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1 / 1)
马明明确实能让他欺负欺负,不过当对着这样的马公子时,宁衡只能举举杯陪他共饮一壶清酒。
“你说,凭什么让我娶那丑八怪啊,我欠谁了我?”马明明一张脸坨红,眼色迷离,一双眼却是悲愤得很,说了一句又仰头灌下了一杯酒。
宁衡看他这副模样,只能告诉他:“借酒浇愁愁更愁,何必作践自己。”
马家的事儿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如今的马家就靠着一个马老爷子撑着,下头没助力,迟早马家是要退出金陵城上流圈子里的,只是下头的确实不争气马老爷子也没办法,到了马父一代,只能借着老爷子的庇荫寻个小官混过了事,要往上实在太难。
马家要找出路,最好的法子就是趁着老爷子还在打铁趁热,否则这人走茶凉,马家哪里有那个本钱,而联姻娶个有助力的妻室就是重中之重,给马明明谈的这门亲事本是马家嫡长子,也就是马明明大哥的,这女方有个当侍郎的爹,正四品官,还有两个兄长在军营里做个不大不小的千户,论门第自然配得上马家。
只是,这姑娘没投好胎。
金陵府里曾有一句话,叫宁做上门郎,不娶周家女,可见这姑娘长得有多难看,或许也说不上太难看,只是对城里的公子们来说,实在是太平淡无奇,毫无特色,连个清秀模样都捞不着,若说叶家十二是个让人胆怯的母老虎,但总有艺高人胆大的,而对上周家这无颜女,那敢上前的就得掂量掂量了。
他若是没记错,当年嘲弄周姑娘的人里就有马明明。
马家嫡长子打死不同意,而马家又不愿失了这门亲事,只得把主意打到了同样是嫡子但是嫡次子的马明明身上,还不顾他的意愿给定了亲。
“其实你往好处想,这周姑娘虽说没有姿色,但好歹的侍郎家的姑娘,总会诗书礼仪,会打理家中庶务,娶了她你的后院太平了,而且,有了她就算以后有个什么,你总归不是得了利?”宁衡苦口婆心的劝他:“事已至此,你就想开点吧,都说娶妻娶贤,纳妾抬美不是。”
“你说的简单!”马明明抬起迷离的眼,扯着嗓子:“你怎么不娶个无颜女?”
他马明明是谁,是金陵府的纨绔公子,娶的妻室不说国色天香,那好歹也得是个小家碧玉吧,如此没有容颜的,让他连夸都找不到词儿。
而且,周家姑娘嫁不出去整个金陵城谁不知道,如今他却要捡这个没人要的,那他的面子往哪儿搁?早知道他还不如死皮赖脸的去叶家提亲呢,叶十二泼是泼了些,好歹长得清清秀秀的不是?
宁衡本来就是出来寻他麻烦的,这会儿耐着性子安慰了好一会儿早就不耐了,闻言眼一斜,嘴一撇:“爷那是遇到了,怎的,你不想娶你早点定下来啊。”
这话就诛心了,马明明胆子一下就大了起来:“我们这些人家的公子小姐,有几个人的婚事由得自己的,你若不是当时出了那摊子事儿又有朝廷逼迫,又怎会娶嫂子?”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宁衡却不高兴了:“你又怎知爷不会,若不是那群老王八蛋在哪儿挑拨是非,爷一早就求得你嫂子原谅把人娶回家了,用你在这儿胡说八道。”
“哼。”马明明喝了酒,胆子比以前大多了,换了清醒时,他哪里敢跟宁衡据理力争,还敢摆出如今这副一脸不屑的表情。
气得宁衡一下站了起来,挥了挥袖子:“走,回府,让他在这儿好生喝喝,反正人周家姑娘的名声也是被这些人给毁的,正好让他赔。”
这一生抵一生,正合适。
“凭什么让我来,我好欺负吗……”楼上,马明明就着酒壶不停的往嘴里灌着酒,直到整个人醉醺醺的躺下被小厮给扶了回去。
翌日宁家用早饭时,宁衡把这事儿跟月桥说了,初听闻时月桥还有些惊讶,过后就专心的用着饭逗着一旁的宁小树儿了,只末了用完后才抹了嘴说道:“看来给马家的礼还得再厚一些,马公子娶得如此娇妻,得好好恭贺他一番才是。”
宁衡:“……”
刚刚他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他丝毫不敢为马明明辩护,因为月桥十分厌恶马明明,若不是当初马明明的贪花好色,也轮不到他捡了便宜,马明明给他们牵了红线,但起因不好,如今他被迫娶了周家姑娘,也算是报应,小桥自然是高兴的。
她高兴了,那头马明明收到厚礼恐怕就不高兴了,想来还以为他在诚心祝贺呢,而只要他一表态,其他人也要跟着送厚礼,只怕马明明见到这么多诚心祝贺的,别气得出不了气儿就是。
柳主事办事很快,早前才跟宁衡商议了要暗地里请匠人来工部验一验材料,过后不过两三日光景就请好了个经验老道的匠人,掩饰了一番通过了宁衡带进来,又趁人不在从库里头拿了□□的材料,偷偷摸摸在屋里检验。
为了以防被人闯入,宁衡还特意守在了屋外,只见那匠人拿着各种材料看了又看,而后又在鼻下嗅了嗅,随后从他带来的包袱里掏出一些墨汁一般的东西轻轻打在材料上就蹙着眉等候着。
不知时辰过了多久,最后匠人对着柳主事摇了摇头。
“都是假的?”柳主事似乎是不敢置信。
匠人指着桌上的材料说道:“这主料倒也是上好的料子,约摸也有五六十年了,味儿也香厚,但不足百年,余下的那弦也掺了假,你方才给我的几根,有真有假,其他的也是如此,真假掺半,一般人也难得瞧出来。”
“这些人……”柳主事目呲欲裂,这些人怎么敢?
这可是陛下点名的弩,还只是工部实验就敢有人把主意打到这上头了,那真等到大量做了起来,那假的不是更多,还怎么能指着这样的假玩意儿震慑他国?还何谈扬我大都威名?
宁衡推门而入,也感受到了这凝结的气氛,插了话进来:“怎么回事?”
柳主事把匠人的话给他说了,末了还问了他一句:“剩下的事儿该怎么办?”
宁衡还没开口,那匠人就先说起来了:“小侯,柳大人,咱们可是说好的,小的可只负责帮忙验验货,别的一概不管,朝上的争斗也莫要扯到小的身上,你们答应替我保密的。”
柳主事看了宁衡一眼,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们自然说话算话,不会把你扯进来的,你安安心心过你的日子就是。”
匠人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宁衡两个只得把他乔装打扮一番,跟工部的人一块送了出去,等送走了匠人,两人齐在宁衡的屋里商议起来,柳主事先说道:“不如把这事儿报给尚书大人?”
只要上头接了下去,那余下自有人去查证。
宁衡摇摇头:“先不急。”
这一日回去,宁衡与归来的宁四叔正碰到了一起,叔侄二人见了礼,宁四爷还含笑着催促他快回院,宁衡眸子闪了闪,突然道:“侄儿好久没与叔叔们说说话了,如今都在各部任职难得一聚,不如与四叔好好说说话。”说完,他又让宁全儿跑了一趟莺歌院。
宁四爷见此,含笑的脸顿时意味深长起来,等他吩咐完宁全儿后抬手一引:“侄儿都这样说了,我这个当叔叔还拒绝不是不同情理吗,走,咱们叔侄好生说说话。”
宁衡笑着与他并肩走在廊上,随意说了几句,到了四房院子,宁四爷直接把人带去了书房里头,还挥退了一干伺候的下人,等房里只剩叔侄二人后,蓦然笑道:“说吧,有何事找叔叔,你往常最是心急归家,今日怎的有空寻叔叔聊天了?”
宁四爷其实最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做事也不出格,宁衡也直言起来:“不知叔叔能否告知,如今工部弩营的材料是由兵部何人经手的?”
宁四爷挑了挑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倒不是不能说,只是他见多了宁衡不正经的一面,见他如此正经还有些不习惯,不由得拖着声音说道:“这可是兵部的事儿,你打听这个做甚?”
宁衡笑了笑:“工部弩营的材料有假。”
“你说什么!”宁四爷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难看:“有假是什么意思?”
宁衡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后回过味儿脸色也跟着难看得紧,不答反问:“这材料有经过四叔的手?”
虽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再是肯定不过。
“弩营的材料册子确实是我经手。”宁四爷一屁股坐下,整个后背都湿了一片。他去兵部没多久,如今任着少卿一职,在兵部里除了尚书、侍郎外,他的位置也不低,给工部各营添置材料虽是由下头的人去办,但他也有分到几个,那几营的账册等却是过了他的手,若是摊开来说,他也有失职之过。
宁衡却一下觉得其中十分不对劲。
他在工部发现材料有假,而他的叔叔却正是经手人之一,这其中不会这般巧吧?
宁家树大招风,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虽明面儿上没人耐得何,但背地里的阴招却一直没少,何况以他纵横金陵这些年,哪里不明白,巧合或许是有,但不会一个接着一个,多少的巧合,不过是刻意为之而已。
思虑不过片刻,宁衡就下了决定:“把这事儿告诉祖父吧。”
第161章 兄弟齐心
宁老爷子一听工部的假货一事儿就知道有些不对劲,只是他虽然猜出这里头有门道却也不知是谁布下了这样的连环套让他们钻。
宁家若真是钻了套,哪怕能撇清自己,但这名声可就不好说了,朝中中立派系的官员不少,而坤帝也正值壮年,幕后人为的想来也不过是让他们蒙上污点,使劲朝他们身上泼脏水罢了,而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有了这个开端,以后数不清的污水泼过来,只怕就能把他们拖下水了。
几位大爷也知道事情不能起这个端口,纷纷脸色沉重的看着宁老爷子,指着他拿个主意,老爷子沉吟片刻,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沉声说道:“此事不能打草惊蛇,如今我们在暗,敌人在明,顺着这瓜查下去想必能揪出那幕后之人。”
几位爷纷纷点头应是。
老爷子眼里划过一抹失望,继续说道:“如今就是如何去查验之事,工部向来是只管数量朝着兵部要,兵部是几位主事的负责造册交给户部,由户部批了条子后去采买,所以,这木材唯一经手的就是兵部下头的人,老四……”
宁四爷站了出来,道:“爹有何吩咐?”
老爷子问他着:“兵部的册子是你下头的人造的,是由你批复后交上去复议的,下头的谁去造册,谁去采买你心头有数没?”
宁四爷点点头,心里有几分计较:“回爹的话,册子是下头的几位主事们造的,他们是与工部的主事核对了数量后造的册,儿子想着,他们应是没多大胆子的。”
“胆子?”老爷子突然怪笑了一声儿:“只要涉及到利益和权贵,就是向天借胆子也不是没人做不出来的。”
宁四爷被说得哑口无言,一直听着的宁三爷讨好的朝老爷子笑道:“爹别生气,老四就是生性纯良了点,不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他自以为讨了便宜卖了乖,谁料老爷子更是看不上他这谄媚的模样,呵斥起来:“他是木讷老实,那你是什么?油嘴滑舌,没大没小的。”
宁三爷顿时红了脸不吭声了。宁二爷见此,嘴角不屑的勾起一抹笑。
老爷子对这几个儿子有些失望,大儿子几棍子打不出个屁,跟个闷葫芦的只知站着,老二心胸狭隘,老三只顾着眼前利益,老四底子纯,但论心计也没多少,让他心里一阵发凉,只得把目光转向了一直缩在角落的宁衡:“衡哥儿,你来说说。”
宁衡顿时抬起头,被几个人一下看着也没慌,把心里头想的说了出来:“其实四叔说得也有些理,但无论有理没理都得经过查验才知道,据孙儿推断,这材料一事儿能被浑水摸鱼想必是有人故意挑了假的掺进来,那材料非经验老道的匠人才能仔细的确认,兵部的人接这货的时候也并没有全数查验,这才让人得了逞。”
他条理清楚,不光宁老爷子听得清楚,便是其他几人也觉得有些道理,待他说完,老爷子又催促他问道:“你觉得兵部里头没人有嫌疑?”
对此宁衡就慵懒了许多,随意的说了起来:“这个就没人知道了,要说干净,孙儿是不怎么信的,总之一切要查验后才知晓到底如何。”
宁老爷子点点头,心里一下就有了计较:“老四,你回去查查,这些材料都是来自何处,咱们得好生查查这些来历不明的玩意儿了。”
“是。”宁四爷也恨得牙痒痒的,这无意失足是一回事,被人栽赃陷害又是另一回事了,自古以来,枪出了打出头鸟外,像他们这种有背景的也总比小鱼小虾们更得人关注。
宁老爷子交代完,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对着其他几个儿子说道:“还有你们,莫要以为自己很有能耐了,以后再衙门里头万事都得谨慎,千万别让自己负责的摊子出了事儿,否则你就是再清白也难断这悠悠众口。”
“是,谨记爹的教诲。”几个儿子异口同声道,哪怕心里有那不服气的也万不敢表现出来。
出了书房,几个爷各自回了院子,宁衡是跟宁大爷和宁二爷一路的,父子两个都未开口,倒是宁二爷见得四周无人,颇有些不满的朝宁衡说道:“衡哥儿,你在工部遇到难处怎的不寻你爹和二叔,跑去找老四做何?他有甚能耐?”
宁二爷对着他丝毫没掩饰话里的不屑。
宁衡不欲跟他争辩,只道:“这不,正好四叔在兵部罢了。”
宁二爷也不是非要问出个原由,而且宁衡做的也没错处,他就是瞧不惯老三老四这么一说罢了,见宁衡退了一步,便点点头,拿出当叔叔的派头嘱咐了句:“那行吧,只你记得往后有事寻二叔,咱们才是亲叔侄。”
宁衡笑了笑没回话,倒是宁大爷不满的看了宁二爷,道:“行了,你对他说这些做甚,什么亲不亲的,都是爹的骨血,跟咱们流着一样的血脉。”
宁二爷不甚在意的嗤了声儿,吊儿郎当的:“行了大哥,那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能一样?”
宁大爷自然知道不一样,正因为知道所以才烦。
他们把老三老四摒弃在外,又何尝不是让下一辈的嫡庶更严格,他还指望着大房里头,以后宁衡能好生待泽哥儿和兰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呢,若是让他学会这不屑的一套,那以后大房里头能兄弟齐心?
宁二爷告辞后,宁大爷抵着唇轻咳了两声儿,对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宁衡说道:“别听你二叔的,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都是一家人哪里来这么多嫡嫡庶庶的,只有兄弟齐心这一家子才能安生的过日子呢。”
可惜宁衡大了,早就不吃这套,当下便义正言辞的辩驳起来:“爹说这话却有失公允,嫡庶自古有别,在族里能享受到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若是没有嫡庶没有规矩,那一个家岂不是乱套了?如爹这般,为何能早早的压着二叔三叔和四叔,独独被封了从一品的少傅,而几位叔叔这般年纪却才熬到四品官的位置?”
“你!”宁大爷没想到他还能回嘴,当下气的脸色铁青,只是心里也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无奈的说道:“可那也是你亲兄弟不是?”
拿兄弟情分说事儿,宁衡连脸色都没变,还认同似的点点头,道:“没错,确实是我宁家子孙的又岂会薄待了去,是什么身份地位我宁家自然不会少了谁的吃喝,该有的排场也断然不会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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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宁大爷一肚子气。这小畜生的意思不就是说庶子就该拿庶子那份,旁的想也别想吗?泽哥儿可是他亲兄弟,还有没有良心了?
仿佛看出来他心里的不满是的,宁衡反而笑了起来:“爹也别担心,若是爹能对几位叔叔,你的亲兄弟一视同等,把你的地位、家产都与他们平分,全了你们这段亲兄弟的情分,那做儿子的自然跟着爹的壮举如此行事,爹意下如何?”
当然是不如何!
宁大爷咬着牙才没把这话说出来,他能坐到如今的位置,手中握着旁人艳羡的权利和财物,要他怎甘心拿出来与几个兄弟平分?
前后话都被宁衡给堵得死死的,宁大爷再没有说辞的余地,当即脸色不善的看了看他,冷哼着甩着袖走了。
莺歌院里,月桥刚吩咐人把宫里贵妃要的牲畜送出门,就见宁衡走了进来,脸上虽看着跟平日里一样,但嘴角微微垮着,显然是心里有不舒坦的,关心了两句:“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宁衡挥了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丫头们都下去了,这才苦了些脸,在她身边坐下,说了两个字:“我爹。”
说起宁大爷,月桥心里对他是没几个好印象的,以往她还当宁少傅是个规矩严密的人,进了宁家门才知道,这也是个拧不清的,尤其在后宅之中,荒唐得还不如那位三爷呢,至少人虽沉溺女色,但没跟宁大爷这般非弄个宠妾在后院里搁着,让她跟嫡妻对着干,弄得妻不妻妾不妾的。
对着宁大爷的品行,月桥也说不出个好的,只没多大在意的说着:“爹这个人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他较真,把他的话放心里那就是自讨苦吃,咱们不理他,就当左耳进右耳出了。”
宁衡也不过是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罢了,打从他有记性开始,父母之间就时常争执,对他这个嫡子,宁大爷也并没有多少在意,等兰姨娘的泽哥出生就更甚眼里没他了,都这些年了他也早看惯了。
只是,他不由冷笑一声儿。只是他爹说再多做再多都是镜花揽月,只要他祖父还在,只要他姐姐还在,他的位置,他娘的位置,他的东西,他娘的东西就没人能动弹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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