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节(1 / 1)
“许姓人家?长安有哪些许姓人家?”陈嫣在心里复习长安有名有姓的一些家族,梳理了几遍,倒是有几个姓许的, 却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是不是这些人之一。
办事的人赶紧讨好笑道:“并不是翁主知道的那些, 不过是无名无姓的小人物罢了!只是这家却不知道怎么的, 搭上了盖侯家。这田产,恐怕是无意出售的,若是拿出翁主的名头, 事情倒不难办, 只是如此又是翁主的忌讳…”
“原来是盖侯啊…”陈嫣没有做什么评价, 她也没有什么评价可做。盖侯王信,是如今王太后的哥哥。就如同当年的窦氏一样, 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 外戚起来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相比起当年的窦氏外戚,王氏外戚就要混的差得多了。
这倒不是刘彻相比起刘启更讨厌外戚,实际上刘彻是最喜欢用外戚,也最会用外戚的皇帝了。这也和这个时代人才获取的途径太窄有关,这种情况下,外戚也是一种资源,能利用肯定也是要利用的。
所以这个时候‘外戚’也是一个很中性的词,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反而皇帝用外戚算是一种传统,即使是再正派孤直的大臣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之所以王氏外戚难混,一个是他们小心思太多,当年窦氏外戚有窦太后这个颇具政治眼光的领头人,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几乎没有犯过错,又总是与皇帝一条心,个人权力的攫取只是在达成前面几项之后顺手取得的而已。
王氏外戚就不同了,王娡做为太后,似乎天赋点都点在了宫廷的一些小谋算上了,搞政治她是真的力有未逮。她竟然由吕太后、薄太后、窦太后得势就得出了当太后就该得势,皇帝也得退让的结论。
这不是玩笑呢!
只看到了结果,却没有看到其中的操作…
在个人权力与儿子的权力之间,王娡那段时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当时包括田蚡在内的一批王氏外戚就是那样被葬送的。当然了,田蚡出局由他自己的原因,不能一概而论,但不得不承认,王氏外戚确实因为王娡站位的微妙问题,在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就被削了一波。
从此之后就失去了成长为窦氏家族那样政治家族的潜力。
王氏外戚另一个难混的原因在于人才,窦氏外戚的繁荣不仅仅在于窦太后,那只是打开这个家族上升通道的金钥匙而已,之后的表现也有他们自身因素的影响。窦氏外戚人才辈出,由此奠定了之后数十年的鼎盛,甚至在鼎盛期过后,依旧牢牢占据着汉代贵族一个重要位置。
这一支的窦氏,在两汉时期都是真正的望族…完成了暴发户到世家的转变!
至于王氏外戚,即使是当初最有政治潜力,做到了三公的田蚡,其实也很难称得上有才能。之所以他能够做到那个位置,很大程度上是时也命也。正像那个比喻说的,只要在风口上,就算是猪也能吹起来。
当时刘彻要用人,用自己信得过的人,而且还愿意陪他去冒险的人!这可不容易,那时的刘彻初登位,太皇太后老而弥坚,依旧看护着这个王朝在旧有轨道上前进,不肯轻易地放这个天下走向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这个时候田蚡就成为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第一,刘彻信任他,他是王娡的哥哥,与姓窦的一样属于外戚,只是窦氏站在太皇太后身后,而王氏外戚肯定是站在他身后的!这个不用多解释,简单来说,这就是利益驱动!王氏外戚能够一举从原来那种穿粗布麻衣、住低矮漏雨屋子的生活中改变,穿绸衣、食肉食,皆是因为刘家。
而今,进一步扩大影响力,拥有更多的权力,这是因为谁?不就是因为他登基做了皇帝么!
这种共生的利益关系比任何关系都要牢固。
然后就是田蚡这个人很有眼色,其他的王氏外戚就没有他这么光棍了!反正他愿意和刘彻一起去冒险。至于刘彻的改革对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其实他是不太在意的。如果刘彻原本准备的改革方向是完全相反的,他那个时候也不会犹豫。
他根本不是科班出身,少年时过着混混一样的日子。还是后来宫里两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发达了,这才有机会学点儿东西。只是学东西的时候也完全是实用至上的,简单易懂、应用容易,这就是他的方向了。
保持这种心态,读书的时候又怎么会产生自己的‘主义’,明白改革的意义呢。
不过田蚡已经满足了最重要的几个点,所以他到底有多少真材实料,这反而不是很重要了。反正刘彻也只是想要人在朝堂上支持自己而已!能为自己办事固然很好,不能的话,就按照他的安排来,也不是不能凑合。
田蚡这一波获得了很丰厚的回报,代价只不过是中间沉寂了短短几年而已。而且他那也不是真的沉寂,窦婴才是真的沉寂!那几年他丢了官职,却依旧常常被召见,一副在天子那里依旧很有影响力的样子!
其他人一看田蚡根本没凉,甚至比之前更加火了,都是上赶着巴结的——相反,这一时间段的窦婴就真是饱尝人情冷暖。
然而后面的故事众所周知,正符合所谓的‘其兴也勃焉,亡也忽焉’,反正田蚡是废了。
这样不只是王氏外戚在朝堂上一时之间群龙无首,更意味着王氏外戚中的重要成员,唯一一个有政治潜力的也扑街了——别说那些姓王的了,如果那些姓王的王氏外戚真的有这个本事,又怎么会被一个姓田的抢了先?
虽然从现代人的角度来说,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只要相处的好,可能并不比其他兄弟姐妹感情差,更是比普通的堂亲近了一些。但这是现代人的角度,古代对于同姓这件事是很在乎的!
王娡也不太可能不偏向从小相处到大的亲兄长,而更加照顾田蚡这个少年时期估计都没有太多相处时间的同母异父兄长吧?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田蚡真的已经是矮子里面拔高子的那一个了!
所以王氏外戚混成了现在的样子,相比起欣欣向荣的窦氏外戚,把持朝政的吕氏外戚,王氏外戚如今实在没有太多称道的!甚至就连存在感不怎么高的薄氏外戚似乎也好一些。至少当时的薄氏外戚没有这么尴尬…经过了起势,然后被针对,现在的王氏外戚真是进亦难退亦难!
不过即使是如此尴尬的王氏外戚,人家也是太后家的门庭!只要王太后在一日,就没有任何人敢轻忽。
刘彻自己对付母亲,将母亲伸向权力的手狠狠给打了回去,这是可以的。但如果有人对太后不敬,又或者对王家不敬,弄得王家人去到宫中向太后哭诉,最后事情落到刘彻手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可是刘彻的亲娘,感情是肯定有的!在不需要进行权力斗争的时候,母子之间肯定也有正常的母子感情,刘彻当然要维护王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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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退一步说,不谈感情…那就更得维护了!
汉代以孝治天下,太后的位置至关重要!太后说话是真的说话算话,而不只是个摆设!这种情况下,就算刘彻在政治斗争中胜过了自己的母亲,也不能表现的咄咄逼人,相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会要更加大方才对。
所以长安各家说起盖侯家的的时候,态度是很不同的。
陈嫣知道办事的人为什么会那样说话,这许姓人家既然巴上了王家,这土地就算没有改变实际上的所有者,依旧是属于许家的,事情也没那么简单了。
这样的人家,不会缺钱,想来钱也不难,实在没有卖地的理由。
如果抬出陈嫣的名号,或许真能管用。虽然陈嫣已经不在长安多年了,贵族圈子里她的事迹逐渐被忘记。但是商圈还有她的传说呢!谁不知道大家现在做生意,都要看她脸色?
像是王家这种新兴的贵族有一个方面比不上那些老牌贵族,那就是土地!特别是长安及其周边的土地,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已经被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很零散,而且属于平民百姓。平民百姓在这些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如果真的强占土地,廷尉会告诉他们朝廷的可怕。
对于廷尉官员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业绩!
因为积累的土地极其有限,就算有人投效土地,相比起老牌贵族也是远不能相比的!特别是家族的政治前途变得尴尬之后,这种情况还加剧看——正常手段得不到足够多的土地,那就只能从皇帝那里搞了,皇帝手指头缝里漏个一星半点儿就足够他们吃喝了!
不然田蚡那短短数年就积累出的庞大地产是怎么来的?真的靠贪污腐败吃孝敬?吃相那样难看,当刘彻是死人啊!就像他当初建大宅子的时候土地不够(长安城内的土地,早就没有空的了),就来找刘彻这个外甥哭穷,但他当时想要的土地是考工署的官府用地,弄得刘彻恼了。就反讽他‘何不将武库也取走’,这才算事儿完!
所以说这种事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现在没有人当宠臣了,就算有太后,那太后也不可能天天为没有寸功的家人要赏赐啊!
这样一来,王氏外戚缺土地就是无法解决的问题了。
土地收入不足,那么其他收入就得提起来,不然就无法维持顶层贵族的体面了…王家当然很多太后和皇帝的赏赐,但也不可能靠这些赏赐过活。还是那句话,没有功劳,一开始为了提拔这个太后娘家,赏赐个几次也就行了,没有一直‘扶持’的道理。
这种情况下,在商业上找出路就是很正常的了。无论是自己经营了一些生意,还是更简单的收几个大商人的‘保护费’,把钱躺着也给赚了,对于太后娘家的王氏都是轻而易举!
这种情况下,抬出陈嫣的名号,确实会很管用。
但陈嫣在长安做事的时候一惯非常小心谨慎,这种小心谨慎有的时候甚至会矫枉过正。比如报名号这种事情,她就怕被人误解为她是想仗势欺人,暗示着要白嫖、威胁什么的。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坏了规矩,就算她自己没有这个意思,也怕其他人不能安心。
所以即使只是普通的报出名字,想要和人公平交易,也干脆避免了。
换做平常,陈嫣也就不纠结了,反正她也不是很在意土地财富,懒得麻烦就随它去了。现在却不行,这边已经是最好的位置了,看了这边再看其他,总觉得有些将就的意思。
“这许姓人家是行商的么?”陈嫣试探着问。
“并不是。”出乎意料的,办事的人否定了这个试探。其实也是,如果许家是商人,他也就不会这么难办了,不用等陈嫣来教他,他也知道可以拿对方无法拒绝的商品来换啊!
这就是陈嫣原本的打算之一,用资源去换!那些商品虽然有一定的价格,但是在市场上真的用这个价格却不一定真的能够买到货!因为供不应求是陈嫣名下产业生产的许多商品的共同特点。
这样一来,这些商品就和土地一样不再只是钱的问题了,还是一种稀缺资源。
所以拿这些稀缺商品换土地是行得通的…
如果不太喜欢这些稀缺商品,那还有陈嫣的集团能够给出的各种‘方便’…这是隐形,但如果会用就会更加有用的资源。
“那许姓人家就是关中地主,不过家中有一子,正在盖侯府中做门客。”
陈嫣这下理解了,原来是为了儿子的未来才投效在盖侯王信手中的。或者说,这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如果家里能出一个正经官员,那就相当于改换门庭了!考虑到这个时代老子当官了,儿子一般也能当官…这个改换门庭还相当持久呢!
这也使得人们对于这一条路趋之若鹜!
只是这一条路走起来并不容易,其中最大难点就是第一步,混进官场!对于家里没人当官,也没钱买官,只是普通有钱,能够供出一个读书子弟的人家来说,这一开场简直毫无头绪!
一个是举孝廉,搞地方推荐。这个历史上很有名,是察举制。这个名额太少,一个地方几年都才能出一个,所以可以想想,至于当成是唯一的一条路,还是免了。
另一个是自我推荐,长安这个地方多的是自我推荐的读书人,就好像全天下有志于‘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读书人都涌过来了一样。这个自我推荐又有几种操作手法,主流的就是向皇帝进书,在长安靠学术扬名,以及成为长安一些权贵人家的门客。
其中最具有操作性的就是成为门客!
没有科举制的时代,朝廷重臣、贵族等推荐自己的门客给天子这是非常正常的。往前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那个时候这更常见,这也算是一种继承了。
不过成为门客也不是想成为就能成为的,特别是一些重要人物、在宫廷之中很能说的上话的人的门客,大家都想做,那就造成了门槛较高!这种时候,想要从众人中脱颖而出,一般要么自己真的非常出众,要么就是有背景。
前者不用多解释,对于大贵族来说,这样门客是自己的好帮手,将来推荐给天子也能讨好天子,另外还能在政治上有一个有潜力的同盟,简直美滋滋!所以这种优质门客,大家都抢着要(除非这种‘优质’不符合主流,当事人没有看出来)。
后者就很有说头了,要说有什么顶级的背景,那是不可能的!真的有的话就不回来做门客了。但背景却又是确实存在的,比如某某名士的弟子,他们的老师就是一个招牌,让他们和别人相比凭空高了评价。
可以想见,这个许姓人家大概就是这样,想要让儿子走当门客这条路。而在这条路上儿子又不算特别有优势,所以就干脆把自家投效过去了…真可以说是‘破釜沉舟’了…似乎华夏民族从一开始就非常热衷于改变自己的命运、家族的命运呢…
虽然许家的家产应该不算什么,但他家有一件有钱也买不到的宝贝,祖上传下来的长安城外的土地!
这礼物谈不上打动王信,他做了盖侯这么多年了,眼皮子不可能那么浅。但成为加分项,顺手把这个门客收下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说实话,如果这家没有在王家做门客恐怕还好操作一点儿…简单粗暴一点儿,陈嫣可以给他买个官。委婉一点儿,给他找个差不多,甚至更有前途的人家做门客,也就是两句话的事情。
但现在人家已经是王家的门客了,她就不好做什么了。不然瓜田李下的,实在有些麻烦。
陈嫣想了一下,‘唔’了一声,最终也懒得再这种事情上白白浪费时间了。便道:“不必表明我的身份,让人去拜访盖侯…打听打听盖侯的喜好,先说服盖侯!只要盖侯点头了,许家这边就容易了。”
“如此…恐怕开销会不少…”办事的人有些为难。正如之前就考虑过的,打动盖侯这样的人,那就不是钱的事情了,甚至也不是陈嫣拿不拿得出更好的资源的问题…人家高傲的很,就是想要土地,根本不在意你拿出的那点儿好处。
对于这样的大贵族来说,只要经济没有出现问题,钱就只是一个数字了。而盖侯家么,虽然王氏外戚的处境尴尬,但金钱上面确实不缺。
这个时候想要打动人家,真的就只能靠‘砸’钱了!
陈嫣并不在意…这点儿开销算什么呢?和后续建宅邸的开销相比,真的是毛毛雨都比不上!现在只要能快点儿开工,其他的她都不怎么在意——王家对钱已经不敏感了,难道她就是很敏感的样子吗?
她现在也只有操纵海量金钱,从而造成海啸一样的连锁影响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钱的分量。但那也不是对钱的直观感受,而是将钱异化成了一种权力…而和那海量的金钱流相比,别说这点儿开支了,就是后续建房子的一切开销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
事情能简单一点儿就简单一点儿吧,虽然有做冤大头的嫌疑,但她这辈子也没几次机会做冤大头了…【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呐.jpg
得到陈嫣让他看着办,尽管砸钱的示意,办事的人就没有顾虑了…然后两个人就开始讨论起房子接下来的事情,买下地皮才只是第一步,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
不过陈嫣肯定不会督工,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她最多就是在设计上给出一些建议,多在房子上的舒适性、观赏性上做文章。至于其他的,再考虑考虑陈娇的审美和习惯…然后就交给这个时代的专业人士就行了。
现在两人谈的就是建房子的事情可以交给谁…如果可以的话,陈嫣想找少府…少府有很多部门在主要承接皇室的任务外,也会对外生产商品、提供服务。
建房子的话,这会儿施工忙(刘彻很喜欢搞基建的),其实空不出人手来。不过如果是重要人物开口,总还是有照顾的,少府那边想办法也会安排上。
但关键是陈嫣又不能找少府的人…离婚以后住着前夫家施工队建的房子。虽然有些庸人自扰之的意思,但确实不是那么回事儿。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两人才需要商量。
正商量来着,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陈嫣本来低着头写写画画,确定大宅的一些大体布局,此时下意识地抬头来了。
“你…”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第291章 采薇(17)
“你…”
“…”
一时之间无言。
最终还是陈嫣先笑了笑:“叔夜什么时候回长安的?”
是王温舒来了。
王温舒看起来不太好, 他这个人其实很注重自己的外在打扮,通常是王孙公子的样子。衣华服、着锦袍、戴金冠、佩白玉、执宝剑…总之长安城里最讲究的贵族子弟也不过如此了, 他的讲究程度甚至超过陈嫣认识的一些王孙公子。
不过这也没什么,陈嫣早就习惯了…他的这个习惯既是他的喜好,也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一般来说少时过的拮据的,长大之后不是变得特别节省, 就是像他这样追求极端的享受,所谓缺什么补什么。
但今天王温舒完全没有什么讲究了,身上虽然穿着锦衣华服,但风尘仆仆的。头发乱糟糟,扑了一层尘土, 一看就知道是长途骑马来的。
“今日晌后…回了长安才知翁主来了城外。”王温舒平复了一下呼吸,定神看着陈嫣良久,最终却是轻描淡写语气平稳地说了一句再日常不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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