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话音未落,便见崔娉自人群中走出,冲上首的冯驾盈盈一拜:
“崔娉见过冯大人,见过世子嫔。”
冯驾勉强扯起苍白的唇,轻笑道,“驾无碍,休息休息便好,怎当得四小姐亲自来探望?”
听得此言,崔娉低眉垂手道,“大人,家父不在,贵客有恙,我自当来照顾。听管事说,您头痛?”
“是的。老毛病了,太忙便会头痛。”
崔娉上前几步,愈发亲切地说:“大人,家父也曾头痛,娉儿跟着府里的医师学过几招,家父甚为受用,要不,让娉儿来替您按按?”
薛可蕊愕然,如此奔放的小姐可不多见了,上来就要自荐给外男按摩脑袋。
她定睛看向近前的崔娉,年岁与自己不相上下,生得满搦宫腰纤细,如描似削身材,俊眉修眼,落落大方。
薛可蕊了然,她总算明白崔都虞侯为啥派两个闺阁姑娘来“陪世子嫔和唐夫人玩耍”了——
薛二老爷从前不也派了二姐伺候冯驾“喝茶”嘛……
薛可蕊莫名火冒三丈,她想让崔娉走,又找不到由头。这庄子里没男主人,崔娉是唯二的女主人,客人病了,主人出面照顾,那是礼节。
好在冯驾“颇有自知之明”,他忙拒绝了崔娉的“好意”。他说他很敏感,除非医师按,旁人若按了,头会更疼。而且这次的头痛也不严重,你看他都没有提过回冯府,依然待在这崔宅准备晚上泡温泉。其实他连药都不需要的,真的只要再睡一觉就好了。
冯驾坚持,冯状便立马附和,他也劝崔娉放心,黄芪也取回来了,冯大人睡一觉,再喝一碗黄芪红参汤,晚上定能神清气爽地泡温泉!
一众人你来我往老半天,终于把崔娉说通了,带着崔家管事和一众小厮退下。屋里只剩疲惫的冯驾,薛可蕊和冯状。
冯驾本来睡得好好的,被人一通折腾,闹得头更痛了。他抬手,示意冯状也退下,他不需要人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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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状上前,想把冯驾扶进内室,换得冯驾不耐烦的呵斥,“行了行了,我只是头痛,又不是折了腿,我只是想安静地呆着。你也退下吧,我一个人坐一会,再自己回去躺。”
冯状领命,只得退下,临走前不忘转身看了看一直沉默一旁的薛可蕊。薛可蕊明了,冲他点头,意思是她知道冯驾要休息,马上就走。
房门轻轻关上,房间里终于归于了平静。薛可蕊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被吵痛了,也真是难为了本就头痛的冯驾。
薛可蕊轻轻来到冯驾面前,同他辞别。冯驾睁开微醺的眼,还给她一个温暖的笑。
薛可蕊转身细碎了脚步就往屋外走,走到门口,转身看向独坐大屋中的冯驾——
他一身素袍就那么孤零零地坐着,颓然又无力。
薛可蕊突然觉得把冯驾一人丢在这昏暗的房间里睡觉甚是可怜,便又转过身来冲冯驾一个万福:
“大人,可蕊精通推拿之法,大人且歇着,便让可蕊给您按按吧?”
第八十四章 头疾
薛可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 冯驾心里莫名倒突突甩了两甩。
那崔娉提出要伺候他推拿时, 他心里瞬时蒸腾起的是惊讶,暗自将那崔子楷狠狠揣摩了一番:这厮最近殷勤献得很勤啊, 莫不是有啥活不小心没做好,给自己留了祸根?无奈冯驾实在头痛得厉害,没时间多想崔子楷的事, 便先在心里给崔都虞侯挂了个号, 准备回府衙后去细看细看。
只这薛可蕊陡然如此对自己献殷勤,冯驾却生出了紧张的感觉。不只是紧张,似乎还带着莫名的悸动与渴盼?
如此精细的情绪冯驾自然是不会去多想的,他只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定了定心——
今日莫不是个好日子,接二连三有女人主动要给他按摩!
一大早起来便被一大群人轮番轰炸的冯驾真的是头晕眼花了,但他依然对着薛可蕊露出一脸感激的笑:
“不必了, 世子嫔快去陪侠儿吧, 你们难得出来玩一次,别为了我耽误了你们夫妻二人开心。”
薛可蕊可是鼓足了勇气, 才向冯驾自荐推拿的。
冯驾又不是自己的叔伯姑父, 自己是女人, 可不好跟外男授受不亲的。可是人崔家姑娘都能提出给冯驾推拿,为啥轮到自己头上反倒不能了?说来冯驾也能算是自己的“仲父”呢!
这样想着, 薛可蕊心中“大定”, 脱口而出她也要伺候冯驾推拿——既然把他当了“爹”, 那么就没什么好避嫌的了!
冯驾那萎靡不振的推辞, 显然不足以阻止薛可蕊“尽孝”的决心。
狠话既已说出口,薛可蕊怎容他拒绝?她不由分说,健步如飞走回了冯驾身边。自那崔娉提出要帮冯驾按摩头起,她就不爽利极了,崔家人也真是不长眼,竟然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冯驾拒绝崔娉时说过,他只容医师给自己推拿,旁人按摩了会更不舒服。不管这究竟是不是冯驾应变的推脱之词,薛可蕊都自信满满:旁的她不敢说,但推拿之事,她相信冯驾一定不会失望的。
薛可蕊示意冯驾坐正,不等他作出“最后一次挣扎”,便迅速抬手将拇指指腹取准了冯驾的百会穴,左右食指腹分别取准左右承灵穴,两手一前一后,沿督脉向后刮至风府穴,及左右风池穴。
薛可蕊家中贩马,从小就玩马,马儿会生病,薛可蕊自然精通治马,后来薛恒贩卖马儿药时顺便卖点人吃的药,从此便开了药铺。薛可蕊会治马,治人只是顺带的,只是治马也算是医药的实操,薛可蕊摸过了成千上万匹的马,阴差阳错也因此练得了一双灵巧又力道精准的手。
薛可蕊的手柔软中又带着坚韧果决的力道,透过她温热的指腹传进冯驾的皮骨。那干净利落的取穴加上流利连贯的刮揉,竟给冯驾带来一阵穿透骨髓的激荡。
猝不及防的刺激带给他一个哆嗦,好容易忍住了,那过电般酥麻的感觉竟顺着她柔中带韧的指尖又准确行进到了风府穴,再止步不前,紧接着左右风池穴上一连串螺旋式的按压……
口中原本拒绝的话生生被他重新吞了下去,冯驾顺着那股“心旌荡漾”,任由薛可蕊将自己的头固定在太师椅的靠背上。
“世子嫔好手法!宫里的太医都不定有你这一半好……”冯驾闭上了眼,神魂已不知去往何处,初时的千种思万种虑统统都瞬间被扔去了爪哇国。
冯驾的吹捧并不是没有依据,他这头疼是老毛病了,如果连续一阵时日睡不好觉或熬夜过深,他就会犯头痛。从前元帝派来了宫里的太医给他推拿,手法应是没问题的,但太医都是男人,哪比得薛可蕊的柔荑和软?那大骨节子扣在脑门上,硌得他脑壳生痛。
见冯驾一副享受的模样,薛可蕊愈发自得。
“大人舒服吧?早跟您说了,我这一通伺候,就连大罗神仙来了也得要服气。我爹就说我,这手上功夫,若在河西地界称第二,便没人能称第一!”
薛可蕊的声音婉转清脆,夹杂着气势磅礴的口号,莫名让人觉得可笑至极,原本闭着眼兀自享受的冯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是的,世子嫔说得对!驾深有体会。”
话音一转,冯驾继续问道,“世子嫔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薛可蕊哈哈一笑,“跟我家马场的罗八叔学的。”
“马场?”冯驾不明所以。
“是的,罗八叔会替要生产的母马按摩,马儿难产时,罗八叔便往母马身上几个穴位按一按,就能很快娩出小马了,我觉得神奇,便跟着学了两手。”薛可蕊的回答干净利落。
“……”冯驾皱起了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许是发现自己说得不对,薛可蕊尬笑一瞬,忙不迭开口补充:
“大人放心,给人推拿肯定不能像给马推拿一样,我也是跟着家中夫子看了医书,熟记了人体穴位后再融会贯通,自己琢磨出来的。”
冯驾颔首,正想赞叹薛可蕊聪明,这都能融会贯通也是很不容易了,又听得薛可蕊无比自豪地炫耀:
“大人放心吧,不会给您按坏了的。除了我爹,大人您可是第二个享受我推拿的男人。”
冯驾笑,“哦,是吗?驾荣幸之至。”
“大人,昨日我看您都挺好,为何今日突然发作?”薛可蕊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
冯驾闭着眼,嘴角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与她聊天,总是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愉悦,他淡淡地说:
“唔,昨夜子时,我那留屯营的副使派了人来同我汇报契丹王子的下落,因着急要布置,我便多耽搁了一会,很晚才睡……”
“契丹王子?”薛可蕊不明白。
“就是你今年初在灵钟寺遇见的那个歹人啊。”
薛可蕊无言……
她早已将那件事抛置脑后,没想到冯驾居然一直还在找……
“呃……都过了那么久,大人……大人就算了吧。”薛可蕊低低地劝,她只当冯驾是为了给自己报仇才这样执着。
冯驾却并不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坚决果断地回答道:“不可能!我不把他亲手捉住,绝不罢休!”
冯驾没有多想薛可蕊究竟在想什么,他只从他自己的职责出发,从对元帝忠诚的角度出发,认为那是散发着浓郁危险信号的两个人。他必须要将这二人捉住,才能把可能发生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对这种人绝不能姑息养奸,不说别的,你就想想那晚他如此来袭击你,你就得支持我把他杀了!”
冯驾咬牙切齿,薛可蕊却低着头,面红耳赤。
时隔这么久,再提起那晚,简直就是自己的耻辱!
薛可蕊想起冯驾轻拂在她赤裸腰间粗粝的掌,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起来,连带手指底下与他温热头颅接触的地方,都开始变得发烫,快要燃烧起来!
再把自己手下这颗头的主人当作“爹”,似乎有些困难了……
填鸭式的信息强化已然失效,大脑已经无法再度暗示自己冯驾也是自己的“仲父”,哪怕是“伯父”、“叔父”、“姨父”……各类皆无用:原本因为用力劳作有些酸软的手指开始变得迟滞,每根指头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意识,变得“害羞又畏惧”。
薛可蕊尴尬无比,她闭上了嘴不再说话,臊得巴不得立马寻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可是挖洞是不现实的,眼下自己手上的工作才最重要!
冯驾对薛可蕊的尴尬一无所知,他只闭着眼静静感受,并期待着薛可蕊在他头顶制造出一波一浪的抚慰。
薛可蕊奋力挥走脑海中纷繁复杂的杂念,用尽全力舞动自己的手指,让它们继续保持原来的频率与高水准的劳作。
薛可蕊好容易控制好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她默默安慰自己:就当自己正在推拿的,是一匹母马吧……
……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冯驾的头痛似乎缓解了许多。他忙不迭示意薛可蕊停手,自己则从太师椅上重新站了起来。
“唔,很好,舒服多了。”冯驾抬手,揉揉额角,“我去睡一会,下午定能恢复正常。”
说着,冯驾抬步就往内室走。
“世子嫔回去吧,今日可真是多亏了世子嫔帮助。手指可有酸软了?”冯驾立在屏风旁,笑眯眯地问薛可蕊,同时也婉转地提醒薛可蕊可以走了。
“无碍。”薛可蕊摇摇头,她自动只听见了后半句,至于前半句,那是不存在的。“能为大人解忧是可蕊的荣幸。”
薛可蕊将手藏在袖子下,面上带着温柔又娇媚的笑。
说不酸软是不可能的,不过一盏茶时间,如今袖子底下的手指跟要折了一般,酸痛中似乎还在隐隐发胀。
推拿最是讲究力道与精准,不仅要柔,更要有劲。这就是为啥真正的推拿师都是男人,而最善伺候人的女子则只配待在内闱,挥动小拳头,替老爷少爷们捶捶腿,揉揉肩。
冯驾颔首,为薛可蕊的“无碍”表现出了“放心”。他敏锐地看清了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明显有些轻颤,可是他不打算再对她多做感激了。
冯驾坚决果断地斩断了胸中牵绕的缱绻柔肠,只后退一大步,与薛可蕊拉开大大的距离,拱手抱拳冲她恭敬地作了一揖:
“今日是驾不好,耽误了世子爷与世子嫔玩耍。还望世子夫人回去后,替下官向世子爷赔个罪,也替下官向世子爷告个假。白日里就容下官多休息一下,晚上再陪世子爷泡温泉。”
见暗示不成,冯驾开始直接告诉薛可蕊应该走了。
若放在平时,冯驾在薛可蕊示好后还敢摆出如此姿态,定然会让原本笑意晏晏的薛可蕊瞬间变脸。可是今日不同,她本就只是来邀请冯驾出游的,薛可蕊猛然发现,不知觉间,自己竟然已经耽误了如此之久!
“糟糕,出来太久,霁侠还等着我呢!”
她惊慌失措,来不及生气,忙不迭冲冯驾一个点头,话也来不及说,就提着裙摆,飞也似的地往屋外冲去……
第八十五章 补阙
其实薛可蕊已经耽误了如此之久, 再争夺这一盏茶、两盏茶的时间早没了意义。李霁侠早在她滞留冯驾身侧, 暗恨崔娉不知好歹非要主动伺候外男时,便清楚了薛可蕊迟迟不回牡丹园的原因。
李霁侠的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悦, 他只淡淡地朝芳菱摆手,“知晓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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