪在地上,闻言一把抱住了皇帝的大腿:“行行行,女儿收下了。可压岁钱还是要给的呀!”
皇帝恨铁不成钢的踢开她,扔了一袋子铜钱给她。
“拿去拿去,好歹是一国公主,没得这般眼皮子薄。”
霍枕宁乐滋滋地把压岁袋捞在手里,摸了一摸,大惊失色。
“爹爹,您好歹是一代明君,给女儿发压岁钱,就发几个铜板子?”
皇帝作势要脱靴子砸她,霍枕宁吓得一抱头:“行行行,铜板就铜板吧,总好过一毛不拔。”
皇帝看着自家女儿在那里坐着专心数铜板,一言不发眼睫低垂的样子,突然有些感慨。
好似出去了这一趟,女儿长大了许多。
他心中突然想到了近些时日来朝堂的风云诡谲,心下有些歉疚之意。
皇帝叹了一口气,叫了女儿一声:“胖梨,爹爹有没有,让你失望过?”
霍枕宁抬起头来,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爹爹除了打我骂我,从来没有让女儿失望过。”
皇帝扶额,失笑道:“打你骂你,你不气恼?”
霍枕宁数着铜板子,回答的漫不经心。
“气恼有什么用,您又不能不骂我,再说了,女儿被您骂惯了,哪天您对我和颜悦色,女儿反而滲的慌。”
皇帝却不笑了,有些沉默。
“哪天爹爹若是让你有些失望,你多担待几分,只需知道爹爹有苦衷便是。”
霍枕宁哦了一声,有些没心没肺的。
中午的家宴如期举行,霍枕宁同胞弟霍齐光见了一面,惊叹地发现,阿葵的个子窜的极快,快比她高一头了。
在暖阁中,她拿了太娘娘的一个封包,又拿了徐太妃的一个封包,接着是几位叔伯婶娘的封包,按理说就没了,只是临近宴席时,那齐贵妃众星捧月的进来,施施然给了霍枕宁一个封包。
霍枕宁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些奇怪。
齐贵妃不过是后妃,纵然代掌六宫多年,但终究不是皇后,更谈不上是霍枕宁的长辈。
这封包给的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霍枕宁看了那齐贵妃手中的厚厚封包,眼见着几位弟妹都拿了,她也不去接,齐贵妃的手便尴尬地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讪讪地收了回去。
霍枕宁自然不在意这等事,却有人在意。
由宫娥们领着,去了净房,她刚一出来,脚下却有什么绊住了,一个踉跄,多亏兰桨眼明手快,一下子跪倒在地,横在了公主身前,堪堪接住了公主。
霍枕宁极为恼怒,抬眼一看,却正是自家二妹妹,宜州公主霍曲柔。
她气鼓鼓地站在自己面前,双眼蒙着一层水汽,仿佛被绊倒的是她。
“大姐姐,你为何对我母妃无礼?” 她越想越气,质问的理直气壮。
霍枕宁拍拍两手的灰尘,看了木樨一眼。
木樨温言而有力的声音响起:“二殿下谨言慎行,公主乃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公主,贵妃娘娘再尊贵,说到底也只是陛下的妾室,无礼一词从何说起?说到无礼,贵妃娘娘给公主封包,才是僭越。”她话说的犀利,却一针见血,“便是二殿下您,这一声母妃,都是不合规矩的。”
霍曲柔听到那一句“皇帝的妾室”,已然是气的面红耳赤,一个箭步上前,啪的一声,给了木樨一个嘴巴子。
“狗奴才!敢在本公主面前大放厥词!我母妃执掌六宫多年,形同皇后,岂容你一个下贱女子诋毁。”
霍枕宁乍见木樨被打,心中火起,一扬手,左右开弓,给了霍曲柔两耳光。
“木樨曾是先皇后身边代掌凤印的宫令女官,如今也是有品级的女官,岂是你能随随便便打得?霍阿桃,你也太过放肆了!”
霍曲柔气红了双眼,攥着拳头和她争吵:“再有品级,也不过是一个狗奴才,本公主想打便打,你管不着!”
霍枕宁冷哼一声:“你碰她一下试试?”
话音刚落,却听有愠怒之声响起。
“阿桃,来母妃这里。”
霍曲柔抬头见自家母妃仪态万方地立在哪儿,面上有一层薄怒,立时便哭着奔了过去。
霍枕宁唇边牵笑,也不去看,一心关心木樨面上的红肿。
齐贵妃见霍枕宁一副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样子,心下无名火起。
加之她亲见了女儿被打,又想到早间皇帝给霍枕宁的赏赐,更是妒火难耐。
不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半分也及不上自家女儿,却生生得了皇帝这么多的疼爱!
“公主今晨加封梁国公主,又新得食邑三千户,怪道这般倨傲,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她眼神里有几分怒意,“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公主还是收敛些吧。”
她虽心中早存了教训霍枕宁一顿的念头,终究还是按下了一口气——隐忍了这么多年,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霍枕宁哪里听她的这番话,只将木樨的脸看了又看。
见齐贵妃走了,这才问木樨:“她说的什么鸟语?”
木樨望着齐贵妃的背影,心下有些不安。
因在紫宸殿中,不便同公主细细分说,只息事宁人,送公主入席。
木樨在宫中有几分人缘,这便请了阮行吃酒,推杯换盏中,倒也摸清了一些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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