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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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舟想着事,心不在焉地走着。前方不远处即是一家著名的吃食铺子,能买到云光城里最全的零嘴,甜腻的糖香和芬芳的果脯香随风吹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这是女修最常光临的地方,他下意识地靠边踏了一步,动作太突然,不巧擦着了路人的肩膀。

一股熟悉的香气袭来。

叶舟怔忪,忽得抬眸看去,只瞧见了个面容普通的筑基女修。他心里有七八分确定,但迟疑了下,终究没追上前,而是进了路边一家相熟的铺子。

认识的伙计一眼认出了他,见他已经结丹,笑容比过去还要甜蜜三分,腰弯得更低,奉承话一句接一句,恭敬得有些谄媚。

过去的叶舟不耐烦听这些,历练了些年,耐性也好了许多,进了门才摆手道:“最近可有什么新东西进来,予我瞧瞧。”

“哎,真人楼上请。”伙计响亮清脆地应了声,引他上楼,“真人且坐稍等,我去拿单子来。”

叶舟奇道:“这么多?”

“可不是,近年来云光城的人多了好些,我们也趁机进了不少其他地方的特产,一样样摆出太费时间,掌柜就叫我们抄了单子。”伙计脸上满是笑容。

叶舟眺望窗外,颔首道:“是比过去多了不少人。”

“大家都说是冲霄宗新来的首席厉害。”伙计展开画卷般的名录,上头不仅有东西的名称、产地,还有具体的画像,栩栩如生,一目了然,“听说还是个女修,真了不得,云光城里的女人腰杆子都直了不少。”

叶舟一目十行地阅过,闻言道:“师姐的确厉害。”

“唉,可惜这么厉害的人,还是有不顺遂的事儿。”伙计叹了声,道出一番人生道理,“可见人这一辈子,过得好不好和厉不厉害没有什么关系。”

叶舟闻言讶异:“什么不顺遂?”

“真人不知道?”伙计讶异了片刻,拍了拍额头,“是了是了,真人潜心清修,多半是没听过这些,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北洲的商人在说,我们听了一耳朵罢了。”

“北洲?”

伙计努努嘴:“归元门。”

叶舟平日里不爱八卦,熟知他脾性的人都不和他说三道四,隐约听过慕天光的只言片语,却始终没联系起来,皱眉苦思。

伙计来了谈兴,干脆就把传闻告诉了他:“听说当年和归元门的慕天光十分恩爱,可惜情深不寿,两人性情不和,闹翻了,首席气得回了门派,他却不闻不问,你说归元门是不是太过分了?”

叶舟:“……”好了,听到后面他就知道百分之百是个谣言,“不要瞎说,之前首席授印,归元门还派人来贺过,与师姐十分和睦。”

真相显然不如八卦来得激情刺激,伙计口中说着“您说得是”,眼睛里写着“我一个字都不信”。

叶舟叹了口气,没再解释。

他在店铺里盘桓了大半日,出门时,日头已落下西山,各家店铺挂出了形式不一的灯笼,似银河倒悬,高楼上飘下丝竹声,夜市开启,人声鼎沸,喧嚣犹胜白日,气氛是流动的。

而远处空出来的天空呈现淡淡的青色,介于光和暗的交接点,月牙勾着柳梢,水波澹澹,一切沉静又雅致,犹如画卷。

这一远一近,静动分明,仿佛两个世界,又浑然一体,叶舟一时为之所迷,弃了走惯的大道,抄进一侧的巷子。

云光城地势奇特,巷道倾斜向下,走了一段距离后就彻底隔绝了热闹,进入了另一个寂静的世界。

哒哒哒。清脆的足音回响。

他的心随着步伐的走动愈发安静,绕过一处大宅的后门,便到了水上的廊桥。碧波浩荡,明月照影,桥上人影三三两两,多是亲密无间的爱侣。

叶舟想起来了,云光城的恋人们夜间最爱逛的便是城中的廊桥,视野开阔,景色静美,再租一艘小船,正好可以幽会。

想了想,他放弃了廊桥,掉头沿着河边走。

温柔的水波荡漾,草丛间虫鸣阵阵。

前方是渡口,木桩上系着一艘破损的乌篷船,随波摇动,有个人坐在船头,听见响动投来一个眼波。

叶舟心里一突,脚步顿住了。

“哦?”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过来。”

叶舟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坐。”

船头只能坐一人,他便侧着身子斜斜坐到了旁边。自从在汐月口中听说绯闻的事后,他就有点避着这个师姐,说不上为什么。

殷渺渺捧着杯温吞吞的花果茶,漫不经心地问:“说起来,在白壁山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怎么隔三差五地看我,现在我想明白了,你是认出了我的身份吧?”

叶舟不敢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她问。

一阵微风吹来,撩起她的长发,几缕蹭过他的脸颊,痒痒的,幽兰蕊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拨开,手指却不巧勾住了发丝:“是……”

“嗯?”

“香味。”

殷渺渺讶异地挑起了眉梢:“我出门从来不洒香露。”

他摊开手心:“好像是头发上的。”

殷渺渺揪过一绺头发放在鼻下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香气,反而是杯中果茶的甜香更清晰些,将信将疑:“是吗?”

“应该是师姐的发膏中有一昧幽兰蕊。”叶舟竭力平静地说,“它的香气十分特别,我又对气味颇为敏感,这才猜到了些。”

殷渺渺恍然,她的日常用品皆是铺子里最好的,有不少加了珍贵的灵材,难免会有特殊的香气。她笑了笑:“原来如此,多谢你提醒了。”

“我也是巧合。”叶舟抬起眼眸,瞥了眼独坐船头的她,脑海中忽而冒出了之前听到的传闻,不禁思虑: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深更半夜,她孤身在此,莫不是真的情伤难愈,心中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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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头一起,便再也打不住。眼角的余光瞥了又瞥,觉得她面上的寂寥更深了。霎时间,笼罩在她身上的光环褪去了,在他眼中,她不再是无所不能的首席师姐,而是个孤单的、需要安慰的普通女人。

但他哪里安慰过别人,想了半天,找了个话题:“今年的考核比往年难了些,但合格率还不错,有五成的人过了玄考(即玄级炼丹师资格考试)。”

殷渺渺马上记起来,丹鼎阁过去的玄考合格率只占三成,一半真的不少了。她露出些许笑意:“做得好。”

叶舟松了口气,后面的话顺畅起来:“但下一级的地考就没那么容易了,必须找到自己的丹道才可以。”怕她不太懂炼丹,又解释,“最初学炼丹,模仿前人的手法即可,但更高品级的丹药暗合天地至理,无法理解便无法成丹。”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靠天赋,靠运气,还是靠努力,就看他们自己了。”她淡淡说着,神色亦不见得愉快。

叶舟徒然发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作者有话要说:  老五是小凤凰,可能大家现在还不喜欢他(或许以后也不会喜欢),但他有他的特色,对渺渺来说,他出现得正好。和以前一样,等到这段感情结束的时候,再来评价他也不迟。

第398章

门派弟子和首席说话很容易, 但交情平平(这个形容也十分勉强)的一男一女交流, 可就要难得多了。

但叶舟多次受她恩情,虽说师姐救弟子乃是应有之义,可做人当知恩图报, 她形单影只在此赏月, 又明摆着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叫他假作不知, 寒暄便走,又实在做不出来。

风吹碧浪, 月影微漾。

殷渺渺突然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高兴?”

叶舟不料她这般直接, 瞬时语结。

她却笑了:“我最近更喜欢待在云光城,刮风下雨, 晴天雨天, 比白露峰有趣得多。”

这一刻,叶舟朦朦胧胧感觉到她并不是需要他的赞同, 而是倾听即可。于是没有说话, 安静地听着。

“云海上待得久了, 总让我忘记时间,好像没老,好像一眨眼就快死了。”她支着头, 脸颊丰润白皙,眼角一丝细纹也无,依旧是少女般年轻,“你是在为考核的事奔走吧?有目标的忙碌是最充实的, 真羡慕你们。”

“师姐……”叶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殷渺渺抬起头:“下雨了。”

明月藏到了厚厚的乌云后面,绵绵的雨丝飘落在眼睫上,凉丝丝的,水面晕起了一个个小小的涟漪。

“好端端的下起雨来,不知要成就多少人的好事。”

叶舟不解:“好事?”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水珠滚落衣襟,润湿了船板,她摇摇指了指,“这边同船,那边借伞。”

他定睛一看,还真是有许多年轻男女上了一艘船,往下游的新月坊划去,船桨划出长长的水纹。

她又笑:“想不想来次艳遇?我带你去。”

叶舟窘迫:“不。”

“老实人。”她支颐含笑,“你们六个人里,就你最容易吃亏了。”

“我修为浅薄,不比……”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打断道:“同实力无关,你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人家瞧准了给你下套,一次一个准。”

叶舟怔忪。

“生而为人,就会有情感需求,可人活一世,一次就找到爱侣携手到老的能有几人?”殷渺渺深深望着他,“大多数人都要跌跟头。”

叶舟定定神,解释道:“我欲独身清修,暂不考虑结缘一事。”

“呵,柳问外热心冷,看着和谁都好,其实心里头谁也不放,你和他正好相反,看着谁也不在乎,内里却很上心。当初我装成一个普通的炼气弟子,或许没过几天就死了,你还肯认真训劝,如今你早已达到考核标准,却还是辛辛苦苦想方设法教导他们。”

提及旧事,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她轻轻叹息:“不入红尘,不算修行,你们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可这次我帮不了你们。”

叶舟总觉得她意有所指,可他无法理解。

雨丝风片。

“主人。”有人撑着油纸伞疾步走来。

她微笑起来:“回来了?事情都办好了吗?”

来的是称心,他跨步上船,伞面倾斜,替她遮去风雨:“下雨了,主人怎的不避一避?”

叶舟瞥了眼,心道,这侍从真是糊涂了,风雨于金丹修士何惧?水汽压根近不了她的身。

谁知殷渺渺道:“我没带伞。”

“您就找借口吧。”称心弯腰打着伞,回禀道,“孩子们都安置好了,买了好些柴火、米粮和药材,足够他们吃上一年半载。大夫也请了,说都是小病小痛,无甚大碍。只是他们想给主人磕个头。”

殷渺渺道:“用不着。”

“我也是这么说的。”称心笑了,“我说主人心慈,只要他们在学堂开课以后好生学习,就是报答您的恩情了。”

叶舟听得稀里糊涂:“学堂?”

“是。”称心道,“主人出钱办了个小学堂,说是云光城里不满十岁的孩子可以免费听课,不教什么深奥的东西,只是给孩子们启蒙,教教最粗浅的修炼之法。”

他出身低贱,反而看到了云光城不为人知的疾苦。热闹繁华的角落里,是许多挣扎生存的底层修士,他们想离开云光城,可修为低微,又无钱财,能走得到哪里去,留在城里还能找到份活儿养活家人。待生了孩子,资质好的还能入冲霄宗,前途无忧,资质差的,不过又是个跑腿、伙计、茶博士。

除了散修们,附属冲霄宗的修真家族多如牛毛,为争夺有限的资源,倾轧得也十分厉害,很多旁支子弟说是说有宗族,可过得比散修还不如,隔三差五上演一回吃绝户,所谓亲人,有时比陌生人更狠。

还有家族的仆役之子,世世代代为奴为婢,即便有谁生下来资质颇佳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没有机会修炼,也无法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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