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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还在,人已去。神容只看见他回头那迅速的一眼,眼底似渊,锐如割喉利刃,回过头去时马蹄飞踏,溅起冲天水花。

她只来得及闭眼,被彻头彻尾溅了个满身。

“少主!”

“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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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来和长孙信几乎同时跑过来护她,挡着她连退数步,才不至于叫后面跟着的其他人马也冒犯到她。

后面的胡十一还跟着喊了句:“听到了没?快走!”

神容披风浸水,鬓发狼狈地贴在额前。秋风吹过,她冷得浑身轻颤,咬唇紧紧盯着那男人离去的方向。

他居然朝她掷刀?

紫瑞已看呆了,反应过来后赶紧叫人生火。

长孙信快速解了自己披风换下神容那件湿的,东来为她挡住风。

很快,神容被扶着坐去铺上毡布的大石上烤火,周围竖起了护卫砍来的几根树枝,为她拉扯上布帘遮挡。

她对着火缓了缓,摸摸怀间,还好她装书卷的锦袋是特制的,虽不至于刀枪不入,好歹能防些水火。

外面长孙信在走动低斥:“这姓山的,简直污了自己世家贵族的出身,目中无人,简直就是个军痞流氓!地……那个词如何说的?”

东来低低提醒:“地头蛇。”

“对!地头蛇!”

神容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出气,眯眼看着眼前跳跃的火簇,搓着发冷的手指,心说他本就不是寻常世家子,外人哪里知道他真正面貌。

过了许久,那尖锐笛啸没再响起,倒来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是长孙信与来人互相见礼的声音。

他人前习惯端着文雅的大族姿态,也不想叫妹妹方才狼狈情形被人知晓,骂山宗的样子早藏起来了。

神容听了出来,是幽州刺史赶到了。

幽州刺史刚至中年,白面短须,穿着官袍一幅温和文士模样,名唤赵进镰。

他接了长孙信的邀请,领着两个随从就来了,自是知道为了禁令一事。

其实幽州地位特殊,乃国中上州,论官衔他还比长孙信高一阶,不过他是寒门科举出身,毫无背景,在长孙信面前很客气。

赵进镰早看见布帘,其后若隐若现坐了个窈窕人影,也没多在意,只当是女眷避讳。

他对长孙信道:“禁令之事我已知晓。二位久居长安,怕是有所不知,幽州历来要防范关外的奚和契丹二族,山使会有此禁令也是不得已为之,毕竟他还担着军责呢。”

神容想起了山宗自大胡子手上接走的“货”了,不就正是奚人与契丹人。

她听得出来,这位刺史在帮山宗说话。

想来他在这幽州官缘还不错了。

忽此时,马蹄声传来。

帘外赵进镰道:“山使来了。”

神容手指捏着布帘揭开一角,往外看,先前对她逞凶的男人回来了。

跟着他的人少了一半,山宗勒马在溪水对面。

这头赵进镰唤他:“崇君,来见过长孙侍郎。”

山宗却没动:“不想冲撞了各位,我就不过去了。”

他朝胡十一歪了下头,一跃下马,在溪边蹲下,将直刀在身侧一插,抄水洗手。

神容坐在溪水这头,瞥见他手下顺着水流漂来一丝一丝的红。

崇君是他的表字,她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帘外胡十一来了跟前,在报:“刺史大人来的巧,咱刚又抓了几个来送的,叫人押去大狱了。”

赵进镰道:“山使辛苦了。”

神容看出来了,山宗在洗的是他沾上的血迹。

这么短的时间他就染了血回来,这得下手多快?她忍不住想。

眼看着他洗完了手又洗刀,然后收刀入鞘,随意往后一坐,伸直一条长腿。

赵进镰似是对他这模样习惯了,也不再叫他过来,回头道:“长孙侍郎如何说?”

长孙信问:“这样的毛贼你们抓起来难否?”

胡十一答:“那有何难,咱们军所可不是吃素的。”

长孙信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既然如此又有何可忧虑的?刺史莫要忘了,我等可是携圣旨而来的。”

赵进镰立即认同:“自然不敢忘,我方才问你如何说,正是想说我的提议。依我看,各位必须要入山,山使也必须要封山,那不如就请各位在军所保护下入山,毕竟侍郎还带着女眷。”

长孙信不做声了。

胡十一似不乐意,小声哼唧了句什么。

风吹布帘,其后忽而传出女人清越的声音:“敢问这军所上下,何人身手最好?”

赵进镰闻声,笑道:“那自然是山使本人了。”

“这样啊……”神容说:“那不如就请山使亲自来护可好?”

长孙信低呼一声:“阿容?”

胡十一也冒了个声:“啊?”

溪水那头,山宗早已听得一清二楚,他撑刀站起,望向对面。

那道布帘微微掀开,露出女人朝他望来的双眼,又一下拉上。

她故意的。

第六章

赵进镰也精明,早打听过这位长孙侍郎的妹妹极其受宠,现在她发了话,那就是赞同他的提议了。

“也好,如此禁令之事便算解决了。”他刻意朝那头山宗看了一眼,是对他说的。而后又对长孙信道 :“我已为二位另外安排住处,侍郎不如与令妹先行回城移居。”

开山寻矿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哪能让长安来的高门望族久居那人来人往的驿馆。这也是他身为刺史的该有的礼数。

长孙信瞄一眼布帘,只好点头。

探地风暂停,众人回城。

布帘撤去,神容衣裳烤得快干,裹着哥哥的披风,戴着兜帽,被紫瑞扶出来。

赵进镰难得见京官出行还带个妹妹的,特地多瞧了一眼。

有兜帽遮挡,唯可见她一双温润的唇,雪白的下颌,侧脸至脖颈是柔畅的一笔。

他心中感叹,不愧是长安丽人,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王孙公子。

那头,马嘶人动,山宗上了马。

神容登车时扶门瞥了一眼,看见赵进镰在叫他一起回城,他在马上似乎又朝她这里望来。

她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入了车。

因着刺史还陪同在侧,入城后长孙信叫紫瑞带人回驿馆去收拾安排,自己与神容先随他去新居。

不想赵进镰还真将山宗给叫来了。

马车后面多出两阵规律的马蹄响,是山宗和胡十一。

长孙信一边护在神容车旁,一边往后瞟。

赵进镰打马与他同行,见状笑道:“侍郎想必以前认得山使,他曾也是洛阳望族出身,只不过多年不回去了。”

“不认得。”长孙信难得摆一回官架子,扬声道:“我只觉得可惜,有些人看着什么都好,实则眼神不好。”

赵进镰莫名其妙。

他长年留任幽州,对京中之事耳闻不多,也不知这二人什么状况。

倒是觉得山氏与长孙氏好似有什么关联,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后方,胡十一已变了脸,悄悄问山宗:“头儿,他什么意思,就你那可观百里的眼力,他竟说你眼神不好?”

山宗勾唇:“他又没点名道姓,你上赶着替我认领做什么?”

胡十一只好闷头闭嘴。

长孙信的话或多或少传入了车中。

神容倚坐着,不知怎么,并不觉得是出了气,反而不太舒服。

没人再多言,在路上行人的一路避让中,地方到了。

四下僻静,眼前一栋官舍。

赵进镰让妻子何氏安排的,何氏办事麻利,已领着人等在门口。

长孙信又端起文雅之态,下马与何氏见礼,温言温语地说妹妹眼下不便,能否请她先带妹妹去避风。

何氏一脸笑意,与丈夫对视一眼,只觉得这位新来的京官极好相处。

神容踩着墩子自车上下来,便被一双妇人的手托住了手臂:“这位一定就是长孙侍郎的妹妹了,请随我来。”

神容看她一眼,何氏生得珠圆玉润,细长的眉眼,极爱笑的模样。

她微一颔首算作还礼,跟她进去,刻意没有看那男人身在何处。

何氏听丈夫说了大概,知道眼前这位贵女最要紧,安排时有数,将那最好的主屋就给了她。

这宅子不大,一路也没瞧见几个下人。

神容随何氏入了内院,走进主屋,揭开兜帽四下打量,看着看着皱起了眉。

说是主屋,却像已空置了许久,没有半点人烟气息。

床榻对面一张小案,上置木架,托刀用的,此时空着;屏风一共四折,上绘洛阳四景;窗边一张软榻,铺着厚厚的貂皮,这就是全貌。

她皱眉却不是因为简易,而是因为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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