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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灾民在东原府的时候,家境也不都是一样的,可能有的人家坐拥十几亩粮田,有的人家只能四处打零工,移居到平江府,又何必强求要一样的产业。
魏时的大胆之处就在于,他是真敢把这些话捏碎了、揉开了说给太子听,大概是皇权意识不够强烈,就好像他的诗作和杂文永远都没有灵气一样,这种需要潜移默化的东西,对于他这个‘老灵魂’而言,太难了。
这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对太子来说还是相当新奇的,早年间的先生和如今的太傅,在教导他的时候,很多话都是不敢说的,很多事情也都不敢提。
父皇确实是尽心尽力的在教他,作为一国之君,几乎是没什么可禁忌的话题,但父皇绝对是属于话不多的,‘点到为止’是父皇一贯的风格,倘若他不能体会其意,那就只能是跌个跟头、吃些苦头了。
像魏大人这般,敢说话,而且这般细致的,堂堂一国之储君,竟还是头一次遇到。
更别说作为同龄人,他跟魏大人的成长经历还是有些相像的。
少年老成从来都不是天生的,他十七岁登上太子之位,魏大人则是在十七岁成为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从前的辛苦自不必多说,站在人前的风光和辛酸,也少有人能够理解。
这大概是他和魏大人,连为人处事的态度都颇为相仿的原因吧
第110章 二更
魏时只负责提供一个点子,具体的事情还得由太子和肖知府商议。
不得不说,作为一国之君,太子的能力确实是让人叹服的。
事情要比魏时想象的还要顺利,劳动量和粮食比例的商定,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人,荒山荒地的划定,负责监督的巡查御史……
灾民们都按照原籍地进行了划分,各有各的小头目,有之前就当过里正的人,也有被众人推选出来的。
集体就是这样,总要有个打头的。
负责移民就食的小集体,打头的人自然是太子,别人服不服气魏时不知道,反正他自个儿是挺服气的。
这也让他对未来、对朝廷有了更多的信心,灾难总是能够给人带来教训,并使之深省。
魏时这一路上就想了很多,老天爷不下雨,那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就算是未来有人工降雨的技术,可那也是有先决条件才能操作的。
他这段时间也问过不少灾民,所种植的作物大多都是粟,而柳州城、燕县这两处地方种植的都是水稻,土生土长的水稻,对水的需求和要求都是挺大的。
倘若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曾经学过的历史书里,某个朝代好像是大面积推广过占城稻,之所以能被朝廷大面积推广,原因就在于其耐旱性、生长期短、适应性强,尤为显著的一个特点便是稻穗要比之前种植的水稻长。
魏时还记得,占城稻就是从周围的小国家引进过来的,好像是越南,也可能不是。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如今的安南国就应该是将来的越南。
魏时无法确定传说中的占城稻是不是就在这个地方,更没有办法确定在历史已经发生转折的情况下,还有没有占城稻这种作物。
但既然想起来了,知道这种作物的特性,总还能过去找一找,也算是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比起曾经写在历史书里的占城稻,魏时更怀念的还是玉米、红薯、马铃薯,还有……辣椒,这些从海外传过来的植物。
前者产量是真的高,后者能带来的美味更是妙不可言。
大靖朝是包容的,来自于境外的商人不少,还有黄头发、蓝眼睛的白种人,但那只是对于陆地而言的,深不可测的海洋对于大靖朝而言,还是陌生而渺远的,就算是有船只,那也不是可以用来远航的船只。
想想那些高产的作物,味道奇妙的辣椒,魏时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努努力,当今他连见一面都难,更别说是影响到了,但太子就不一样了,既然都已经是熟人了,也就不妨碍他说些有的没的了。
直截了当的说总是缺乏说服力的,对于高产作物的迫切,魏时相信太子应该比他更为心急。
包容的中原,数千年以来,可是已经引进过不少植物了。
“像是胡豆、胡葱、香菜、核桃、胡萝卜、胡麻、西瓜、无花果……这些不都是在胡人之地引进过来的,胡人生长的地方才那么大点儿,就能有这么多中原没有的食物,往南往北往东往西,地域不知道有多辽阔,哪怕人口不多,但也有可能生长着中原没有的植物,甚至是比粟和水稻更能够产粮食的植物。”
“往南往北往西也就算了,东边可都是海,那地方是够大的了,可难道还能下海去找植物吗?”太子打趣道,魏大人总是有一些出人意料的奇思妙想,远不同于常人。
去别的地方找找能够产更多粮食的庄稼,听起来确实不错,如果能找到,那可是能惠泽万民的好东西,若是找不到,也没浪费多少人力,差不多算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主意。
“河跟河之间有对岸,海不过是比河大了些,应该也是有对岸的吧,在海的另一边,或许是处面积并不逊色大靖朝的地方,也或许是一个个的小岛,谁知道呢,没亲自去看过之前,根本就没办法判断海的那一边是什么。”魏时尽可能云淡风轻的道。
作为也没去过海对岸的人,他说话的语气可不能太过笃定了,一切都是猜测,一切都是想象。
太子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作为一国之储君,哪怕大靖朝四海升平,但仍旧有着常人不具备的忧患意识。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海的另一边如果真的有一处面积不逊色于大靖朝的地方,也拥有像他们一样多的人口,甚至更多。
那可就不仅仅是什么稀罕植物的事儿了,临近的几个小国家都不成气候,那海对面的国家呢。
虽然不知道魏大人的猜测是否准确,但也确有其合理处,一条河能有对岸,海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事儿必须得要告知父皇,作为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国家,也该去看看海的那一边到底是什么,最好是处无主之地,幅员辽阔,土壤肥沃。
太子仔细看向魏大人,这样的头脑待在兵部实在是可惜了,而且朝廷如果真的准备要出海的话,如果海的那头真的是一大片可以被征服的土地,那父皇之前针对兵部的计划就必须要改一改了。
大靖朝的兵力强壮,四周又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得到的国家,关键是这些武将,上战场打仗或许可以,但是上朝堂,尤其是辖制一个部门,就太不合适了。
父皇一直都不满兵部做事的效率,练兵、打仗是武将的事,但是具体的管理和安排,还是文臣更合适。
依照父皇的推测,几十年内,边疆怕是都不会有大的战乱,趁着这个机会,也要把开国时立下的规矩改一改。
不管是兵部,还是军队,都不能再是武将的一言堂,文臣不单单是要在其中分得一席之地,甚至在练兵和打仗之外的事情上都要占主导地位。
文臣和武将的圈子都是排外的,父皇之所以把魏大人掉进兵部,一来确实是存了历练魏大人的想法,二来也是因为魏大人的身份,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如假包换的文人和文臣,但同时也是刘唐将军的女婿。
刘家在武将当中的地位举重若轻,魏时去兵部当差肯定是不会被为难的,只要打开一个缺口,有一个文臣能够在兵部里头说得上话,挤进核心的圈子里头,后续就没那么困难了。
这些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也就是一国之君能跟储君说一说。
不过一切都是在变化的,如果真要出海的话,还是要用武将,也不知道父皇会不会把对兵部和军队的改革延后。
魏时当然无法知道天家父子的心思,所占的高度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
魏时除了想赚些银子养家糊口之外,所求的不过是无愧于心,既要对得起身上的这身官服,也要对得起自个儿的良心。
这并不能算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但跟大多数人比起来,也确实是淡泊了些,这大概也是他对太子的态度一直都很自然的原因之一吧,既然无所求,也就不会纠结太多。
太子喜欢听魏大人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魏时呢,也确实愿意把自己的想法拿出来,他做不到的事情,太子可以做到,两个人相处起来感觉也确实舒服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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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回京的路上,两个人不是骑马以错开一个马头的距离并行,就是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畅所欲言,从救灾抗旱谈到海外世界,从造船技术聊到工匠待遇……
较之兢兢业业但是存在感不高的大皇子,魏时反倒更像是太子的兄弟。
不过,魏时之所以敢同太子来往的这么亲近,一方面,确实是受到了太子人格魅力的影响,那更重要的还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态度,两个皇位最强有力的竞争者,竟然都这么佛系。
这说明太子的地位还是比较稳固的,而且当今总共就六个皇子,除去一个太子之外,再加上两个不争的,这就已经占了一半了,剩下的三位皇子真的是没什么优势可言。
二皇子出身太低,四皇子听说是个爱读书的,跟酷爱算学的三皇子不同,这位喜欢诗词,民间都有几首四皇子的诗词流传在外,人家那真真是富贵诗书堆养出来的灵气。
六皇子年纪最小,跟太子差了整整十岁,等到加冠之年,还有十一年呢,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十一年后谁当皇帝还不一定呢。
去掉这个,再去掉那个,也没哪个人跟太子争位了,这国之储君的位置还是挺稳当的。
隐患不断的减小,魏时这个爱惜小命、珍惜时间的俗人,也就不再避着太子了。
第111章 一更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是六月初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十月十三日。
离夫人的生辰只差两天了。
二十岁左右的人,一般都是不怎么过生辰的,女子尤甚,往年的时候,夫人这儿可就只能收到他一个人的礼物,最有仪式感的事情也不过是吃完长寿面而已。
同样作为二十岁左右的人,魏时自个儿的生臣也相当简单,一碗长寿面,两份分别来自夫人和姨娘的礼物,仅此而已了。
倘若今年他没有赶回来的话,夫人怕是没有礼物可以收了。
哪怕是办完了差事,回来的路上也照样匆匆忙忙,魏时真没精力准备什么礼物,在路上想了很久,总算是想到了一个比较讨巧但是又不失心意的礼物。
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了,倒也还是能来得及准备。
之前涌入京城的灾民已经得到了疏散和安置,如今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当然了,再怎么繁华,也免不了有行乞讨饭之人,各个年龄段的都有,有孩子,有老人,也有正值青壮年之人。
无论是在哪个地方,这些都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了的事情,赶上灾荒年会多出来很多,但即便是风调雨顺的年岁了,也同样少不了这些人。
大抵是做了父亲的缘故吧,青壮年的乞讨者没办法引出他的同情来,但是面对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子,就没法不心软了。
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魏时也不想为了救助旁人散尽家财,更何况天下的乞儿这么多,哪怕是散尽家财,又能救得了多少。
跟个人比起来,朝廷显然能够做得更多,这也是他这次出差最大的体会心得了。
就像这两年的旱灾,倘若没有朝廷,那这些受灾的百姓可能早就已经饿孚遍地了,一个家族我就算是把全部的粮食都拿出来,也救不了多少人。
魏时不知道此前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们有没有关注过这些乞儿,还是如他往日一般,因为司空见惯,所以就没把这些放进心里。
但总是要有人提出来的。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家,魏时可以说是怀着满腹的心事,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更多。
四个多月未见,夫人和姨娘还是老样子,岁月在刻意保养的女子脸上总是缓慢的,在小孩子身上,则是被放大了许多倍。
已经两岁半的魏远,像个小炮弹一样向他奔过来,一脑袋扎在他的大腿上。
这孩子,魏时刚刚进府,连衣服都没换,赶路的途中,地上扬起的灰尘沾满了衣服和脸颊,可以说脏的很,别说是抱孩子了,魏时还得拎起小家伙脖口处的衣服,把人给拎开。
魏远一边嘴里喊着爹爹,一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胳膊还胡乱扒拉着,可爱的要死。
刘枫把儿子抱起来,耐心的解释道,“爹爹要去换衣服,换上干净的衣服才能抱远哥儿,远哥儿乖乖等爹爹换完衣服。”
小家伙还是挺听话的,得益于从他不会说话的时候起,爹娘就已经开始给他讲道理了,很多事情都会跟他解释一二。
远哥儿也习惯了跟父母的对话,说的有道理,还是要听的嘛。
“那爹爹快去换衣服。”
这小奶音,澄澈黑亮的眼睛,魏时来回奔波的疲惫都好似消除了大半。
在没进家门之前,他最害怕的事儿就是儿子已经不记得他了,还好还好,小家伙不光记得他,还跟他特别的亲昵。
对于做父亲的来说,没什么比这更让人欢喜的了。
“姨娘您也先回去吧,我去换身衣服,待会儿一块去您那边用膳。”
吃吃喝喝不光是每日必备的行程,而且跟喝茶比起来,用膳还多了一项用处就是避免尴尬,想说话的时候,可以不避讳规矩随时聊起来,不想说话的时候,低头吃口菜喝口汤,有事情做,也就不显得那么尴尬了。
魏时跟姨娘真没那么多好聊的,所以一直以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更多是在一起用膳上,夫人同姨娘也差不多,甚至是尚不及他。
如果说,一开始跟姨娘没多少话可聊是因为不习惯,后来大概就是因为太习惯了,所以才会很难做出改变,姨娘表达疼爱的方式基本上是做衣服,他呢,就是多抽时间陪着姨娘用膳了。
很想把那些针线细致的衣服夸出花来,但是又总觉得这样反而失了亲近,亲近之人是不需要这么多客套的。
魏时有时候也会刻意找些话题聊,但是结果只是让两个人都觉得累,所以没几次就放弃了。
事实证明,换身衣服要准备的还挺多,先洗个澡,再把头发擦干,最后才是穿衣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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