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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是不能的,但您和郡王……”冯少监咂摸一下,觉得谢忘之早晚得和李齐慎一起进殿祭拜先祖,提前进去也无妨。他斟酌词句,“娘子快些就行,这会儿都没人,进去看看也好。”

谢忘之轻声道谢,没再多说,出了八凤殿的门。天快亮了,月亮隐隐退下去,天边一线白光,朦朦胧胧地能看清路,她没提风灯,孤身往玄元殿的方向走。

东宫离玄元殿有段距离,谢忘之靠两条腿走,到玄元殿门口时天光已破,一天最早的阳光落到身上。

玄元殿里果然没人,列位皇帝的灵位端正地放着,台上点着一盏盏长明灯。说是长明,其实不过是烧的油是从一种似人似鱼的海兽腹部取的,被称作“人鱼油”,只能让烧的时间长一些,烧一晚上没问题,不用半夜起来添灯油,但要长明就不可能。

但这会儿天都亮了,灯油就那么点,灯火一跳一跳,显然是快烧尽了。谢忘之开了门,风从门口灌进来,吹得灯火微微摇曳,火光照在灵位上,晃得上边的字模糊不清。

毕竟天还没大亮,殿里又是暗的,谢忘之站在大殿中央,看着那些灵位,沉默良久,摸了摸藏在袖中的油纸。那是个小小的纸包,油纸里裹着三根线香,根根分明。

第106章 诅咒

线香是慈恩寺附近那个道士给的, 当时说的是有通天之能,谢忘之其实不信,只当是他脱身的手段。但不知怎么,这线香她一直鬼使神差地带在身上,连离家那天都没忘。而昨夜苦熬,过了这一夜, 她脑子不太清醒,居然想起了玄元殿。

谢忘之从袖中取出油纸包, 小心地取出线香,就着灵位前的长明灯点燃。玄元殿里供奉诸位先帝只用油灯,没地方能放线香,她犹豫片刻,干脆握在手里, 好在这线香烧起来没什么味道, 也不是烟熏火燎的烟火气,倒还能忍。

她捏着点燃的线香,在蒲团上跪下, 虔诚地低头, 先向灵位上的诸位道歉:“本该在玄都观或是慈恩寺点香,但长安城内如此……暂且没法出去,只能叨扰诸位陛下,借个地方, 还请谅解。”

谢忘之等了一会儿, 灵位当然给不出什么回应,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盯了长明灯一会儿,见灯上的火也没什么变动,这才继续说。

“诸天神佛有灵,信女谢忘之,今持通天香叨扰,惟愿诸位姑且一听。信女唯有此身,愿十世凄苦偿还今日恶言。”她看着袅袅而起的白烟,“范阳节度使康烈,起兵叛乱,所过之处民不聊生,无辜者含冤而死。既然他不忠不义,不仁不智,”

谢忘之闭上眼睛,回忆着当时那道士的说法,说了此生最恶毒的话,“就让他被蛇咬死吧!”

她猛地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吹灭线香,深深地看了灵位一眼,忽然起身。

祈愿完的女孩急匆匆地往外走,再没回头,也就没看见灵位前有一盏灯的灯油燃尽,小小的火焰最后跳动一下,倏忽熄灭。

**

朔方军和回纥的联军及时赶到,叛军暂且溃退,有这两支驻军在,各地也陆陆续续会再调兵过来,长安城就算是保住了,压在众人心里的大石也能落地。但还不是开心的时候,叛军一路折回范阳,各地也有试探着反叛的游兵,都等着李齐慎处置。最要命的是李承儆,从长安到成都传信要段时间,现下暂且平静,一旦让他知道,就不一定了。

不过李齐慎懒得顾忌他,自顾自安排,整顿长安城后就行了葬礼,以国礼安葬为了保住长安城奋战的将士。联军来得比预想中早,好歹没全军覆没,但剩下的人多半身负重伤,霍钧身先士卒,如今也和一同作战的士兵躺在一起。

主持葬礼的人谢忘之没见过,是个女郎,穿了身天策军的轻铠,露出的肌肤上打着厚厚的绷带,看样子伤得不轻。但她神色平静,眉头都没动一下,像是感觉不到伤处的刺痛,又像是痛得太狠没了知觉。

“是天策军里的一个副尉,姓温,名儿……似乎是月疏,还挺文雅。”李齐慎站在阴面,看着阳面的葬礼,轻轻地说,“是从洛阳过来的,当年曲江宴上和我有一面之缘。她也不容易,那支小队只剩她一个,连外边熟悉的人也都没了。”

谢忘之睫毛一颤,想上前去安慰温月疏,转念又觉得两人不熟,没必要上去多惹她伤心。她只是“嗯”了一声,和李齐慎一同看过去。

这么一看,守城时死的人真是多,勉强还有个人形能分辨敌我的都能躺一山坡。长安城内万事凋敝,没那么多棺椁,霍钧则是按生前的意思,也不置棺椁,一具具尸体并肩躺在浇了火油的木材上,等着一把火烧尽。

火起来的瞬间谢忘之一个激灵,不忍再看,猛地别过头。

李齐慎倒是挺平静,看了火光一会儿,拍拍谢忘之的肩:“去看看舒儿?”

谢忘之顿了顿,缓缓点头:“好。”

说是去看舒儿,其实舒儿连个像样的墓都没有。毕竟还小,得算是夭折,不好大张旗鼓地办葬礼,何况现下局势还是这样,也找不出像样的陪葬,舒儿下葬时压根凑不齐一套郡主礼。夭折的郡主也不能葬在皇陵,最后还是李齐慎选了个向阳的地方,一副小小的楠木棺材,深埋在土里,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立墓碑。

两人凭着记忆走了一会儿,找到一处草皮翻开过的痕迹,谢忘之看见新生的草时还愣了一下:“……都长出来了。”

“这才五月,正是草木疯长的时候。前几天还下了雨,是该长这么快。”李齐慎用靴子尖拨了拨草叶,压下去时草叶倒伏,脚一移开,草又慢慢立起来,在风里绿得招摇,“何况这是野草,只要根不死,烧都烧不干净。”

“我以前听说女儿家该像花,娇娇柔柔,才能让人捧在手里呵护。现在想想那又何必呢,谁生来都是人,哪有非要依附谁的道理?”谢忘之垂下眼帘,看着那些油绿的草,“还不如像这些草,烧不死,踩不断,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李齐慎知道她是想到了舒儿。如今躺在地下的女童确实是朵需要人呵护的花,只可惜还是个花骨朵就整朵地从枝头坠落,就算还在枝头时,栽了这株花的花匠也不曾爱过她。

斯人已逝,说这个也没意思,他只伸手,抬起谢忘之的下颌,指腹温柔地从她眼下抚过去,语气轻松得一如少时,在大明宫的墙根下捡着了个小哭包:“这会儿可没人啦,要不要哭一会儿?”

“……不,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谢忘之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点泪意压下去,努力朝着他笑了一下,“舒儿爱笑,哪儿有我瞎哭的道理?”

话是这样说,最后那几个音却裂在风里,隐隐带着哭腔,微微发黏,一听就是快要哭出来。李齐慎轻轻一叹,把女孩捞进自己怀里,顺手搂住她的腰背,摸到凸出得格外明晰的蝴蝶骨,还有一把细腰,一臂揽住还有余。

是要有多少忧思,才能瘦成这个样子,抱在怀里都觉得不真切,像是一个纸糊的壳子,一阵风就能吹走。他一阵心疼,沉默片刻,终归只在她发上吻了吻:“那就不哭,让我抱会儿。晚上我得请衔羽可汗吃顿便饭,还要麻烦你。”

谢忘之应声,双臂绕过他的腰,紧紧抱住身前的郎君,把脸埋进他怀里。五月里衣裳穿得薄,隔着翻领,隐约能听见李齐慎的心跳声,她贴得更近些,抵着他的肩,闭眼时睫毛轻颤,缀在末端的泪珠滴落。

**

谢忘之的忧思一贯来得快去得也快,午后在山坡上哭了一阵,到晚上就好了,着手开始准备小宴用的菜色。

说是小宴,但也不能太寒碜,正好眼下天热,她弃了面饼那种吃下去填胃的,改成放凉的粳米饭,边上拿两只小碗,一份是混着薄荷调制的蔗浆,一份则是磨碎的细盐和盐渍的花瓣,甜咸吃时自己调即可。配菜也多选了清淡的做法,唯一算得上口味重的热菜是道汤,取鲜笋、腌肉和鲜肉同煮,煮出的汤汁清澈,入口却调和了三者的香气,鲜得能吞掉舌头。

不过谢忘之拿捏不准叙达尔看不看得上眼,李齐慎又有没有拿小宴上的菜色示威的意思,等菜上齐,斟酌着开口:“可汗见谅,如今长安城里只这些东西,入不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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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有心了,多谢。”叙达尔倒是无所谓,顺手舀了蔗浆和米饭调和。几年过去,他的长相没太大变化,只是轮廓稍稍硬了两三分,仍是一双如有忧思的绿眼睛,长安官话倒是说得比少时好,咬字听不出一点别扭的地方。

“能有这些东西就不错了,有什么可挑剔的。”长宁盛了碗热汤,避开里边的肉,只舀了几块笋,“有口吃的,不至于饿死,捡回一条命,比城外的人强得多。”

这话太伤感,好在没人在乎,李齐慎只笑笑,看了对面的叙达尔一眼:“当年一别,之后没再通过书信,没想到这回再见,是衔羽可汗了。”

“说来我也曾和可汗打过照面的,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少时在大明宫里多的是难受的事儿,但快乐的也不少,谢忘之还能想起当时雪地里的一群猫,全靠这位如今的可汗喂着,她信口拈了个话题,“冒昧问一句,可汗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还好。”叙达尔其实不怎么记得谢忘之,但朝她露出个笑,“救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算是扯平。”

谢忘之一愣,想想说话的人是可汗,等同于皇帝,一念之间杀人救人,的确是这么回事,也就没说话。

李齐慎却开口,语气清淡:“可汗杀的人没有救的人多吧?这回救的是长安,算是救了天下万民,可汗肯前来驰援,是仁义之心。”

“我为能救下他们高兴,但他们实际上和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这是帝国的事情,不是回纥的事情。”叙达尔没接这句夸赞,平静地说,“但我杀的人和我有关。我杀了回纥王帐里的很多人,还杀了哥哥和阿爸。”

第107章 嫁妆

谢忘之一惊, 没想到他居然能把这种话大喇喇地说出来,诧异地扭头去看李齐慎。但她边上的郎君神色自若,像是压根不在乎。

长宁也不在乎,不过同食的两人都没搭话,总不能让叙达尔尴尬,意思意思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阿妈原本是栗牟可汗的侧帐, 后来我阿爸杀了栗牟可汗,自己做可汗。哥哥死了, 牛羊和侧帐都归弟弟,阿妈不肯嫁给杀了栗牟可汗的人,但她那时候已经怀了孩子,为了保住孩子,只能答应。”叙达尔说起听来的往事时仍然很平静, 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轻轻动着, 倒是衬得那双绿眼睛里忧思更甚,“其实阿爸应该是骗她的,孩子生下来淹死就好了, 随便找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不过最后生下来的是个女孩, 阿爸就留下她了,就是我阿姐。”

“女孩就能留下?”李齐慎不咸不淡地开口,“我瞎猜猜,在回纥, 即使是可汗的女儿, 也没有继承权?”

“没有。草原上确实有很厉害的女人, 都是寡妇,占的是丈夫的财产,有很多人想和她们结婚,就能获得那份遗产。丈夫的财产可以归妻子,阿爸的财产不会归女儿。”叙达尔解答完,接着说,“我阿姐比我大五岁,中间阿妈给阿爸生过几个孩子,都没有养活,最后就是我。没有别的孩子了。”

“……节哀。”谢忘之低低地说。

“没关系,草原上就是这样,很多孩子都养不活,我能长大只是因为运气好。”叙达尔说,“我来长安的时候八岁,为什么来,诸位应该都知道。来长安城就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几位哥哥互相推诿,最后就选了我。”

“走的时候要坐马车,因为路太长了,骑马会磨破大腿。阿妈和阿姐都舍不得我,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阿妈把帐里剩下的獭子肉和羊羔肉都拿出来,亲手给我做饭,阿姐给我绣了很多东西。”

“她们一直抱着我哭,阿妈说对不起我,她没有胆子去找阿爸,也没有胆子带着我跑,只能让我去长安城受苦。”说到这里,叙达尔想起当年依依惜别的场景,居然觉得有点好笑,“长安城其实很好,真的很好。”

此去长安城,撇开身为质子的胆战心惊,一国之都远胜回纥的草原。长安繁华富庶,无数的客商来来往往,在回纥被当做稀世珍宝的东西,或许在东市的街头摊子上就能买到,而回纥引以为傲的牛马和皮革,同样是市上的货物。

但长安城再好,也不是故乡,没有那两个女人。母亲和姐姐千好万好,哪怕她们的皮肤在风里被吹得微微皲裂,比不上长安深闺里的任何一个贵女。长宁公主府里用的是水沉香,一块可抵等重的黄金,那时叙达尔闻着价值不菲的熏香,念着的却是阿妈和姐姐的怀抱,温暖柔软,带着微微的草腥气。

然而就这一点念想,也被毁得干干净净。

“那天我吃了很多獭子肉,还吃了粟米饭,夜里撑得睡不着,只好出去走走。我想去找阿妈和姐姐,她们住在一个帐里,”叙达尔说,“然后我在帐里看见了我的三个哥哥。”

回纥有回纥的规矩,长安汉人不能拿自己的规矩去揣测,但父亲还活着,做儿子的怎么样也不能深更半夜闯进父亲侧室的帐里。谢忘之预感到什么,舀蔗浆的手一顿,缓缓放下勺子。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有露面,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但都是猜测,过去的事不能复回。”叙达尔没注意到谢忘之的异样,稍作停顿,“我猜他们不是第一回干这样的事情,但我阿妈和阿姐总归还活着。那晚上他们看见我,就杀了阿妈和阿姐,放火烧了帐。”

殿里没人,端盘子的宫人早就下去了,若是只和李齐慎说话,叙达尔会说得细一点,但同桌还坐着两个女孩,他避开了其中最残忍的部分,没说那些事情都是当着他的面做的,还把他捆起来丢在帐里,就是等着他被活活烧死。

“火烧起来,我救不出阿妈和阿姐的尸体。火势太大,有人来救火,才把我救出去。阿爸大怒,打了哥哥们,但只是因为我是要去长安的质子,如果我死了,就得换个儿子。至于阿妈和阿姐,他不在乎。他说,”叙达尔顿了顿,淡淡地重复当年被称作父亲的人说的话,“女人只是会生孩子的牛羊,不喜欢了就杀掉,再从别的部抢新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他轻轻地说,“既然我是不值钱的牛羊生的孩子,那我只能杀了他们,让自己变得值钱一些。”

到这里就全说完了,叙达尔一直很平静,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像是隔了太久,仇恨早已消弭,又像是恨得太深,那些恨意深埋在血肉里,一动就会鲜血淋漓,所以选择不表露。说的人神色自如,听的人却各有所思,谢忘之想了想,选择沉默。

长宁神色不变,信手夹了一筷凉拌的素菜,硬塞叙达尔碗里:“不提这个。吃饭吧,别说这种伤心的事情。”

“谢谢公主。”叙达尔本能地回复,这一应声,又有些少时的样子,仿佛还是那个孤身困在长安城的质子,因为公主垂青得以移居。

李齐慎也夹了一筷子菜,等他入口,小宴就算是正式开始,接下来不会再说话。但他不着急,松松地握着筷子,看叙达尔时眉眼间浮起点笑意:“如今的可汗想来是万金不换。这一趟前来长安,不白来吧?”

叙达尔没说话,沉默地看回去。

“洛阳城已受劫掠,长安城里倒还有些东西。”李齐慎挺大方,只要局势稳定,人口尚在,金帛总会再有,能用钱换一回驰援不亏,“等过几日收拾稳妥,会开库,请可汗自取金帛,粮食还请留给我们。”

叙达尔依旧沉默,片刻后才说:“多谢郡王。”

“不。”长宁忽然说。

李齐慎看了长宁一眼。

“不要自取,由我来挑选。我那边也还有东西。”长宁顿了一下,看向李齐慎,“那会是我的嫁妆。”

李齐慎没答话,挑了挑眉,视线一移,转向叙达尔:“可汗觉得如何?”

叙达尔愣了:“我……”

“怎么,你是不想娶我?”长宁怒了,“还是觉得如今我配不上进你的帐?”

“……当然不!”先前说旧事时一脸平静,这会儿倒让长宁两个问题砸得晕晕乎乎,叙达尔脸上迅速红起来,惊慌地解释,磕磕巴巴,又有点儿少时的样子,“我只是……没有想到公主愿意。我当然愿意的,谢谢公主抬爱。”

长宁不依不饶:“抬爱这词能这么用吗?!”

“……不能吗?”叙达尔彻底懵了。

“行啦。”李齐慎适时打断长宁的欺压,再度夹起在碗里放了不少时间的绿叶菜,“有什么事都再议,再不动筷,汤都要凉了。”

他一动筷,其他人也不矫情,动手开始吃饭。

谢忘之的手艺不错,放在以前那种繁复的宴会上不出彩,做做家常菜却合适得很,食材普通,做法也普通,入口入腹都舒服,也不至于吃不饱。菜色不多,一顿饭下来也没花多久,叙达尔看看天色,迟疑着想和长宁商讨婚事,长宁却让他先回去。

叙达尔依言告别,长宁却没走,让人开了殿门,闷头坐在吹进来的夜风里,一副要当钉子的样子。谢忘之隐约感觉得到长宁和叙达尔应该是情投意合,但她今天说的话又总有些蹊跷,思来想去,终归没问出口,借口厨房有事,退出去了。

她一走,殿里只剩下两个人,李齐慎抿了口新上的茶:“你不该嫁的。草原多苦,这一去就再回不了长安了。”

“也没有别的办法啊。同样是以金帛交换,说是嫁妆,总比开库让人自取好听。”长宁懂他指的是什么,低头看着茶水里舒展的叶子,“你看,我杯里的茶叶都有缺口,外边困顿肯定远胜宫里十倍。这时候你开库让回纥人取金帛,让正在各地阻击叛军的节度使怎么想?还不如这样,至少有个名头。”

“你的婚礼恐怕不会很隆重。”

“这有什么,嫁的人是我,娶的人是他,难不成多花点钱,我们就会变个人?”长宁自嘲地笑笑,“横竖就是这个人了,至少还是我喜欢的,比那些莫名其妙嫁出去的公主舒服得多。”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来,李齐慎想说什么,转念又觉得算了,他说不出矫情的话,长宁也不爱听,最后出口的又变成了一句调笑:“公主真是大义,一己之力,省了不知道多少金帛。”

“我这个人不值钱,值钱的是我的名号。”长宁看着李齐慎,“你还能把这个名号变得更值钱。”

李齐慎眼瞳一缩,面上却不显:“是吗?”

“长安和成都,离得不远。”长宁起身,“不早了,我再在宫里留着不像话,这就回去了。”

她甩下一句话,不管李齐慎什么反应,立即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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