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1)
典型的早年富贵,晚年凄凉的命数,也是个倒霉命格。
叶瑾宁张了张嘴,有心想提点他两句,毕竟占了人家闺女的身子,总得尽点孝道。
就听得叶元狩怒斥道:“你这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叶瑾宁生生把话憋了回去,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我为何要跪下?”
“你这孽女,冲撞了小侯爷不说,还诅咒方姨娘,张口闭口咒人去死,我竟不知我这府里养出了这般好女儿,现在还敢顶嘴了?还不快给我跪下!”
叶瑾宁定定地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眸中带着不解,“小侯爷那事,等我见了他,我自会定因果,至于方氏,她命中早衰,人中短小,嘴小且薄,明显的短命之相,本就活不过三十二岁,死于绥和四十年三月十日,这是早就定好的命数,我既然看到了,就应该跟她说实话,好让她提前做好准备赴死,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有些人总喜欢趋利避凶,听不得不好的话,难道不说出来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
叶瑾宁在佛祖底下是修行过的,始终谨记着‘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句话。
叶元狩气得不轻,“孽女,你竟还不知悔改!”
“我何错之有?这书房上写着为人坦荡,明镜高悬,不也是在教导我们做人要说实话吗?不说实话死后是会进拔舌地狱的,”叶瑾宁作为曾经的出家人,始终谨守佛戒佛规,最是忌讳犯五戒的事,尤其是不妄语这一点。
叶元狩一噎,这话说得他还真不好反驳,若反驳了,不也在打脸他的为官之道?
“好好好,我且问你,如果有人也提着你的鼻子跟你说,你活不过今晚了,你作何感想?”
叶瑾宁皱起好看的眉头,像在看傻子似地看着他,“如果我注定活不过今晚,那也是我的命数,我自会三薰三沐,拾缀好我自己,安排好身后事,等着赴死就是。”
叶元狩气得发抖,就听叶瑾宁摇头叹气道:“您就是太爱操心了,晚年才会被不孝子带累,散尽家财,妻离子散,落得个衣不蔽体被冻死的下场。”
叶元狩:“……”
叶元狩自认他除了脾气差点,其他都还挺好的,至少他从来不会动辄打人,但今晚,他真想打死这个不孝女!
叶瑾宁似乎没看到他的手已经摸到了书桌上的龙尾砚,还在兀自说道:“不过也难为您了,生下的三个儿子,早早就死了两个,年老就剩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连最后一个儿子也死了,确实就没人能继承您的衣钵了,好在您还有个女儿活得比较久,在您冻死之后还亲自替您收敛了骸骨,可惜是个五弊三缺,孤独终老的命……”
叶瑾宁点了点头,想着还好不是一家子都是短命鬼,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一句‘柳氏之女’、‘晚年凄苦’的字眼。
这一看,她就愣了一下。
柳氏之女,忒眼熟。
叶元狩呼吸急促,真真是气得不行了,“你咒方氏也就罢了,竟还咒上了你的兄弟,还大逆不道的咒上了你爹,好一个柳氏,教养出的好女儿!我倒要问问你姨娘这几年是怎么带你的,好,真好。”
叶瑾宁:“……”
所以那个五弊三缺、克夫克子、孤独终老、晚年凄苦的人,是她?!
她就是那个倒霉女儿??
叶瑾宁口中泛苦,她总算是明白了,她这一世看来是来报恩的了,不然怎么一家子短命鬼,就她一个长寿,这不是注定让她收尸,还不让她年老去带累子孙后代的吗?
叶瑾宁愁眉苦脸,没有看到叶元狩已经抄起了龙尾砚,正正朝她砸来。
不料这时候有丫鬟闯了进来,“老爷不好了,方姨娘……方姨娘没了。”
叶元狩手一抖,龙尾砚失了准头,堪堪擦过叶瑾宁的脸颊,砸在了叶瑾宁的脚边。
这一砸,倒也把叶瑾宁的注意力给砸了回来。
“你说什么?”叶元狩一度觉得自己听错了,“再说一遍。”
跪在地上的丫头抽噎不止,“回禀老爷,方姨娘今晚上心情不佳,说是想自己一个人沐浴,把奴婢们全遣在了门外,不久后奴婢们就听得浴室传来一声巨响,进去一看,方姨娘……方姨娘的头就磕在了沐桶边上,血流得满地都是,奴婢……奴婢们唤了几声没反应,这才发现,姨娘没鼻息了。”
叶元狩有一瞬间的晕眩,或许是因为先头有了叶瑾宁的警示,这心里头除了震惊外,其他倒还好。
他心情复杂地望向这个小女儿,这才发现他的小女儿眉心竟有一点不甚明显的红点子,看着像极了观音座下的小玉女。
叶瑾宁一脸平静,没有丝毫意外,与他目光对上后,那张嘴又张了张,说出的话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
“您也别太难过,后头您还得经受丧子、丧女之痛,还是早点习惯的好,免得日后更难受。”
……叶瑾宁不出意外被叶元狩打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叶怼怼照样上线√
第三章
叶瑾宁离开书房后直奔柳氏和她居住的宅院。
柳氏看着她风风火火地进来,二话不说就搜起了妆奁。
很快就把妆奁上摆放的东西丢得乱七八糟,柳氏迷惑地问道:“姐儿可是在找什么?”
叶瑾宁这才想起她还有个便宜娘在身边,于是问道:“这些年在府里,您可有什么私房钱?”
柳氏愣了愣,还以为叶瑾宁遇到了什么难处急需用钱。
她放下手中的绣品,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绣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仅有的几支簪子和几个破旧的首饰,看着穷困潦倒极了,不像一个从三品官员小妾该有的体面。
叶瑾宁看着这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心里头就有了不详的预感,“这就是您这些年的积蓄?”
柳氏窘迫得红了脸,“姨娘嫁入学士府的时候,本就没带多少嫁妆来,这些年姨娘的身子也不好,带来的嫁妆皆花在了这具破败身子上,倒连累了姐儿跟着姨娘受苦,姨娘只恨日后你若成了亲,没什么体己可以给你当嫁妆,害你在夫家面前失了脸面。”
叶瑾宁一脸愁苦,所以她一穷二白,相当于什么都没有?
成亲什么的对她来说就跟天上的浮云一样遥远,比起嫁妆不嫁妆的,她更烦恼以后的生计。
便宜爹恐怕是指望不上的了,她有那么一个败家的兄弟,能害得便宜爹散尽家财,日后不用她补贴娘家都是好的了,哪里还指望得上娘家来贴补她?
她这便宜娘虽然是个短命的,至少人家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她又占了人家闺女的身子,这孝道要是不尽,恐怕会天打五雷轰。
可她自己都是五弊三缺的命,缺钱缺命缺权得厉害,她便宜娘又穷得叮当响,一点积蓄都没给她攒,她以后养活自己都艰难,哪里还能养一个病恹恹的娘?
她皱眉沉思了片刻,当即下了个决定。
为她这便宜娘改命,不求她多福多寿,只求她身体健康多活几年,别让她真应了鳏、寡、孤、独、残的命数,再找一个背景强大的人当钱袋子。
呸!靠山。
她立马就想到了小侯爷身上去。
她虽然没见过小侯爷,不知道他是什么命数,有没有资格给她当钱袋子……哦不,靠山,但对方能搞得人家闺女一命呜呼,这因果欠得就有点多了。
尤其在她知道了自己的下场之后,就更做不到清心寡欲不爱财物,视金钱如粪土了。
“姐儿,”柳氏担忧地喊了声,“你可怪姨娘?”
叶瑾宁摆了摆手,“没事,姨娘,您家里往上数三代还是做乞丐的,要不是您被三老爷看上,估计也会被夫家休弃,再次沦为当乞丐的下场,指望您有钱,确实难为您了。”
柳氏:“……”
话是这么说,可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叶元狩被叶瑾宁气得胸口疼,又忍着痛处理完他小妾的身后事,觉着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个不孝女了,他母亲就唤了人叫他带上他的小女儿去见她。
一想到要见叶瑾宁,他就觉得头痛、胸口痛,连呼吸都难受,可还得沉着脸去叶瑾宁屋里把她拎出来。
叶瑾宁被提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不高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不像是她把他气到了,反倒像他这个当父亲的把她给气到了。
他心里那个堵,还是跟叶瑾宁交待道:“你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气,在你祖母跟前可不能像在我这似的没规矩。”
叶瑾宁满心的不在乎,还是答应道:“放心吧,三老爷,我从不气人。”
叶元狩噎了一下,不气人,那昨晚怎么就把他气得那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他唇舌动了动,想教训她一番,看到她额头上还绑着绷带,小脸还苍白着,即将出口的教训又咽了回去,没好气地说道:“没规没矩,叫什么三老爷?我是你爹。”
“哦,”叶瑾宁应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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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元狩似乎想到什么,忙又补充道:“昨晚上在父亲这说的那些混账话,我就当没听见,你也别在你祖母面前提,你祖母说什么,你应着就是,别逞口舌之快,别去忤逆她,知道吗?”
“混账话又是什么话?”叶瑾宁不解。
叶元狩扭头看她,见她一脸懵懂不像作假的样子,只得忍着脾气回答道:“混账话就是尽说些荒唐、荒谬至极的话,就像你昨晚说的那些。”
叶瑾宁反驳道:“三老爷,我从不说混账话,只说实话。”
叶元狩脑袋突突地疼,见叶瑾宁一蹦一跳地正想跑,他手一伸,拉着她后颈的衣服把她提了回来,“总之,你祖母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没问的你就别答。”
叶瑾宁点了点头,这个她能办到。
虽然得到了叶瑾宁的保证,可叶元狩还是觉得不踏实。
两人很快就到了老夫人住的慈恩堂,老夫人半靠在床上,看到叶元狩领着女儿过来,便招呼叶瑾宁到她跟前,叫他们坐下。
老夫人慈眉善目,看着就是个和善可亲的,叶瑾宁看着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瑾丫头,你的事,你父亲都跟我说了,这伤到靖安侯府的小子不是什么大事,回头喊你母亲给你备个礼物,你随你母亲走一趟靖安侯府,跟何家那小子道个歉,这事就当过去了。”
老夫人说完,边上长得略富态的女人就站了出来,应了一声,那是叶元狩的正妻,也是叶瑾宁名义上的嫡母谢氏。
叶瑾宁扫了她一眼就没看了。
“只是祖母得跟你说说,你们是姐妹三人一同出去的,宣丫头胆子小,姨娘又刚没了,这靖安侯府恐怕是去不得的,免得吓出点什么病来,而你二叔的嫡女明丫头,她自小养在祖母膝下,祖母看着她长大,最是清楚她的品性,冲撞何家小子那事,她自是做不来的,祖母自然也相信瑾丫头不是故意伤到何家小子,只是何家抓着这事不放,非要逮个人出来认罪,祖母思来想去,唯有委屈瑾丫头了。”
老夫人说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方氏的女儿叶宣然,比叶瑾宁大一岁,人长得娇娇柔柔,风一吹就倒。
另一个则是老夫人的二儿子叶庆安的嫡女叶明墨,自小就养在老夫人膝下,人长得明媚端庄,见过的无不叹声好。
叶瑾宁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最大的姐姐已经嫁了人,没嫁的就只剩下了叶宣然和叶瑾宁两个人了。
哦豁,这是准备推她出来顶罪?
叶瑾宁又看了看她的生平。
秦氏,人称秦太君,是叶府的最高掌权者,乃叶盛光、叶庆安、叶元狩三兄弟的母亲,一生享尽荣华富贵。
秦太君有满堂的儿孙,最出息的是三子叶元狩,最没出息的是二子叶庆安,叶庆安自小就比其他兄弟长得好,嘴又甜,哄得秦太君一心偏着他,所有好事尽想着二房,直到死还念着要二房袭爵。
伤到小侯爷一事,她三言两语就想把二房摘出来,确实偏心得没边了。
叶瑾宁看向叶元狩,叶元狩显然也动了气,他脸色难看,还是忍了下去。
叶元狩能忍,叶瑾宁倒不会,在她看来,这老夫人就跟外边的陌生人似的,更何况老夫人说的话忒不地道,同样是她的孙女,怎么能区别对待呢?
一个孙女是人,另一个孙女就不是人了?
正想跟老夫人提两句偏心是不会有下场的,就听得老夫人说道:“瑾丫头,祖母也不会让你白白受这委屈,你二叔年底就要考评了,等他考评晋升,外放回京,就等着加官进爵,到时候你对明丫头的好,你二叔自会看在眼里,不会亏待了你去。”
叶瑾宁一听,这还得了,白日梦都做上了,只得急急说道:“老太太,您快打消这个念头吧,二老爷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加官进爵的了,他到死都只是个五品官员,您最有出息的儿子至始至终只有三老爷一个,您说的这个事根本不可能实现,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老夫人手一抖,正准备喂老夫人喝药的丫鬟顿住,叶元狩的嫡妻谢氏怔住,唯有叶元狩傻了眼,立刻就知道要出事。
叶瑾宁似乎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异常,说的话依旧直白,“还有老太太,我要纠正一下,二老爷别说是加官进爵了,他临了客死异乡,这一辈子都没调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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