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这事都过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一个汝阳王世子罢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母后却一直惦记此事,丝毫不顾及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分明就是没拿他这个儿子当回事。
朝廷每年冤假错案那么多,也不见母后为谁来质问他,偏偏有关汝阳王府的事,母后甚是上心,收养姜幼宁,把姜幼宁捧得比他的女儿还宝贝也就罢了,如今连个罗卫汝都要维护。
宣德帝越想越气,罗卫汝没入京,大军也未全部还朝,他就像有把隐形的刀,悬在他的床前一样,这种受人掣肘的滋味不好受,他日夜难安,想请母后拿主意,母后却句句偏袒罗卫汝。
罗卫汝手握兵权,不入京,不找个理由除去,他就不能安枕。
对皇权有威胁者,如何能放任不管。
宣德帝眼中闪过一抹悲戚,“母后维护罗卫汝,可是因为汝阳王?”
殿内伺候的宫人闻言俱是一愣,慌忙将头垂的更低。
太后心口像是被阵扎了一样,气的一掌拍到桌面上,陈嬷嬷将殿内的人都遣了出去,独自留下伺候太后。
太后胸口起伏,满眼悲郁,她早对宣德帝失望,可面对宣德帝的怀疑,她还是悲痛万分。
宣德帝看着母后哀伤的神情,心情复杂,隐隐有些快意,但似乎是愧疚占了上头。
他心里清楚,在母后心里自己有多重要,他也不忍看母后伤心,可每每想到自己应该是母后唯一的儿子,便觉得母后不应该为了汝阳王,同自己过不去。
太后捂着胸口,语气深沉,“皇帝,这么多年,作为一个母亲,哀家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身为一个太后,更没有对不起先皇之处,你也不必总是阴阳怪气与哀家说话,索性今日你就亮明了说,在你眼里,哀家与汝阳王,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宣德帝一愣,他与太后这么多年一直因为汝阳王闹不愉快,他数次欲言又止,但也从未将那层窗户纸给戳开。
陈嬷嬷替太后顺着气,劝道:“陛下,母子之间,何必因为外人生出隔阂。”
陈嬷嬷也是看着宣德帝长大的,虽是奴婢,但在宣德帝这里也是有些体面的。
宣德帝听她指责自己,仿佛所有的错事,都是他做的一样,心底委屈道:“是朕愿意为了外人生出隔阂吗?一直以来,为了外人,与朕置气的难道不是母后吗?”
太后闭上眼睛,摆了摆手道:“哀家不愿与你吵。”
宣德帝见此心口怒火烧的更旺,冷笑一声:“是朕想岔了,汝阳王对母后来说不是外人吧?”
太后起身,缓缓走到宣德帝面前,问,“你说什么?”
宣德帝道:“大齐的百姓都知道,朕这个皇帝,血统不正,汝阳王怎么能是外人,朕不该将他葬在姜氏的坟地上,让他与汝阳王妃合葬,朕应该替他披麻戴孝,将他迎入帝陵,奉为上皇……”
“啪——”
太后一巴掌打在宣德帝脸上,宣德帝脸上浮起指痕,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后。
母后居然打了他。
太后抬起胳膊,手指颤抖的指着他,怒道:“荒谬,真是荒谬。”
太后知道宣德帝一直疑心她与汝阳王有私,没想到他居然疑心自己的身世。
宣德帝双膝跪地,抱住太后的腿,痛苦道:“母后,您给儿子一个痛快吧,此事压在儿子心里多年,儿子不想到死连自己的生父是谁都不知道。”
第84章
满室寂静,太后向后退了几步,陈嬷嬷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后,太后细瘦的手腕攥起,微微发着颤,喉管里发着疼,觉得自己要说不出话了,声音却响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的儿子?你还能是谁的儿子?”
宣德帝将头垂的更低,坚持道:“儿臣不知,请母后明示。”
太后急促的咳了几声,陈嬷嬷顺着她的后背,担忧道:“太后保重凤体啊。”
太后目光触及摆在桌子上的九连环,眸光有些温润,那是幼宁早上来请安时拿着把玩的,太后想到还有幼宁,勉力控制情绪,扶着陈嬷嬷坐回去。
宣德帝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到他向来坚强的母后,眼睛里的湿润。
太后闭了下眼,再睁开眼睛时,面色如常,只是后背还有些弯曲,她盯着宣德帝,声音坚定,“你是先帝的儿子,齐家的正统血脉。”
宣德帝听了并没有什么意外,他也猜到母后一定会这么说。
他抬起头,道:“母后,这里没有外人,陈嬷嬷伺候您这么多年,想必您的事情她都知道,您不必瞒着,儿子只是要一个真相。”
太后见他一副笃定自己是汝阳王儿子的样子,对着他招了招手,“你来。”
宣德帝起身,走到太后跟前。
太后抬手,又打了他一巴掌。
“哀家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蠢笨的孽障。”
这是太后头一回如此骂宣德帝,莫说他做了皇帝以后,自己都是当祖父的人了,便是当年他还做皇子的时候,太后都没这么骂过他。
真是气狠了,太后咬着牙道:“你把你的母亲当成什么人了,你真以为你的母亲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给先帝戴绿帽子,让皇室蒙羞吗?你以为皇室宗亲能让别人踩在他们的脖子上,任由一个宫妃混淆皇家血脉吗?”
太后冷笑一声:“你真是可笑,竟然怀疑自己是汝阳王的儿子,汝阳王才华横溢,少时成名,惊才绝艳,你初登帝位时,危机四伏,是他将皇宫围的像铁桶一般,护你周全,你那些意图篡位的叔伯们,阴谋诡计,什么手段没使过,他能在腥风血雨里护住你,岂非常人能比,而你……”
太后顿了一下,接着道:“资质平庸,性情多疑,哪有半点像汝阳王,你竟会觉得自己是汝阳王的儿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后刚刚那巴掌并未留情,宣德帝半边脸都是木得,耳朵里一片嗡鸣,太后的话更是像棍棒敲在他的头上一样。
他从小就不如汝阳王世子,汝阳王世子过目不忘,他要看好几遍,那时候汝阳王权倾朝野,连宫中的太傅都捧着汝阳王世子,他一个皇帝,却连臣子都比不过。
可他是皇帝,不论是汝阳王还是世子,都要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只是亲耳听到母后如此嫌弃自己,心中不可思议。
陈嬷嬷听到太后的话也愣住了,陛下资质是不如汝阳王世子,可这天底下哪有做母亲的嫌弃儿子的,陛下小时候因为没有汝阳王世子背书快,躲起来悄悄哭,太后娘娘都心疼坏了。
正因为陛下生来就不如汝阳王世子聪慧,太后娘娘才更加心疼他,从不因为他课业不好指责他,也从未说过陛下资质平庸。
这场谈话注定不欢而散,宣德帝从永寿宫走的时候,脸色阴沉。
幼宁从齐娴那里回来,恰好在殿门口撞见太医院的王太医,王太医一见她,满脸慌张的扭头就要跑,刚给太后娘娘诊脉的时候太后就不停的催促他赶紧走,出去以后绕路,别被幼宁郡主看见了,没想到在殿门口撞了个正着。
“王太医请留步。”
幼宁喊住他。
王太医转过头,冲着幼宁行礼,“郡主。”
幼宁微微颔首,下颌紧绷,“王太医今日到永寿宫,可是皇祖母身体不适?”
王太医拱手道:“近日多雨,臣唯恐娘娘旧日腿疾复发,特来请脉。”
太后娘娘有腿疾,幼宁是知道的。
她担忧的问道:“可有大碍?”
王太医道:“旧疾难以治愈,还是要好好将养着。”
这些医嘱和往常差不多,幼宁心里有些怀疑,知道皇祖母身上便是有什么不适也会让人瞒着自己,不再为难王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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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宁踏入暖阁,太后半靠在榻上,腰间堆着锦被,空气中弥漫着药味,不太浓烈,和屋中的檀香混在一起,窗户大开着,幼宁凑过去,坐到床沿,“皇祖母。”
太后笑着握住她的手,“今儿不是去寻了阿娴,怎么不在她那里用膳?”
幼宁垂头,目光落在太后有些枯瘦的手上,扭头问伺候的宫人,“风这么大,你们怎么把窗户都开了。”
宫人们面面相觑,忙不迭的跑去关窗户。
欲盖弥彰,一下子就露了馅。
幼宁抿了抿唇角,同太后说:“我回来的时候,遇上了王太医。”
太后见瞒不住了,浅浅一笑,抬手抚着她饱满光洁的额头,“皇祖母年纪大了,这天气一变身上的小毛病就要犯。”
幼宁看着太后,吸了下鼻子,眼圈渐渐就红了。
太后心疼坏了,“怎么了这是,皇祖母没事,怎么还哭鼻子了,你都多大了。”
幼宁抹了下眼泪说:“皇祖母骗我,若只是腿疾,又何必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
她哽了一声,咽下哭腔,把眼泪憋回去。
太后装作若无其事,笑着说:“瞒着你,还不是怕你担心吗?你这孩子,眼瞧着再往前就要十六了,连阿娴都订亲了,皇祖母每回同你提起此事,你都说不要出嫁,要好好孝敬皇祖母,身上一点小毛病你就担心的不得了,哪敢让你知道,回头又说不要出嫁了,哀家可不得愁死。”
太后宠溺的点了下幼宁的脑袋。
幼宁眼眸泛着水光,听太后打趣自己,吸了吸鼻子说:“皇祖母总是操心阿宁的事,可阿宁也担心皇祖母啊,皇祖母这样,怎么让阿宁放的下心。”
太后听她说话一派老成,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说:“没事,皇祖母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放心,有阿宁在,皇祖母还想长命百岁呢。”
太后气色不太好,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说没事幼宁也不信。
她趴在太后的胳膊上蹭了蹭,抬起头道:“皇祖母吃药了吗?”
太后说:“刚吃了药。”
幼宁点了点头,站起身,替太后掖了掖被角,“那皇祖母好生歇息,我晚些时候再来。”
幼宁知道皇祖母吃了药之后习惯睡一会,便不再这里打扰她。
回了福安殿后,她问守门的小宫人,“今日有人来永寿宫吗?”
小宫人屈膝,如实道:“早上娘娘们来请安,郡主您出去后,陛下来过一趟。”
幼宁心里了然,皇祖母神色不好,八成是被宣德帝给气的,这个王八羔子,她心里把皇帝骂了几句,真恨不得拿麻袋套他头上揍一顿。
她回去换了身衣服,突然想到了什么,把人都遣了下去,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子,盒子里放的都是齐琮写给她的信,她把最近的一张拿出来又确认了一遍,齐琮真的没有在信上提及什么时候回来。
她听齐娴说,礼部已经在拟定迎接齐琮回朝的流程了。
齐琮回京的这日,幼宁一大早就被齐娴和季钦兰催促着去宫门口候着,幼宁还想赖一会床,齐娴就凑在她耳边说,她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
幼宁恨不得堵了她的嘴,又怕她乱说,只能强撑着起身。
齐琮回京,宣德帝命皇六子安王和皇七子瑞王带人出城迎接,排场极大。
幼宁和齐娴季钦兰一起从辰时便在宫墙上等着,晒得眼花都快出来了,也没瞧见个人影,要不是齐娴说她听齐琅说今日出城迎接齐琮,有第一手消息,她都怀疑齐琮今日不回来。
“阿娴,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到现在也没瞧见宁王殿下的仪卫队?”
“不可能。”齐娴斩钉截铁的说:“我昨日是亲耳听七皇兄说的,今日上午五皇兄就进城。”
幼宁问,“那有没有说别的?”
齐娴想了想说:“好像还要绕城,接受百姓拜贺,不过这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吧。”
幼宁一阵无语,定熙城那么大,齐琮带着五万兵马入城肯定行动缓慢,今日上午不可能回来的。
她扭头欲走,齐娴拽住她说:“哎,别走,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
幼宁拿帕子擦了擦汗,“要等你等吧,我可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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