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1)
“孽障!”崇光帝气得反手抓起砚台朝他砸过去,墨汁四溅,砚台砸在燕明卿的肩头,发出一声闷响,跌落在地,崇光帝犹不解气,骂道:“你长到这么大,做了什么事情,哪一桩朕不是纵着你的,你如今倒是嚣张到朕跟前来了!若不是因为你母后,朕早就、早就……”
他咬牙切齿,然理智尚在,他到底是没把后面的话骂出来,燕明卿挨了骂,但面孔仍旧是冷漠的,他长得不像崇光帝,反而像他的母后,孝嘉皇后容貌清丽精致,气质温柔,而燕明卿只是模样像了她,性格却与之截然相反。
照崇光帝的话来说,燕明卿像一块玉,又冷又硬,看起来光滑,一摸却处处都是棱角,稍不留神就能把人的手划出口子来。
然而燕明卿虽然脾气差,却是一块璞玉,崇光帝自己从来不爱理政务,他是一个文人,有着文人们都有的毛病,那就是惜才之心,否则也不会花这么多功夫和时间,去雕琢这一块玉了。
他甚至因为燕明卿,不得不每日去御书房坐着,听大臣们议论政事,他听不进去那些枯燥的政务,却希望燕明卿能学到一些。
可燕明卿的病一直是他心头梗着的刺,又如高悬的刀剑,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要掉下来。
如今燕明卿说出这种话,无异于是在往他心里戳刀子,好似这些年的所有精力都是通通白费了一般,他气得浑身都要发抖了。
愤怒到了极致处,崇光帝反而笑了,指着燕明卿骂道:“你若不想好了,尽管说,朕有一百种办法教训你!宫里管不了你,朕看护国寺还缺几个洒扫僧人,你去正好顶个缺!”
燕明卿面不改色地道:“那也好,好歹护国寺里的扫地僧人,都是男的。”
他抬起眼,不避不让,全无惧色,崇光帝气得抓起御案上还未画好的画砸他,燕明卿退了一步,那张画便落了地,展开来,未遮掩的地方露出了女子的裙裾,层层叠叠,如花一般绽放开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画上,然后俯下|身去,伸手欲展平那张画,崇光帝脸色一变,喝道:“住手!”
燕明卿非但不住手,将那画拎了起来,展开,不出所料,画上是一张美人图,女子巧笑倩兮,回眸时眉眼轻弯,她的眼角点缀着一颗细小的朱砂痣,那是这一幅画上唯一的一点赤红。
崇光帝劈手夺下那画,他清瘦的脸上有着震怒之意,嘴唇轻颤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燕明卿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漠然,放下手,正视着崇光帝,道:“儿臣有一件事情,想禀告父皇。”
崇光帝勉强平复了情绪,转身将画放在了御案上,他的动作轻柔,头也不回地道:“说罢。”
燕明卿问道:“长乐在翠浓宫里长大,父皇觉得,德妃待她如何?”
崇光帝下意识道:“德妃与苏……”
话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改口道:“德妃是长乐的亲姨母,当初秦御史的冤案尚未昭雪时,还是她向朕苦苦求情,长乐才免了一难,后来长乐入翠浓宫这么多年,长到如今,德妃对她自然是好的。”
燕明卿冷笑,问道:“长乐在宫里,父皇就从没有去看过她吗?”
崇光帝沉默许久,他的目光投在那画上,按在御案上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低声道:“朕不敢去。”
“朕有愧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
105章的评论我没敢看,刚刚瞅了一眼,果然都开始骂了,捂心口。
我这里解释一下吧,女主根本没相信德妃的话啊,你们都没有认真看吗?
她只是在想德妃突然说这番话的目的而已!
说女主对德妃没有戒心的,德妃从头到尾,没有正面对女主出过手,她甚至不知道德妃对她这么大的恨意是来源于原身的母亲,女主又没开天眼,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所有的矛盾和冲突都是来自于燕怀幽?德妃做过的事情,不过是克扣她的赏赐,各种冷待而已。
读者是上帝视角,自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到,可女主不是,燕明卿也不是,这里的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他们能看到的东西,所有的算计也都有误差。
所以读者能指着书里的人物大骂他们是蠢货,看不见反派的恶意,可他们并不知道剧情啊。
女主只是一个普通十五岁的少女,她的真实年龄甚至还未成年,既不是重生也不是快穿,没有系统,很多事情她不知道,在我这里是正常的。
要是大家因为这个,就觉得女主太蠢,没有智商,斗不过反派,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临时给她加一个系统,也不能崩了她的人设。
第107章
“朕有愧于她。”
崇光帝说完这一句,便没再说话了,他背对着燕明卿,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和痛苦,他愧对的,何止是一个秦雪衣?
燕明卿道:“父皇错了。”
“朕错了?”崇光帝喃喃道:“朕哪里错了?”
燕明卿望着他清瘦的背影,常服上的蟠龙团花在烛光下显得影影绰绰,他语气平静地道:“德妃对长乐并不好。”
“怎么会?”崇光帝猛地回过身来,眉头皱起,道:“她是长乐唯一的亲人。”
燕明卿冷笑一声,讥嘲道:“可长乐并不是她唯一的亲人,父皇知道,德妃最恨的人是谁吗?”
“是谁?”崇光帝的手指又开始发颤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御案,案上的那副画依旧,美人熟悉的面上含着几分笑意,温柔而静美。
燕明卿慢慢地道:“她此生最恨的人,当属长乐的母亲,苏烟暝,也是父皇最爱的那个人。”
崇光帝呼吸一滞,声音有些不稳:“怎么会?那她……”
“她对长乐并不好,”燕明卿没什么情绪地道:“长乐在翠浓宫里,过得还不如廊下挂着的那只鹦鹉,父皇逢年过节的所有赏赐,长乐也从未拿到过一分一毫,德妃恨长乐,犹如在恨她的母亲苏烟暝。”
崇光帝的嘴唇动了动:“怎么会……”
“父皇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燕明卿神色漠然道:“前些日子,儿臣提剑入了翠浓宫,父皇只以为是儿臣犯了病么?”
崇光帝猛地抬眼看他,燕明卿回视他,不避不让,淡淡道:“父皇错了,德妃与燕怀幽常常欺辱长乐,就连她出宫迁府之后,也不愿意放过她,甚至派了人潜伏在她府内暗算她,试图将她卖入青楼,若非儿臣及时赶到,后果恐怕不堪设想,这些事情,父皇恐怕都不知道吧?”
崇光帝满脸不可置信,这些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谁会与他说?燕明卿还道:“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一查,其情况是否属实。”
崇光帝按住御案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眼底浮现出怒气,因为过于愤怒,他的呼吸一点点粗重起来,手背上的青筋都绷显出来,他咬牙切齿道:“朕定会去查的。”
燕明卿话锋一转,道:“不过儿臣今日来,想告诉父皇的,主要也不是这一桩事情。”
崇光帝转头看他:“还有什么事情?”
燕明卿道:“父皇,当年秦御史冤死狱中,他的妻子投水自尽,其中的真相,您不想知道吗?”
乍闻此言,崇光帝的眼睛倏然瞪大,他手下一个用力,只听嗤啦一点轻响,一不留神,那张美人图便被揉皱了。
他语带震惊道:“什么真相?”
当初秦御史受人陷害入狱,后死在狱中,他的妻子苏烟暝也因此投水自尽,成了崇光帝一辈子的痛,可如今,有人告诉他,此事当年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燕明卿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忽然道:“这回父皇应该相信儿臣没有病了吧?”
崇光帝愣了一下,才道:“若是因为长乐的关系,那……”
燕明卿与秦雪衣关系好的事情,便是崇光帝也有所耳闻,若是因为德妃的算计,燕明卿一时气不过做出冲动之事,也是情有可原,不能算是犯了病。
他只好叹道:“朕知道了。”
燕明卿却追问道:“既然儿臣没有病,那儿臣的身份何时能恢复?”
崇光帝犹豫道:“了觉大师说,要等你及冠之年,就是明年了。”
也就是说还要一年,燕明卿如何能等?遂道:“父皇,儿臣等不了。”
崇光帝瞪他:“如何就等不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就差这一年?”
……
秦雪衣走在宫道上,旁边是小鱼打着灯笼,她疑惑地问前面引路的林白鹿道:“卿卿这么晚让我入宫来,有什么事么?”
眼下都快到亥时了,若是放在往常,秦雪衣都要睡下了,可林白鹿刚刚来府中,说燕明卿让她入宫一趟,她便立即过来了。
林白鹿答道:“殿下也没有说,不过郡主去了,大概就知道了。”
他说得语焉不详,神神秘秘,秦雪衣心中愈发好奇了,等到了一座宫殿前,林白鹿停下脚步,道:“郡主,到了。”
秦雪衣抬起头一看,吃惊道:“养心殿?”
这不是崇光帝的住所么?
林白鹿含笑道:“是,殿下与皇上正在里面,请郡主进去吧。”
值守的宫人恭敬地推开了殿门,秦雪衣虽然是一头雾水,但还是举步向前,才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该不会是卿卿把她们的事情告诉崇光帝了吧?
她的脚步立刻顿住,秦雪衣的心骤然紧张起来,越想越是觉得忐忑,若真是如此,那崇光帝会如何做?
殿内暖黄的烛光透出来,秦雪衣难得生出几分无措之感,她的手指紧紧捏着袖角,站在殿门口,那值守的宫人疑惑看着她,以为她在等候通传,便小声提醒道:“郡主,皇上说了,您来了可以直接入内觐见,不必等候通禀。”
于是秦雪衣更紧张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必死的决心,硬着头皮踏入了养心殿。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进殿之后一抬眼,就看见一到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御案前,是燕明卿,正对他站着的是崇光帝,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一时间安静无比。
正在这时,崇光帝大概是注意到秦雪衣进殿来了,转头看过来,因为背着光,秦雪衣看不清楚他面上的神色,但总觉得那是阴沉的,带着隐约的怒气。
她的手心都开始出汗了,秦雪衣垂着头,很是心虚,都没敢直视他,小步走到崇光帝面前,听见他道:“长乐来了。”
声音缓而沉,秦雪衣总觉得那语气里压抑着什么,宛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她心道,现在该怎么做?
看样子,他似乎已经与卿卿争执过了,毕竟这气氛很明显不怎么轻松愉快,而此时的崇光帝也与秦雪衣印象中那个和善的中年帝王截然不同。
秦雪衣行了礼,抬起眼悄悄用余光去看燕明卿,他正微垂着眼,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这神态落在秦雪衣手里,倒仿佛方才挨了崇光帝的训斥一般。
她还发现燕明卿的肩上有一大片深色的墨痕,看起来有些狼狈,这令秦雪衣愈发忐忑不安,她开始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卿卿是不是跟她爹摊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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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现在要怎么做才行?
她心里有些紧张,听崇光帝道:“起来吧。”
秦雪衣站起身来,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像是带了几分打量的意味,她心里微微一紧,崇光帝道:“长乐是刚刚才入宫的么?”
因为心虚的缘故,听他说话秦雪衣总觉得压力有些大,低声道:“回皇上,是。”
崇光帝应了一声,视线仍旧长久地落在她身上,秦雪衣额上的汗都要下来了,好在旁边的燕明卿及时开口,道:“父皇,既然心儿已来了,有些话,就在这里问吧。”
秦雪衣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扭头看他,在心里狂喊,这就要摊牌了?她还没准备好呢!
再说了,怎么能让卿卿一个人挨训?
秦雪衣顿时心一横,咬牙率先道:“皇上,此事不关卿卿的事,都是我先主动的。”
燕明卿一愣,崇光帝也愣住了,他转头看了燕明卿,然后才道:“你——”
然而秦雪衣此时是低着头的,完美地错过了他面上的疑惑,燕明卿反应过来,眼中的惊诧立即转为了笑意,他看着殿中央站着的少女,没有开口阻拦,听她语气坚定而明晰地道:“是我先喜欢卿卿的,皇上若是要怪罪,就怪罪我一人好了。”
她说完这句话,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莫名就镇静了下来,秦雪衣突然发现,说出来好像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难。
紧接着,她便听见燕明卿声音含笑地接口道:“不对,父皇,是儿臣先喜欢她的。”
秦雪衣倏然抬头看向他,却撞入了那双潋滟的凤目之中,笑意盎然,若三月阳春里初初破冻的湖水,一如既往的温柔入骨。
然而下一刻,秦雪衣就看见了崇光帝满脸的震惊之色,他不可思议地盯着两人:“你们在说什么?”
这反应好像有点不太对,秦雪衣心里刚刚起了疑惑,便被燕明卿打断,道:“就像父皇刚刚听见的,儿臣与心儿两情相悦,希望父皇能够成全。”
崇光帝瞪着他,语气里隐含怒意道:“你……都告诉她了?”
那架势,大有燕明卿敢点头,就抽飞他的架势,这么多年来,他听从了觉大师的话,千叮咛万嘱咐,时刻提醒着燕明卿,不许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给旁人,他竟然敢当成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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