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节(1 / 1)
那双浑浊没有焦距的眼睛偶尔会望着某个方向出神,有时候是肉馒头铺,有时候是破旧的屋舍,还有时候是茶摊、墙根。
几方人默默等待着,无形较量着耐心。
平栗在破旧的门后静静立了一会儿,才伸手放在门栓上。
他许久不曾有过这种犹豫了。
或许是多年的养尊处优,他以为处在这样的处境能游刃有余,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担忧、惊惧、怀疑……种种情绪积压在心头,令他举棋不定。
到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早已失去了多年前为了一个肉馒头拼死的勇气。
门栓就是一块横木,单薄脆弱,与这破旧的木门一样其实挡不住什么。
平栗把门栓抽出,拉开了门。
义父或是那方人若是发现了他的踪迹,一道破门哪里挡得住。
门外热闹喧嚣,对面屋檐的积雪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有些刺眼睛。
平栗眯眯眼,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他不敢在门口停太久,那样就太奇怪了。
平栗整理一下心神,表情镇定走了出去。
扫一眼四周,挑担的货郎,推独轮车的老汉,挎着提篮兜售鸡子的农妇……杂乱中透着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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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栗一颗心稍稍安定,快步走向肉馒头铺。
茶摊处的两名锦麟卫对视一眼,非但没有动,反而又续了一杯茶,眼底却多了兴奋。
可算没有白等,吹着寒风喝了这么多粗茶都要闹肚子了。
恰好一人走至算命摊子前,让瞎了眼的算命先生摸骨算命。
算命先生一脸云淡风轻,心中却骂开了:娘的,三天都没个正经来算命的,偏偏这个时候来。
这一脸云淡风轻落在来人眼里反而成了高人,于是更不走了。
一步、两步、三步……
靠着墙根的闲汉把手伸进破棉袄,摸出一把弓弩。
在其他闲汉尚未留意的时候,一支箭就飞射而出,直奔平栗后心而去。
两名锦麟卫动了。
他们没有奔向平栗,而是奔向冷箭射出的方向。
算命先生手一扬,石子击中两名锦麟卫膝窝。
两名锦麟卫腿一软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名闲汉跑远了。
一名锦麟卫怒道:“他还有同伴!”
混乱之下,却分不清石子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另一名锦麟卫忙道:“先把平栗抓住再说。”
想要抓的大鱼跑了,要是再跑了平栗,回去后大都督定会剥了他们的皮。
好在他们也有同伴,为的就是在他们与大鱼搏击时不让平栗逃了。
爬起来的二人立刻向卖肉馒头的摊子跑去。
平栗本就心存警惕,暗箭袭来之时听到破空声忙往旁边一躲。
锋利的冷箭没入肩头,剧痛传来。
惊叫声此起彼伏,场面立刻变得无比混乱。
平栗顾不得拔箭,拔腿就跑。
他已经看到两名男子往他这里跑来。
那两个人他不认识,给他的感觉却是熟悉的,那是锦麟卫的人。
平栗立刻往相反的方向跑。
相反的方向同样有人围上来。
平栗面色微变,又往另一个方向跑,却突然一阵眩晕袭来,速度不自觉慢下来。
不好,箭上有毒!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平栗眼前一黑往前栽去。
几名锦麟卫很快围过来,按住了倒地抽搐的平栗。
“带走!”
锦麟卫很快带走了平栗,留下一群惊魂甫定外加八卦之火沸腾的老百姓。
发生了什么事啊,差爷来抓贼吗?
算命摊子前,来算命的男子目瞪口呆,指着算命先生的手颤声道:“我,我都看到了!”
这瞎了眼的算命先生竟然抓起两枚石子丢出去,把喝茶的两个人给放倒了。
石子明明是用来压脏兮兮的八卦图的……
男子觉得完全无法接受看到的事实。
算命先生一双浑浊的眼睛对着男子的方向,不耐烦问:“还算不算了?就你多话!”
“不,不算了!”男子拔腿就跑。
算命先生抬手一抹,浑浊的眼睛恢复清明,撇嘴道:“啧,倒霉上卦摊,还大惊小怪。”
第348章 遗忘
云动躲在与肉馒头摊子有一段距离的杂货铺旁,并不敢靠太近。
尽管做了些掩饰,可正如他熟悉平栗一样,平栗对他也是熟悉的。
骚动传来之际,与守在茶摊的手下目标一致,云动立刻去追向平栗放冷箭的人。
混乱的人群稍稍阻碍了速度。
云动把挡在面前的人往旁边一推,肩头突然搭上一只手。
他立刻按向那人手腕,二人厮打在一起。
转瞬过了七八招,云动便意识到对手身手在他之上。
“锦麟卫办案,你是哪方人?”云动压低声音问。
那人并不吭声,招式越发凌厉,没过多久就寻到破绽,扼住了云动咽喉。
云动一动不动,脸色铁青。
他身手并不弱,甚至可以说在锦麟卫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交手几十招就败下阵来。
与他交手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些念头才闪过,捏住他要害的那只手就松开了。
云动迅速转身,就看到那人脚下如风很快消失在人海里。
云动不由皱紧了眉头。
那人攻击虽霸道,他却没有感觉到杀意。
也就是说,那人原本就没想要他性命,而是——云动看向暗杀平栗的人撤退的方向。
那人的目的,是阻止他去追暗杀平栗的人。
这是为什么?
云动正想着,几名锦麟卫就把平栗带了过来:“五爷,箭上有毒,平栗情况有些不妙。”
平栗被两名锦麟卫架着,双目紧闭,脸色发黑,头有气无力垂着。
那支箭依然扎在他肩头。
箭上既然淬毒,说明那方人一心要平栗性命,十之八九是剧毒。
云动以布巾裹手把箭拔出来,一股带着腥臭味的乌血立刻涌出。
他当机立断掏出匕首把平栗肩头那块肉剜去,胡乱缠上布条,吩咐道:“先带回去再说。”
剜去血肉的瞬间,双目紧闭的平栗颤了一下,随后又没了动静。
平栗陷入了长长的梦境。
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还是那个八岁的小乞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偶尔有好心人把残羹剩饭倒进他的破碗,夏日时甚至能闻到馊味。
即便这样,他也会狼吞虎咽吃下。
他看到过太多昨日还一起乞讨的乞儿,转日就成了冰凉的尸体,被人拖走扔到乱葬岗去。
多吃东西才能活下去,才能长大,他不想被丢到乱葬岗,让野狗撕咬他的尸体。
直到这日,他碗里多了一个肉馒头。
白胖松软的肉馒头还冒着热气,是刚出锅的。
那一刻,他就疯了。
谁抢他的肉馒头,他就和谁拼命!
后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他想过很多次,倘若那日没有义父出现,他为了护住肉馒头被打死值得吗?
那个答案从没改变过:当然值得。
正是为了一个肉馒头拼命的那一次,他才意识到有些东西值得豁出性命去争取。
脖子被掐住,呼吸越来越困难,而他还死死咬着抢他肉馒头的那个乞丐的胳膊不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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