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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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旦古怪:“本王?”

梁妄道:“先解决周家之事,再找机会看看能否入宫见见这位国师,如若无法入宫,便将他引出来。”

“周家如今看得严,连我都不放进去了,道仙打算如何做?”谢尽欢问。

江旦开口:“不是……你们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自称本王?”

梁妄无视他,朝秦鹿勾了勾手指,秦鹿连忙跳过去,俯身将耳朵凑近,听梁妄说。

谢尽欢适时解释道:“道仙乃是前朝西齐小王爷,梁妄。”

“梁……梁妄……”江旦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个身份,且不论眼前之人的真假,他的书房里,还有仿梁妄字迹的几个书帖,便是假的他也好生收藏着,西齐小王爷梁妄,可谓是西齐灭国前的风云人物,才学之高八斗难盛,只可惜……年纪轻轻便死了。

江旦这般一想,突然觉得瘆得慌。

秦鹿听梁妄说完,眨了眨眼,站直身体点头道:“主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

梁妄让秦鹿做的事,谢尽欢不知道,江旦也没听见,不过在周家的事情有个结果之前,恐怕梁妄等人不会放他离开,江旦提了两句明天早上还要早朝,最终得梁妄回话,过了今夜,等外出的秦鹿归来后,再看看要不要放了他。

秦鹿出门,谢尽欢没跟着。

她是听了梁妄的吩咐,天黑才离开客栈的,顺着谢尽欢所说的方向找到了周侍郎的家门前,还没完全靠近,便见那府门前挂着一个八卦铜镜,于夜里都能发光,瞬间刺眼。

秦鹿微微眯起双眼,带着几分警惕,恐怕这个铜镜白日都不曾有过,只是周树清听说谢尽欢来过,才临时安上去的,倒不是个防鬼的东西,只是如有道者入门,则会有所反应,这个东西,恐怕也是国师给的。

秦鹿没打算从正门进去,她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过苦日子的时候也干过打家劫舍的事儿,做过梁上女子,故而她绕过正门,从侧门过去,找到了周家的西侧,那西侧的墙面与另外一家宅子离得不远,中间一条深深的小巷只能两人并肩通过。

秦鹿走过去,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她脚下所踩的青石板被白雪覆盖,但是雪下还有一些被保护好的灰烟,在她走过的时候渐渐散去,恐怕都是阴碰阴,有了反应。

走到路中央,这里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深墙的中间有一扇小木门,木门从里面锁着,门前积雪堆得很厚,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见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一条明显是个下人行走的小巷,没很久没人走过,便是在落大雪覆盖房屋之前,这里出过可怕的事儿,结合周家祖宗的小院在西侧,不难猜出那娶鬼妻子夜里走的一条路,便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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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鹿走过木门,朝墙上看了一眼,墙上还有厚厚的积雪,只要有人靠近,便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秦鹿虽然会些武功,但也不得不说当官的家里围墙就是高,她还得借力才能上去。

刚越过墙头,秦鹿两腿踩在了小巷两旁的墙上,因为雪天结冰墙面也很滑,秦鹿勉强不让自己摔下去,一眼朝小院看去,才瞧出来了,周家对祖宗很好。

周家祖宗的小院当真是个院子,而非一个小小的四面墙,里头有一个方亭,一个花圃,还有一个长屋,桌椅板凳也都有,还种了许多树,靠近长屋边上的两株红梅开得正艳,如若不是有人打扫,这么厚的雪,红梅不会露出。

秦鹿觉得古怪,被供的祖宗已是死人,除了能碰到自己魂魄所寄托的物件之外,其余的东西都不能碰到,周家祖宗不可能会打去梅花树枝上的雪,难道是那新娶进门的女人弄的?

叫什么?

顾定晴。

秦鹿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她便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唤音,女子的声音很柔软,带着几分甜腻,听上去不像是被家人卖了,给鬼做妻子的害怕、无助、慌乱或疯狂的各种情绪,反而……有些开心?

“周熠!”女子喊的是谁的名字。

紧接着秦鹿便看见长屋被推开,屋内只有一盏灯火,随着身穿红嫁衣的女人走出来,她手上抬着的烛灯才忽明忽暗,烛灯外头罩着个蜻蜓弄荷的灯罩,与眼下场景很不符合,即便上面的灰尘被擦干净,也能从做工与色泽看出这是百年前的物品。

顾定晴长得并不算漂亮,一双豆子眼,不过却很圆,因为小鼻子小嘴巴,身形也娇小,故而那双眼睛看上去就不显小了,若论起来,只能说是看得顺眼,因为身上绣了鸳鸯的嫁衣衬得她面色好看许多,于灯光下笑得眉眼弯弯,有些讨喜。

十九岁的女人,因为常年没吃过饱饭,又经常干活儿,所以没怎么长个儿,看上去像是十四、五一般。

她走到门外阶梯旁,灯台放在了裙边,仔细看了一眼台阶下的积雪,又从头上摘了簪子比了积雪的高度,不知是发现了什么般,笑得更开心。

“周熠!周熠!你快出来啊!我说肯定是我赢了吧,今日化雪两寸,你非要说三寸,你昨日答应我的,要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顾定晴说着,回头朝屋内看去。

一阵凉风吹过长屋前,隔着灯罩,烛灯也灭了。

秦鹿皱眉,旋身下了墙壁,不禁伸手捂着心口,那里砰砰直跳,直觉告诉她,她应当是被那个周家的祖宗发现了。

可……这顾定晴是怎么回事?

非但不害怕,反而似乎过得还不错的样子,她口中喊着周熠,必然是周家祖宗的名字,怎么?

这世道难道还有被迫嫁给死了百年的人,还嫁出感情来的?

还是说……她早就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了?

第31章 百年金盏:八

小巷中的风越来越大, 秦鹿眉头紧皱,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围墙, 围墙内顾定晴已经不再说话了,四周无光,阴冷得很。

秦鹿抿嘴,瞧见了围墙顶上还有几张谢尽欢画的供祖符,犹豫了会儿,秦鹿将供祖符撕下好几张, 黄符于手中撕烂,秦鹿离开小巷前,回头看了一眼。

巷子深, 白雪堆积得很厚,上面有两排脚印, 是她留下的,眼前的雪越来越大, 恐怕要 不了多久,脚印又会被覆盖, 如若不仔细看,应当是看不出的了。

秦鹿回到客栈, 已经是丑时了,梁妄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入客栈上了二楼,她推开房门,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就在桌子中央, 蜡烛已经燃烧大半了,谢尽欢趴在桌上直打盹儿,梁妄则靠在软塌边斜着,单手撑在额头的眉尾处,呼吸很浅,应当没有睡熟,只是不愿睁开眼睛,在秦鹿回来时眉心轻轻皱了下。

房内的三名男子中,只有江旦是最精神的。

见秦鹿回来,江旦立刻问了句:“姑娘此番去周府,可有什么发现?是否瞧见了顾定晴?她如何了?那周家的祖宗可是个吃人的鬼怪?”

秦鹿见他一连发了好几条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杯中的茶叶泡了半日,水也已经冷了,入口苦涩冰凉,不过好歹能提神。

秦鹿道:“周家的祖宗的确有些古怪,恐怕正因为已经是百年的鬼了,所以有些能耐,我只是在围墙外看了一会儿,他便立刻察觉了我,不仅引风吹灭了院内的灯盏,更是在途径院墙的巷子外刮过一阵阴风,似乎是不知道我的身份,想要将我吓走。”

“这也是正常的,朝中不止一人家中有供祖之事,且周侍郎家里的事儿已经被国师知道了,江旦能听说,其他官员说不定也听说了,娶鬼妻这种事儿毕竟不光彩,恐怕也有朝中敌对的阵营会来刺探消息,好以此打压周家。”谢尽欢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道:“我查探过周家的祖宗,他的确是个温和的人,比起我见过的其他供祖里的,阴气要淡很多,恐怕此举也是为了护住周家,不想周家出事。”

“他这般在意周家,为何周树清还会屡屡做噩梦?”秦鹿皱眉,她瞥了一眼梁妄,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口,梁妄见秦鹿许久没说话,慢慢睁开了眼。

他的眼里有些红丝,白天还在马车内颠簸,晚间又要熬夜,梁妄的脸色不是很好,紧皱的眉心没有松开,只抬眸看向秦鹿,从秦鹿的眼神中瞧出她有些担心江旦,于是开口:“但说无妨。”

“那个顾定晴,不像是被迫的。”秦鹿说:“我见到她时,她还笑呵呵地在院子里头玩儿雪呢,与那周家的祖宗说话,过得还不错。”

“怎么可能?!”江旦皱眉,他满眼震惊道:“不会如此!我特地调查过,顾定晴被国师买走时哭了很久,就是坐上花轿也不是自愿的,而是被人五花大绑,打晕了放进红轿内的,又怎会在周家祖宗的院落里,高高兴兴地玩雪?”

“难道是障眼法?”谢尽欢道:“我听人说,厉害的道士的确会些障眼法,也许真正的顾定晴过得不好,只是为了营造出一种自欺欺人的假象,也是为求安心,所以周树清才弄了个障眼法来瞒过家中孩子?”

谢尽欢这么说,梁妄便没再靠着了,而是坐起来若有所思。

三人盯着他,听他道:“若非精怪,普通人需阵石、符纸、铜镜、幻香,缺一不可才能制造障眼法,能瞒得过秦鹿的,不会是小人物。”

江旦道:“莫非是国师所为?”

梁妄看向秦鹿:“去撕下供祖符,如若这周家的祖宗真的想走,没有供祖符的束缚,他当更能施展开。”

秦鹿猜到了梁妄会如此说,这一步棋也算引蛇出洞,于是道:“回来前,我已经撕了三张了。”

梁妄点头,又看向江旦:“江大人可否能成一事?”

江旦抿嘴,即便他一开始不信这些人能办什么正事儿,但几个时辰相处下来,江旦也知他们都是有能耐的人,若靠他自己,根本没法儿救出顾定晴,而且……他明早还得上朝,要找个能让他们放人的理由才可。

“梁王爷请讲。”江旦道。

梁妄说:“朝中国师那边,江大人看着,周侍郎那边,也要江大人费心。”

江旦点头:“如若他们中任何一个有问题,我都会立刻告知梁王爷,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梁王爷答应。”

还是头一次,他帮人家救人出来,还得答应对方一个请求的,梁妄眉心皱着,没有立刻拒绝,只听见江旦说:“事情结束后,能否请梁王爷为我提一幅字?”

谢尽欢:“?”

秦鹿:“?”

梁妄:“……不能。”

江旦顿时惋惜,表情不太好看,一双眼仔仔细细地看了梁妄一眼,希望对方能回心转意,结果对上了对方冷冽的视线,江旦只好收了这个心思,拱了拱手,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那人离开房间后,房内的三个人还能听见他嘀咕的一声:“究竟是不是梁妄都未可知,不敢写字,搞不好就是假的。”

秦鹿无语。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燕京的路上又白了,因为昨夜晚睡,早间秦鹿起不来,赖在被窝里暖和,梁妄这个人不论是几时睡的,到了点都能睁眼,自己在大堂内用了早饭,又看着燕京的变化,实在无趣。

记忆中知晓燕京,再来看时,燕京的许多房子都是矮矮的,因为经历过战争,还未完全修复,即便皇城定居在此,穷人也很多,富者流油,穷者饿肚,两极分化。

梁妄记得自己是在燕京出生的,那时燕京还是西齐的国都,不能说是如现在这般奢华,但也必是富饶的。

西齐的小王爷,是皇帝的堂弟,出生那日正是上元节,举国欢庆,西齐北方的战事吃紧,住在皇城中安然度日的皇帝依旧奢靡无度,举办了极尽奢侈的宴席,将宫中妃嫔,皇叔、国舅、皇子郡王等一堆人都邀请到了皇宫的烟西台上赏雪赏灯。

上元节,花灯猜谜,还有宫中歌舞,片片白雪落下,众人还得应景作诗,推杯换盏,纸醉金迷,郎朗笑声不断中,皇叔的正妻腹中作痛,怀胎十月的孩子就在这几日要诞生,恐怕是因为奏乐声太大,动了些许胎气,羊水破时,她正躺在软椅上不能动,烟西台上的雪,还在往她身上落。

那夜太医来得迟,天气过冷,皇叔将人亲自抱入烟西台下的暖房内躺着,后来太医来了,折腾了大半夜。

于烟西台上赏景的太史院中的一位大人懂些天文之象,天上弯月被乌云遮蔽,星辰却极为亮眼,星雨落下时天空的远方有蓝紫色的极光闪过,那大人立刻开口道:“天召祥瑞!有麒麟踏云之象,西齐来福星了!陛下,北方战事,必能大获全胜啊!!!”

麒麟踏云的祥瑞一出,烟西台暖阁内的夫人便生了,六斤七两,男孩儿,皇帝高兴地跑来,那孩子自己的亲爹都没来得及抱一下,就被皇帝抢了去,小孩儿见人也不哭,后来皇帝给起他了名字为:梁望。

谁知晓虽天降祥瑞,两年后西齐还是被北迹破了燕京城,逃亡之际,皇城中的人谁也顾不上谁,梁望的名字,也因为皇帝的一句嘲笑,改成了:梁妄。

望,是希望,是对未来的期待与憧憬。

妄,却是妄想,是因为一个祥瑞而将刚出生的孩子封为梁王的可笑讽刺。

即便皇帝将国破之事怪在了当时只有两岁的梁妄身上,却也抵不过梁妄的爹,皇上的皇叔亲自上战场杀敌,连着三次在敌人破城之前,让皇上安全撤离,所以即便是梁妄,也占了亲爹的不少光,得了优渥的环境,从未吃过苦头。

梁妄记得,自己是成了不死道仙后,才再度回到这个生他的地方的,故土面目全非,故人一个不剩,已过百年,再想起这些,他都没什么感觉了。

秦鹿醒时,天已经大亮了,她洗漱好了之后先是去了梁妄的房间,没瞧见人才从二楼客房的地方下来,走到客栈一楼大堂内,瞧见梁妄笔挺着腰背,坐在一处吃糕点的背影,他略微侧过头透过窗户朝外看去。

一个上午的雪又小了许多,街边还有人在扫雪,只见好几个大夫装扮的人快速地跑过雪地,其中一个还险些摔了。

“哎哟,等等我,也不扶我一把!”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在前头等了会儿,说:“周侍郎现在躺在家中神志不清,我们等得,病情如何等得?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他们府上的人来时急得都快哭了……”

“我听人说,似乎是因为他府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站稳了的大夫连忙跟上,嘀咕了一句。

另一人回话:“这你也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还能有鬼魂索命不成?快些走吧!为了配药,已经耽搁许久啦!人命关天啊李大夫!”

三个大夫带着两个药童跑过了客栈前,几人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周侍郎病重一事周家也没刻意隐瞒,否则也不会将城东的几个大夫都叫上了。

秦鹿几步走到了梁妄跟前,没坐下,只是皱眉问:“主人可要我跟过去看看?”

“自然是得去看看的。”梁妄说:“昨夜你才撕了供祖符,今日周侍郎便一病不起了,谢尽欢却说周家的祖宗毫无戾气,当真是古怪。”

秦鹿点头,拔腿就朝外头跑:“我这就去打听打听!”

人才跑出客栈,身后就传来了梁妄的声音:“慢些,爷也过去瞧瞧。”

“主人你……”秦鹿一怔。

却见梁妄双手微微展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双眉挑起问:“怎么?我看上去不像大夫吗?”

“不……”秦鹿话还未说出,便见了梁妄的眼神,她立刻改口道:“哪儿有您这般贵气的大夫?说是宫中御医,也是说低了您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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