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1 / 1)
温荀言便没再说什么,听那边户部尚书又说起了别的事情,凝神去听了,余光却瞥见上官青云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奏折来,翻开看了两眼,又猛地合上了。
与此同时,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温荀言心里觉得奇怪,莫不是他的折子被驳回了?
正这么想着,那头传来了通报声,却是崇光帝来了,几个正在低声说话的大臣们俱是不约而同地住了口,整了整官袍,上去见礼。
崇光帝是与长公主燕明卿一道来的,参与议事的大臣们都见怪不怪了,从前很少有朝后议事的,官员们都是上了折子,等候批复,过了一两日才能拿到朱批,除非是十分要紧的事情,否则朝后他们都见不到崇光帝。
自从长公主旁听之后,朝后议事每日都有,崇光帝勤勉政事,大臣们也都乐见,索性也没有什么意见。
长公主殿下再如何,不过是一介女流罢了,旁听就旁听好了。
崇光帝一抬手,示意大臣们起身,率先入了御书房,他的目光下意识往帘后看过去,那里隐约坐着个人影,显然是皇后上官氏了。
崇光帝在御案后坐下,首辅林如易拱手道:“皇上今日未朝,可是龙体不适?”
崇光帝有点心虚,下意识看了坐着下首的燕明卿一眼,轻咳一声,道:“是有一点。”
总不能说,他昨晚喝酒喝多了,今天起不来,再说了,陈太医也给开了方子,勉强能说明他确实是身体不适。
林如易连忙道:“国赖长君,皇上的龙体才是最重要的,还请万万保重。”
几个大臣立即附和,崇光帝只好硬着头皮道:“朕知道了,尔等有事就先奏吧。”
“是。”
于崇光帝而言,上朝和议事是他一天中最为枯燥的时候,好在这么多年也忍过来了,不差眼下这两个时辰,他都习惯了。
几个大臣开始议事,轮到工部尚书的时候,没了声,崇光帝正坐在御案后,一手支着头,两眼发直,昏昏欲睡间,议事声突然停了,他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顿时坐直了身子,心道,今天的议事结束得这么快?
好在他的话才刚刚到了嘴边,旁边的燕明卿立即提醒道:“上官大人?”
崇光帝打了一个磕绊,才看向工部尚书上官青云,从善如流地问道:“卿为何不说话?”
显然上官青云走神得比崇光帝还厉害,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连忙一撩官袍跪了下去,道:“皇上恕罪。”
崇光帝倒是和气,一摆手,道:“上官尚书年事已高,不宜久站,来人,替诸位大人看座。”
宫人们连忙搬了绣墩来,上官青云惶恐地起身,小心地挨着边儿坐了,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屏风后的帘子,因着那个位置光线不太敞亮的缘故,所以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再加上他年纪确实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
这议事一直到了下午才散,朝臣们都退了,燕明卿才起身离开御书房,没走多远,便听见有人叫住他:“长公主殿下。”
燕明卿停下步子,转身,却见那是养心殿的小太监,他喘着气小声道:“殿下,皇上让您慢点儿走,等会再回去御书房一趟。”
燕明卿眉头微挑,道:“我知道了。”
而那边,皇后也已乘着凤辇离开了御书房,待路过宫道岔路口时,忽听有太监低声禀道:“娘娘,上官大人在前面呢。”
皇后一愣,轻轻抬手,凤辇便停了下来,宫人们上前打起帘子,她微微眯起眼望去,果然在前方的宫道旁,站着一个身影,熟悉而苍老。
那是她的父亲,上官青云。
上官青云显然也看见了她,阔步走了过来,目光扫过那些随行伺候的宫人,眼里的意思很明显,道:“老臣有话,想与皇后娘娘说。”
皇后心里微沉,她一摆手,摒退众人,然后才望向她的父亲,上官青云的面上带着怒气,隐隐约约,他挥手将一样东西摔入皇后怀中,忿然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
皇后低头一看,却见那是一本折子,七零八落地散开,前面墨色的笔迹正是来自上官青云的奏事,而最末尾的朱批,无比熟悉。
她浑身一震,那竟是她自己亲笔写的。
常年模仿崇光帝的笔迹,皇后从未失手过,这一次却疏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有点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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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衣:我要是个男人,我早就把卿卿办了!恨!
第114章
皇后低头看着那一本散落的奏折,慢慢地拾了起来,将它仔细合上,才看向自己的父亲,上官青云的眼底透着怒火,显而易见的生气。
他今年已五十有六,发须皆白,身体不甚健朗,已是乞骸骨的年纪了,上官青云任工部尚书十一年,入内阁九年半,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为官数十年来,曾外放做过知县,后又升知府,直到三十余岁才回京任职,为官清廉,从不敢有过片刻的懈怠。
上官家世代为官,出的都是忠良之臣,先帝甚至曾当众夸赞过,上官实乃大齐之栋梁,甚至许上官青云的祖父百年后得享太庙。
如此殊荣天恩,在上官青云为官之后,便愈发谨慎仔细,唯恐堕了上官家的名头,在旁的官员都削尖了脑袋钻营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为所动。
朝中谁都知道,上官青云不结朋党,不受贿赂,就连门生都没有,公正廉明,两袖清风,他是一等一的忠臣。
可就在今日,上官青云拿回了自己的折子,却发现朱批竟然不是崇光帝的字迹,越看越像是出自他的女儿上官瑶之手。
上官青云心惊无比,甚至因此频频御前失态,他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皇后,问道:“皇后娘娘就没有什么话想与老臣说吗?”
皇后将折子叠好,回视他,道:“父亲想要女儿说什么?”
上官青云指着那奏折,压抑着怒火,道:“还请娘娘为老臣解惑,老臣的奏折上,为何朱批却是皇后娘娘的笔迹?”
皇后双手妥帖地平放在膝盖上,镇定道:“皇上身体不适,请女儿代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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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青云愤怒道:“代笔自有禀笔太监在,何须娘娘多此一举?”
皇后垂眸,低声答道:“女儿与皇上多年夫妻,偶有闺中之乐,何足为外人道?再者皇上有命,女儿身为他的妻子,岂敢不从?”
上官青云望着她,只觉得这一瞬间的上官瑶,无比陌生,自女儿入宫为后,他已有许久没有单独与她说过话了,上官青云竟有些不适应,直觉告诉他,皇后说的并不是真话,他摇首告诫道:“后宫不得干政,你勿要效仿前朝龚氏,毁了我上官氏的清名。”
他说的是前朝大梁龚太后,挟持幼帝,垂帘听政,把持朝事,宠信奸佞小人,最终令大梁走向破灭衰落,随后大齐得立。
皇后面无表情地抬起眼,与他对视片刻,才道:“父亲的教诲,女儿听到了,大齐不是大梁,女儿亦不是龚氏。”
她说得如此明白,上官青云只好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是,老臣告退。”
他转身离开,大约是今日站得有些久了,他的脚步有些蹒跚,皇后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叫住他,问道:“父亲,当初为何不许女儿与兄长们一同读书?”
上官青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道:“若你生为男儿,自不必问今日这样的话了。”
他说完,便举步离开了,皇后隐在凤袍下的手指,倏然紧握成拳,她面上的神色愈发冰冷了。
时隔数十年,她的父亲依旧是当初的那个回答,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若她生为男儿……
可惜她不是。
女人怎么了?
女人就该三从四德,背着女诫,捧着她的夫君,浑浑噩噩过完这一生吗?
就她那个烂泥扶不上墙,整天只会伤春悲秋,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夫君燕文渊?
他配吗?
皇后轻蔑一笑,目光轻扫,宫人们都无声地回来了,她轻轻抬手:“回宫。”
……
却说燕明卿回了御书房,殿门是开着的,值守太监连忙躬身道:“皇上吩咐了,殿下直接进去便可。”
燕明卿微微颔首,举步进了殿内,目光一扫,不见崇光帝,唯有御案上堆满了奏折,静静地等候着批复。
程芳站在屏风旁,见他进来,便冲内间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皇上在内间歇息。
燕明卿走过去,道:“公公,父皇唤我来有事?”
程芳小声道:“皇上说了,让您看一看折子。”
燕明卿倏地抬起眼看他:“公公是说……”
程芳把着拂尘,指了指御案,颔首道:“就是殿下想的意思。”
燕明卿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会,才走到御案旁,将案上的一封奏折拿起来看,末尾都是写了朱批的,崇光帝的笔迹,但是这朱批究竟是谁人所写,燕明卿是再清楚不过了。
奏折有批过的,也有压下暂时不批的,燕明卿一路看过去,不得不承认,皇后虽为女流,但是她处理起政事来,异常熟练利落,半点拖泥带水都没有,对于大臣们的请奏,回复一贯简洁明了,半个字都不多说,若有不确定的折子,会被打回内阁,让阁员们在朝后重新商议。
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露过馅,燕明卿心里确实是佩服她的。
他将所有的折子都看了个遍,最后翻到了一本折子,看日期,是四日前的,燕明卿心里疑惑,不知这折子里写了什么,竟被压了这么久?
他翻开一看,连朱批也没有,像是从未被打开过的,燕明卿一路看过去,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这折子不是没有看过,而是被刻意压下来了。
这是一本提议立储的折子。
可这几日的朝后议事,并无一人提起此事,显然这折子也没被打回内阁去,它就是被压在了御案上了。
奏本的官员品阶不算高,但燕明卿都听说过他,名叫曹勋,为人尚算正派,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这些一概没有,只有一样毛病,让崇光帝很烦他。
此人颇是絮叨,且固执己见,之前因一事顶撞崇光帝,还是在上朝的时候,惹得素来好脾气的崇光帝也发了火,罚他外放,五年后,因为政|绩突出,又被调回京师当京官了。
再上朝时,有什么事情他还是要顶撞,说话直来直去,半点不拐弯,人都说官字两个口,肚里十八弯,只有曹勋曹大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堪称朝堂上的一股清流,以致于崇光帝都有些怵他了。
燕明卿至今都觉得十分邪门儿,他父皇不是个什么明君,能每日准时准点去上个朝,坚持了这么多年,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偏偏手底下的臣子,个顶个的能干,且还不作妖,最大的事情不过是贪污受贿,出个冤案,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
崇光帝但凡有事,都是他的臣子顶上,再不济,他的皇后也能顶上,总之,他就是高枕无忧,舒舒服服地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了。
燕明卿觉得,他父皇能有今日,大抵还是老祖宗的坟上冒了青烟。
他捏着那张折子,目光落在曹勋两字上,神色忽然有了些许的明悟。
燕明卿隐隐约约的,大概猜到了皇后为何要压下这张折子了。
……
京师的玄武大街上,此时是正午时候,行人如织,车水马龙,街上热闹得很。
一辆低调的青篷马车自街上驶过,最后停在了街角位置,过了一会,车帘被掀起来,一个作小厮打扮的少年童仆探出头来,唇红齿白,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
他跳下马车,才低声朝车里唤道:“主子,咱们到了。”
车里有了动静,一只纤细素手将帘子撩开,露出了一张眉目如玉的面孔,发髻梳了起来,作少年公子打扮,看起来颇是贵气逼人。
那童仆不安地扯了扯短短的衣摆,道:“主子,咱们这样,是不是怪怪的?”
那童仆却原来是小鱼,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穿男装,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路过的行人都在看自己似的,那少年公子正是乔装打扮的秦雪衣。
她挺了挺腰,一拍小鱼的肩,道:“怎么会奇怪?你别含胸驼背,站直些,再说了,这大路上人这么多,谁会有功夫注意到你?人家都很忙的。”
小鱼一听,顿觉有理,学着她的模样挺直了腰背,秦雪衣打量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还挺有模有样的,你也没胸,走出去任谁都觉得你是个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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