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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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李肖崮没有联结关外,这次恐怕也会做出什么,从而让卢龙军受创。

帝王谁也不信任。

“你明白就好。”山上护军用力抓着他胳膊:“圣人近来古怪,时常念叨有皇权威胁,却又说不清是何威胁,宠信的人一个个疏远,据说许多藩王宗亲都没了,何况是你!这种时候,他收到任何告密揭发都会起疑。蓟州之战是试炼,你回来了就证明你没反,但他不会希望你的卢龙军回来,只有如今的你,才能让他放心。”

确实。山宗盯着玄甲胸前的卢龙二字。

他铲除了幽州祸乱,而幽州,斩去了他的双臂。

所以帝王不会为他翻案,只会顺水推舟留下他。

“他们不可能降,一定还在关外什么地方等着我去支援。”

“他们是没降,他们就没去过关外,从来就没有过那一战。”山上护军按住他:“我只能求圣人留下你,掩盖此事。忘了你的卢龙军,以后都不要提起,你仍是山家的大郎君!”

山宗一动不动,散发遮着黑沉的双眼:“圣人不见我,却只召见父亲,一定是保我有代价了,是什么?”

山上护军眉心紧皱,烛火里如骤然苍老:“圣人年轻时在边疆受过突厥袭击,当时我曾救过他一命,除此恩情外,我已辞去上护军一职,交出山家大半兵权,此后不再过问世事。”

“原来如此。”山宗扯开嘴角。

“这些都不算什么,你是山家嫡长,你活着山家便不会倒!”

“我必须要领兵。”山宗站起身:“我不能废在山家。”

“圣人不会再让你领兵,也不会让你去救卢龙军!”山上护军低吼:“战事已了,卢龙军只剩一面残旗,可能已全军覆没了!”

山宗孤松一般站着:“那我就自己救。”

他大步走去门口,一把拉开门,冷冷盯着外面禁军:“我要面圣。”

……

幽幽大殿空旷,帝王高坐御前,苍老颓唐。

“你说你要在幽州任军职?”

山宗跪在下面,脊背挺直:“是。”

帝王长叹一声:“你犯下如此重罪,朕念在山家和上护军多年功勋,又器重你将才之能,才保下了你,如今为何还要去幽州?”

山宗一身沉定:“幽州节度使已死,九州崩乱,幽州需要人镇守,臣只领幽州一州。”

帝王似是沉凝了一瞬:“幽州确实需要人镇守,但只领一州,又如何能抵挡关外联军?”

“只需屯兵五万。”

“五万对阵关外是不多,朕相信你的本事。”帝王稍稍停顿:“但往关内而来,一路积沙滚雪就多了,或许也会随你出关。”

山宗幽幽掀眼,扫到帝王下撇沉坠的嘴角。

他现在没兵,不足为惧,但一旦去幽州有了兵,便成了个忌惮,是怕他因卢龙军之事报复,有不臣之心,也不愿他带兵出关救援。

他抿住唇,又启开:“两万兵马。臣愿永镇幽州,不出幽州。”

“永镇幽州,不出幽州。”帝王沉吟,声音里掩着深深的倦怠。

山宗语气沉缓:“易州将领周均有心争占头功,此战失利,必对臣生仇,可将他调至檀州镇守,从此九州分治,有他就不会聚于臣一人之手,臣也不能轻易调兵从檀州过境。”

在檀州放他一个仇人,等同看守,他宁愿自戮一刀。

而后又戮一刀:“臣愿自逐出山家,从此亦再无山家军可依靠。”

帝王手按在座上,深深感叹:“果然,如此谋略心智,朕没看错,若无此事,你才适合做幽州节度使。”

山宗说:“只求陛下不要给卢龙军定罪,卢龙军不曾叛国。”

寂静许久,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朕答应你,彻底遮掩此事,幽州节度使是在关外追击敌军时被杀,与你无关。但所有相关的人,必须掩埋,包括你的下属。”

山宗握紧拳,松开牙关:“是。”

帝王点了点头,抬起枯瘦的手招了招:“那好,立下帝前重誓,密旨封存,朕特赦你无罪,授你幽州团练使。”

山宗垂首:“谢陛下……”

明处,卢龙军平定幽州战乱后折损严重,剩余皆编为幽州军,再无卢龙军。

暗处,密旨封存,从此卢龙旧事不得提起,言者听者同罪论处,直至身死魂灭。

永镇幽州,不出幽州。

若有违背,悉听惩治。

从此再无山家大郎君、卢龙军首,只有幽州团练使。

……

洛阳山家,山宗最后一次返回。

书房里,山上护军震怒,当场扯住他衣领:“你怎能如此行事,不要忘了,你还是山家嫡长子,我不惜一切才保下你,你岂能如此不孝!”

帝前重誓,何异于与虎谋皮。

山宗一把挣开,身上穿着再寻常不过的胡服,只带着随身的直刀:“那便请上护军恕我不孝。”

山上护军怒目圆睁:“那神容呢?她与你刚成婚半载,还在等你回来,你就此离开山家,她该如何?”

山宗沉默地站了一瞬,咧下嘴角:“也对,本就是一桩联姻,我已不是山家大郎君,长孙家应当也不需要个罪人当女婿。”

他霍然转身出去。

广源惊喜地迎上来:“郎君,你回来了!”

“取笔墨来。”

一封和离书在广源的惊疑不定中送去大郎君所居主屋。

山宗已往外走,特地走了后院。

杨郡君最先闻讯赶来,在门边拉住他:“宗儿!你做什么?别人不知道你,为娘还能不知道你,若你真对神容如此不满,当初又何必娶她,何人能勉强得了你啊?”

山宗勾着嘴角,拉下她的手:“便是如今生出了不满。”

“何至于此,你还要因此离开山家?”

山宗脚步停了一下,想起那道密旨,言者与听者同罪,笑一声,点头:“对,我便是因要离了她才要离家。”

“让他走!”山上护军在后面怒喝,整张脸铁青,眼中却隐隐泛出红来:“如此弃妻不孝之人,不配为我山家儿郎!今后谁若敢去找他,便逐出山家!”

杨郡君惊愕地看着丈夫,忘了开口。

等她回头,眼前已经没了儿子的身影。

……

山宗拎着刀,策马往北,直直行去,不曾回头。

怀里揣着那份帝王任命书。

唯一从山家带走的,只有自幼母亲给他的那块崇字白玉坠。

凉风如刀,割人的脸。

一道身影骑着马追了上来,紧紧跟着:“郎君,我一路追一路找,可算找到你了。”

是广源,背着包袱。

山宗头都没回:“跟着我做什么?”

“我自幼与郎君一起长大,自然要跟着照顾你。”广源追着他的马:“郎君是值得跟的人。”

山宗忽笑一声:“是么?”

五万卢龙军,他十五入营,十四岁起就开始筹谋物色,每个铁骑长都是亲手所选,有的甚至年纪可以做他的父亲。

不知他们在关外还剩多少人,是否还觉得他是值得跟的人。

“人送走了?”他忽然问。

广源忙回:“送走了,夫……贵人走得特别急,我是追去的,将郎君留给她的东西都送去了,她很生气,长孙家也气坏了。”

“嗯。”山宗无所谓地眯着眼,看着远处苍黄的天:“那更好,此后就与我这样的人没有瓜葛了。”

广源没明白,只是遗憾:“贵人其实很好,郎君若真跟她好生过下去,不会觉得没有情意,也不会觉得勉强的。”

山宗只似笑非笑,始终没有作声。

一个高门贵女,裴元岭说她是长孙家至宝,应当多的是人去求娶,不出两年就会与他无关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牵扯了。

前方有匹马停着,马上坐着脸白眼细的周均,神色阴沉地看着他,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

已然身在檀州。

“圣人下旨那一战失利,此生都不可再提。”周均扯着缰绳,打马在他身旁绕行半圈,声音低得只有彼此可闻,嘲讽地看着他。

“所谓的山大郎君如何风光,不过就是个孬种,你可知我的人在那条线上苦战了多久!”他忽然拔刀。

山宗手中刀赫然出鞘,冷冷隔开他,策马继续往前。

又岂会比卢龙军久。

……

幽州大狱的底牢大门缓缓开启,幽深黑暗,里面时而传出几声重犯的嘶号。

八十四人被押至这里,戴上了沉重的手镣脚镣。

“山宗!”骆冲左眼上的疤痕横着泛红,头发被绞短,穿着囚衣,恶狠狠地想冲上来:“你居然把咱们送入大狱!为了你自己脱罪,你连关外弟兄们的死活都不管了!”

山宗持刀而立,一言不发地看着。

看着他想冲上来,又被大队狱卒拽回去。

“你怎能食言!”庞录带着伤扯动锁镣,愤怒地看着他:“不是你说一定要带他们回来的!”

几十道身影全都带伤未愈,没人冲得过严密的狱卒,他们的锁镣被往里拖。

“姓山的,是老子瞎了眼!”骆冲一手撑在大门上,几乎要抠出痕迹,恶狠狠地瞪着他:“老子迟早要杀了你!”

“那就别死,”山宗冷冷说:“留着命来杀我。”

大门轰然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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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宗转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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