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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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眼睫沾上水色,末尾缀着一点摇摇欲坠的星光。她默然不出声,然而那点星光不受控制,随着重力下坠。

滴答。

极其细微的响动。

星光坠落,落进幽微无光的深海,在少年的黑眸中碎成无数细碎摇曳的光粒。

“喂!”猛地攥紧手,贺寻语调比方才更加生硬,“不要哭了!”

带着一丝早已无从掩饰的慌张。

她到底在哭什么?

眉心不受控制地一跳一跳,少年禁不住狠狠皱眉。

不是已经说过不会牵连到她吗?

沈怡走得早,从小一个人生活,他性格很独立,学东西更是比同龄人快上许多。会自己洗衣服,会自己做饭,会自己处理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

偏偏没人教他该怎么揣摩女孩子猜不透的心思。

“好了......”

时晚站在那儿,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往下掉,他的心也跟着紧紧揪在一处。

尽量放软语气,贺寻伸手,试图控制住眼前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局面。

下一秒。

他刚动作,泪盈于睫的小姑娘却先一步伸了手。

牢牢抓住他的衣袖。

*

“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

窗明几净的诊所里,上了年纪的老大夫一边慢慢悠悠地拿药,一边慢慢悠悠地摇头,“一天到晚不学好,明明已经在一中读书了,怎么还四处打架惹事?”

在青城很出名,几乎人人都认识一中标志性的蓝白校服。最传统的颜色代表着最优秀的一批学生。

学区内的初高中极多,良莠不齐,打架几乎是家常便饭。

大家早都见怪不怪。

每天都要处理几个打架打到头破血流的少年,老大夫却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中的学生,不免多唠叨几句:“爸爸妈妈供养你们多不容易......”

懒得解释那么多,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贺寻不吭声。

他沉默着,稍稍偏头,目光落在一旁垂头安静坐着的时晚身上。

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少女鼻尖却依旧带着点儿微微的红。

看起来有些脆弱。

还没等想好该怎么安慰,她就死命拽着他,硬生生把他拽进路边这家诊所。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力气居然能这么大。

觉察到少年灼热的视线,时晚抿了抿唇。

“大夫大夫!”她没来得及开口,几个男生半拽半扛着一个满头是血的少年飞奔进诊所,“快给他看看!”

“哟。”虽然时晚他们先到,但少年的伤势明显要比贺寻手上的伤严重许多,老大夫眨巴眨巴眼,将手里的纱布和药放下,“要不你自己弄?”

早就习惯自己处理伤口,贺寻正想接过。

“好的。”身侧却伸来另一双手。

方才哭得有些凶,时晚软绵绵的嗓音里带着点儿沙哑:“我们自己来。”

老大夫指挥男生们把哀哀叫唤的少年扛去另一间诊室。

留下时晚和贺寻待在这间诊室里。

垂着头,时晚默不作声,静静地拆开酒精和药膏。

“伸手。”她轻声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诊所里消毒水的味道太浓,贺寻觉得眼前的画面虚幻得有些不真实。

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手伸出去。

他不想再看见她哭。

万幸,小姑娘并没像先前在街上一样啪嗒啪嗒掉眼泪。只是用棉球蘸了酒精,轻轻替他消毒伤口。

鼻尖是酒精略显刺激性的气味。

贺寻难免恍神。

仿佛回到最初他强行把时晚拉进家里那一天。那一天,按在伤口上的力度也像现在一样,软绵绵、小心翼翼的。

生怕会弄疼他。

然而到底有些不一样。

与那日恨不得马上消毒完然后逃离的窘迫紧张截然相反,如今,少女安安静静坐在面前,垂着眼睫。

柔软细嫩的小手托住他的手掌,棉球轻轻擦过血痕。

酒精渗入伤口,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贺寻整个人却蓦然轻飘飘的,如同坐在虚无缥缈的云端。

“你心疼了?”

尾音不自觉带着笑意。

他嘴角微微上扬。

时晚眼睫一颤。

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继续消毒伤口。

“不许,”直到洁白的棉球沾满血色,她才轻声开口,“不许再这么做。”

姜琦跟她说过,陆媛媛是因为被蛇吓到,这才会滚下山去。

可人流喧嚷的景区内哪里会有那么多蛇?

少年双手上的伤口狰狞可怖,比那日在医院更甚,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略微想深一点,她就能猜到他偷偷去做了什么。

疯子。

所有的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在寂静的深夜里砸开玻璃门救她,在医院的病床边守了整整一晚,而后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徒手抓蛇去吓陆媛媛。

“再这么做,”想到这里,时晚嗓音不禁有些颤抖,“ 你会......你会被开除的。”

这年头学习风气一般,打架斗殴的学生有不少,像贺寻这样肆无忌惮毫不顾忌的却不多见。

哪个学校会要一个抓了一堆蛇把人吓到摔断腿的学生。

“无所谓。”然而,贺寻似乎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啧了一声,他垂眸,视线匆匆掠过自己的手,“开除就开除。”

那晚守在医院时,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毫无章法地搅来搅去,血淋淋的疼。

一切因他而起,就算被开除,他也认了。

总之没有人能再伤害她。

敛着眉,少年神情里较先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语气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却笃定的模样。

似乎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时晚咬了咬唇。

停了动作,她把手里的酒精和棉球放下。

然后抬头看向贺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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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眼泪早已擦干,眼睛却因为哭得太久依旧有些酸痛,她眼睫轻颤,“你不可以......再受伤了。”

少女嗓音很软。

贺寻一愣。

他偏了偏头,下颌随即拉出一道锋利的线条:“这有什么?”

从小摔摔打打长大,更严重的伤势也不是没有过,这点儿小伤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只要没进医院,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地躺着,那就都是小问题。

压根没把手上的伤当回事,贺寻语气轻松。

然而。

他话音刚落,时晚声音瞬间抬高,语气里陡然带了几分恼怒:“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从来都是温温软软的语调,这是时晚头一次这么恼火,态度更是分外强硬。

贺寻不禁怔住。

愣了几秒,他偏头去看她。

“你不能再受伤了。”十分笃定地说完这一句,时晚抿了抿唇,又不自觉挪开视线,盯着诊所洁白的瓷砖地面,“你要......爱护自己。”

这件事她其实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有一段时间。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贺寻好像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甚至也不在乎别人究竟会怎么对待他。

最初处理鞭痕只是用快过期的白酒简单地消毒,被钱小宝奶奶当众甩耳光也毫不在意。而如今手上满是狰狞的伤口,却根本不知道包扎处理。

仿佛对他来说,只要有一口气,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最简单地活着就已经足够。

为什么会这样呢?

时晚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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