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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咚咚咚~”

温梅芷一身湖绿长裙站在门口, 轻扣了三下门, 然后静待着。

片刻后, 一个气质慈和的妇人打开了门,看了她一眼后问道:“敢问姑娘因何来此?”

温梅芷行了个揖礼, 而后道:“我找宁砚宁大人。”

白淑兰又多打量了温梅芷两眼。女子一般都是行万福礼,几乎没有女子会行揖礼的。这个看起来淡然冷清,文质有礼的女子是什么人?

“娘, 谁啊?”院子中清朗的男声传来。

白淑兰没回答,而是将门大开,温和的的对温梅芷道:“快进来吧。”

等温梅芷进门看到院中的场景后顿时怔住了。她上次见到的那个长身玉立, 温润和煦的宁砚此刻正蹲在地上, 大袖挽起,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不停的扇着火。

一身白色的对襟长衫已经粘上不少污迹, 衣摆塞进了腰带中,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田地里锄地的农夫。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这是内阁的一名正六品的侍读学士。

而在院中槐树下的木椅上,她见过一次的女人正眼中含笑, 目光缱绻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宁砚。

宁砚扭头一看,发现是温梅芷,讶然道:“温侍诏?”

等他回到,温梅芷才看到他脸上竟然也沾着两道泥污, 温梅芷刚想问好的话就这样在嘴边停住了。

宁砚看温梅芷的异样, 下意识的在脸上摸了两把, 然后有些尴尬的转过了身, 背对着温梅芷挪到了陆秋歌的旁边。

“秋歌,快给我擦擦。”宁砚蹲在陆秋歌的腿旁,小声地说到。

“你刚才不是还说没事吗?”陆秋歌失笑的摇头,然后掏出一张帕子,起身将宁砚脸上的污渍擦去,而后又将宁砚的手给擦干净。

“温侍诏,在下方才失礼了。”

温梅芷摇了摇头,示意无妨。陆秋歌这才向温梅芷行了一个万福礼。“民妇见过温侍诏。”

白淑兰这才知道,这个女子竟然是正六品的侍诏,不由得分外惊奇起来。

温梅芷说到:“宁夫人不用多礼,我这次来是有事向宁大人请教的。”

“温侍诏,你先坐一会儿,等我把那只鸡弄好我们再说。”宁砚招呼道。

“我去倒茶。”陆秋歌说着就准备起身,白淑兰忙阻止了她。

“秋歌,你坐着就行,茶我来倒。”

看陆秋歌还想说什么,宁砚笑着说到:“娘这是紧张她孙子孙女呢,你不用不好意思。”

白淑兰嗔怒的道:“混小子,难道娘就不紧张秋歌了吗?”

温梅芷则是下意识的朝陆秋歌的腹部看了一眼,而后朝宁砚说到:“原来尊夫人有孕,梅芷在这里恭喜宁大人了。”

“多谢多谢。”宁砚乐呵呵的站起来。“你先坐,我去忙了。”

说完,宁砚就再次蹲到了那堆火旁边,用木棍将柴火上的泥疙瘩翻了翻,又敲了敲听声音判断火候。

陆秋歌怀孕已经近三个月,除了睡得稍微多了一点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她在这段时间开始恶心呕吐起来,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宁砚看的都心疼死了。所以就像着能不能弄一些新鲜的菜式让陆秋歌吃的能舒服一点。

他以前就经常自己做菜,就是来了这里后,家里的两个女人就不让他碰了,但他脑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一般都是他给白淑兰口述做法,白淑兰亲手来做,发现果然有点用处,虽然陆秋歌依旧吐,但次数已经比之前少上了一些。

恰逢今天他刚好休沐,他就手痒痒自己也想做一道菜。换作以前她们是肯定不会同意的,但为了陆秋歌这个孕妇,白淑兰破天荒的同意了。

宁砚想了一下后,就决定做叫花鸡这道菜,所以才有了温梅芷进来看到的那一幕。

等宁砚觉的差不多的时候,将泥疙瘩从火里刨了出来,温度降下来后两手托着然后重重的往地上一摔。

随着“啪”的一声,那层黄泥顿时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被高温炙烤之后发黑的叶子。

这个季节宁砚找不到荷叶,就用竹笋壳代替。他以前没做过这道菜,只是看过做法,如今又换了材料,做出来是什么味道他也没有把握。

随着一层层的叶子被剥开,露出了里面金黄色的鸡肉。鸡肉的香气带着几分竹笋叶的清香弥漫开来。

温梅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泥疙瘩里包裹的居然是一道美食。

“看来是成功了。”宁砚说着,用笋叶托着叫花鸡放到了桌子上。“温侍诏,娘,秋歌,你们快尝尝。”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伸手。宁砚见此,所幸自己直接上手,扯了一个鸡腿下来,先递给了温梅芷这个客人。

温梅芷犹豫着没有接下。“……箸呢?”

宁砚说到:“不同筷子,这个直接用手吃才香。”

“有点烫,你小心。”招呼完温梅芷,宁砚又给白淑兰扯了一块肉,然后才是陆秋歌。

“你先闻闻想吐不?觉得油腻想吐的话就不吃了。”宁砚拿着肉往陆秋歌的鼻子旁凑了一点。

“没事。”

“那你快尝尝。”宁砚带着几分期待的看着陆秋歌。这可是他到大凉以来第一次展露厨艺,当然希望得到认可。

陆秋歌尝了一口后,笑着说到:“很好吃。”

宁砚一听,像个孩子似的骄傲的乐了起来。

“娘,你也觉得好吃对吧?”宁砚又去问白淑兰。当得到白淑兰的肯定后,宁砚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温侍诏你觉得呢?”

温梅芷将口中食物咽下后,擦去嘴边的油渍才开口:“甚善。不知这道菜名为什么,为何我从来没见过。”

宁砚开始编到:“这是我进京赶考的路上一位乞人为我做的,没有什么名字,我自己为了取了个俗名,叫‘叫花鸡’。”

“叫花鸡……”温梅芷重复了一遍后道:“倒是个别具一格的名字。”

“温侍诏谬赞了。你们都快点吃,这个鸡一旦凉了口感就不好了。”

毕竟是在别人的家,温梅芷怎么也不可能放开手脚。从头到尾就小口小口吃着宁砚给他的那只鸡腿。

宁砚一边吃着顾着三个人,自己倒是没有吃上两口。吃完净手之后,宁砚才道:“温侍诏,你方才说有事与我议论,现在就说吧。”

见两人要开始说正事,陆秋歌就起身告退。“阿砚,我和娘就回屋了。”

有外人在,陆秋歌用了“阿砚”这个称呼,“砚哥儿”这个称呼类似于乳名,太不正式,会显得有些孟浪。

等就剩下温梅芷和宁砚两人的时候,温梅芷开口道:“皇城司传回来的奏报中所写的洪州交农的原因和你说的几乎一致。”

宁砚听后,心里暗道:他身为内阁的人都还没得到这个消息,温梅芷倒是先知道了。看来在皇帝心中,她的地位果真不一般。

“宁大人既然早就料想到洪州的情况,也应该想了一些应对的方法,能否告知?”

宁砚试探性的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温梅芷点了点头,也不隐瞒,直言道:“是我的意思。陛下虽然对你刮目相看,但依旧觉得你年纪尚轻,可能难当大任。但梅芷觉得你应该会有出人意料的答案。”

“不过……”温梅芷顿了一下,语义深长道:“陛下也说,如果你提出的方法有用,他会提拔你。”

没人会不喜欢被别人信任,宁砚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当然也喜欢。

“温侍诏既然这样说,在下岂有藏拙的道理。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洪州交农,首先是官吏借机强征,从中谋取私利的问题。想必章公已经向陛下提议设立监察司的事情了。这方面可以暂时放下,章公肯定比我想的好,想的全面。”

“其次是商人大肆兼并土地,盘剥佃农的事情。章公在内阁时已经给出了建议,就是杀鸡儆猴。”

“在各地找出几名为富不仁的商人,查抄家产,没收田地还于佃农,以对其他商人造成震慑。从而缓解土地兼并的情况。”

“如今皇城司的消息传回,事情已然清楚,若陛下首肯,不日章公就会下达命令。”

“但我觉得,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商人趋利,当有足够利润的时候,他们会顶着风险继续这样做,甚至会变本加厉。”

温梅芷安静的听着,她知道接下来宁砚要说的就是重中之重。

“如果换做是我,我会用两种办法,双管齐下来缓解土地兼并。一,将商税降低一筹。在利润提高的情况下。部分商人会将本来用来买地的钱去用于经商,相应的,兼并就会减少。”

“二,重新丈量全国土地,而后采用累进的方法征收地税。”

温梅芷瞬间就抓住了宁砚这句话话中的重点,追问道:“累进?何为累进?”

“累进即随着田地数量的积累,要缴纳的赋税要跟着增长。我给你举个例子,有个人叫张三,他有五亩地。张三有个邻居叫李四,他有五十亩地。”

“针对这两人就可以这样征收。对张三的五亩地三十而取其一。而对李四,他其中的五亩地同样三十而取其一,而对他剩下的四十五亩地可以三十而取其三。”

温梅芷眼中光芒闪烁,略显急促的说到:“宁大人,你再给我细说一下这个累进征收。”

宁砚闻此,就耐心的给温梅芷细细的将累进赋税讲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温梅芷总能抓住重点,然后提出切合实际的问题。

有两次宁砚都答不上来,毕竟他的这套理论是从后世搬过来然后加以改造的东西,肯定还存在着很多漏洞。

甚至还有一些根本不符合这个朝代的实际,可以说是空想的。这个时候两人就会一起探讨,然后得出一个比较合理的结果。

等将累进赋税谈完,温梅芷突然站了起来,朝宁砚行了一个大大的揖礼。“宁大人,梅芷想拜您为师。”

这把宁砚吓了一大跳。两次接触,他可以肯定温梅芷就是属于天才那种类型的,智商高的吓人。一些她从来没听过的东西,宁砚一点就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宁砚自觉自己不如温梅芷,结果温梅芷居然反过来想拜他为师。他都怕他答应了下来,以后变成学生教老师了。

想伸手去将温梅芷扶起来,但手刚伸出去又想到在这里男女之防大如天,又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温侍诏,你快请起。说实话,我觉得我来做不了你的老师。反倒是觉得我能跟着你学好多东西,要说拜师那也应该是我来拜。”

宁砚没想到这句话却惹恼了温梅芷,起身面色清冷的看向宁砚,蹙眉道:“宁大人,若是你不想收梅芷为弟子,就请直言,不要用这样的言辞来搪塞梅芷。”

她有自己的骄傲,在她看来,宁砚明明满腹才华却用拜她为师这样的话来拒绝她,对她来说不异于嘲讽与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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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砚:“……”他有点懵,怎么突然就生气了?搪塞?他发誓他没有,欣赏与敬佩倒是有。

“梅芷告辞。”

“欸~温侍诏……”

没等宁砚为自己辩驳上两句,温梅芷就转身就走了。宁砚忙走到门口朝着温梅芷的背影喊了一句:

“温侍诏,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很多地方不如你。”

这一喊,温梅芷的脚步又快了几分。

对此,宁砚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耸了一下肩,关上门回了院子。

刚才的动静让屋里的两人走了出来,陆秋歌问道:“砚哥儿,温侍诏怎么走了?”

“她要拜我为师,我说我教不了她,要拜也是我拜她,她就生气了,说我在搪塞她,也不听我解释就走了。”宁砚老实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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