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男女差距如此之大,嵇清柏就是魂飞魄散也不认为檀章能认出自己来,所以那晚在洞中一夜他也没想着掩藏平日里的习惯,对待檀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嵇清柏不信皇帝会看女硬说男,又怕对方是为了炸自己的话……可万一檀章是真识破了他原身又该怎么办?
神仙妖魔,精灵鬼怪,嵇清柏如今想解释起什么来,却又怕为时已晚。
檀章的手在他的脸皮子上流连了半刻,似乎并无所谓他的说与不说,只曼声道:“你说无量佛救不了你,你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吗?”
嵇清柏眨了下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檀章,似是恍然间忽然明白了对方所想,惊讶地张了张嘴,却又哑然。
皇帝没有理他,自顾自地道:“当晚你同朕说,你并非这世间之人,你那些画本子,朕收走后,前阵日子也看了些,仙人下凡渡劫,肉身即死,你在朕这儿是功德圆满了吗?”
嵇清柏知他是误会了,但这迥然殊途,却又莫名同归,檀章以为自己是他的劫,却从未想过嵇清柏才是他在这一世间的孽缘因果。
嵇清柏长喟了一声,他悄然念了个诀,檀章只觉得身下人隐隐起了变化,他想起身燃灯,却被一把抓住,与嵇玉的软糯不同,嵇清柏的声音清朗抒臆:“陛下,人总有一死,你不该再牵挂我。”
檀章许久没有出声,嵇清柏抓着的手却微微抖了起来,他听到檀章似乎笑了一笑。
“你要朕放过你?”檀章问道。
“不。”嵇清柏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那一口血,涩苦难捱。
他喘了口气,低声道,“我要陛下,您亲手杀了我。”
爱别离,求不得,众生皆苦。
嵇清柏下界前曾想过这苦佛尊会怎么渡,却万万没想到,到头来竟应验在了他的身上。
要是有的选择,嵇清柏决然不会与檀章的劫数纠缠,他区区一介上神,哪撑得住天地无量的因果?
更何况双境历劫,那是比九天玄雷更厉害的变数,嵇清柏保不保的住自身魂灭不说,就连檀章也会受因果反噬之罪,人间无量一旦遭重,下界必将一片生灵涂炭,刀山炼狱。
如此走到这步田地,嵇清柏这一世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还得死得其所,帮助檀章渡了这爱别离,求不得的苦劫。
嵇清柏说完这话,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的法力维持不了多久,男身与檀章共睡一张床上时也不觉得别扭。
皇帝不说话,嵇清柏也不敢看他。
人间常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檀章这一世的情劫落在了他的身上,动的是筋骨魂脉之痛,就算修炼万年,境之上神,嵇清柏也逃不过这命中注定的伤情伤心。
佛尊的苦,又何尝不是他的劫呢?
嵇清柏垂着头,只能胡言乱语地安慰着:“陛下原本就不该让我活着,您就当我还是嵇玉……我死后,陛下也将不再被我的命数影响,方能脱离因果苦海。”
嵇清柏话音刚落,突觉喉口一窒,檀章竟是生生掐住了他的脖子,嵇清柏下意识挣扎,抓着对方的手腕却是纹丝不动。
嵇清柏呼吸不得,脸涨的通红,不一会儿便逐渐神志涣散起来,他迷糊想着檀章是真的要掐死自己啊……
结果皇帝又一松手,将他扔到了床里面。
嵇清柏趴在被子上咳得天昏地暗,檀章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你不是嵇玉。”皇帝等人快咳出了血,才伸出手扯住了嵇清柏的发,将他的脸抬起,注视着对方的眼,平静道,“朕不管你是谁,是神是妖,是魔是鬼,朕要你死,你才能死,朕要你活着,你就只能乖乖活着,明白了吗?”
第22章 拾捌(上)
嵇清柏在第二天大早上顶着一脖子的淤青跟着后宫众人一块儿诵经。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透着一股子惊疑不定,少部分还有些幸灾乐祸,嵇清柏只当没看见,念了一会儿经后就被太后催着回去休息。
长年跟着他的丫鬟心里其实很没底,她虽然是皇帝的人,但和嵇清柏这么久了,是猫是狗的都有些感情,怕自己主子吃了亏,没忍住,悄悄去问总管。
曾德斜眼睨着她,啧啧了两声:“所以你瞧人家能当主子,你就只能当丫鬟,娘娘都不来问我,这气儿沉的很。”
丫鬟陪着笑:“我们娘娘今天说话都说不出了,这脖子,”她比划了下,很是心疼,“皇上是真的差点掐死我们娘娘呢。”
曾德:“这不没死嘛。”他想了想,低声道,“否极泰来,我还留在这儿呢,咱们娘娘后头福运昌鸿的很,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檀章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回了宫,正如他说的,从头到尾除了嵇清柏谁都没告诉来过这么一遭。
但皇帝不说,嵇玉脖子上的伤众人见了就都明白了,连太后都想不太明白,自己儿子专程过来就为了冲着个宠妃发一通脾气?
嵇清柏借口脖子受伤说不出话,倒也没人来他这边问东问西,落得个清静,他算是昨晚上和佛尊说清楚了,但看檀章的意思,该是不肯轻易就放过他。
无量佛尊早已超脱六界,他自己便是自己的天命,但逆得了天,却渡不了命。
嵇清柏承了檀章的劫数,哪怕如今窥破天机,却因自身缘孽与佛尊息息相关而不可说,到最后也只能以身殉了这天地无量方能渡众生之苦这一条路可走。
当人的佛尊还是太年轻了啊……嵇清柏痛心疾首的想,你就是来下界吃苦的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呐!快点吃完快点回佛境,这么拉着他拖下去,两个人都得完啊!
陆长生奉命吊着嵇清柏的气儿,自然半点都不敢疏忽。
檀章走后,傍晚陆长生后脚就来了,诊脉配药苦口婆心的老三样,嵇清柏也已经淡定了,基本上他在这一世,佛尊要逆天改命不让他死,他的确死不了,但最后渡不过这苦,天地无量失衡,他们都用不着活了。
嵇清柏越想越绝望,整个人喝药的时候都透出一股子丧死之气,他看了一眼陆长生,突然道:“陆太医最早配的离魂药叫什么名字?”
陆长生:“……?!!”娘娘什么时候知道他配离魂药的?!不带这么秋后算账的啊!
“你别害怕,我就问问,没其他意思。”嵇清柏看着太医跪地磕头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淡定道,“我还知道你后来配了‘忘川’想毒死我。”
陆长生:“……”
嵇清柏:“哦,不是你,是皇帝。”
说到这儿,嵇清柏的思绪禁不住便飘远了一些,想当初他醒来没多久,发现药被调了包就猜到皇帝是要嵇玉的命了,只是不知这里头的人换了芯子,“忘川”对凡人有用,对嵇清柏这样的神仙可没太大效果,再说他也不准备在下界留多久,帮点佛尊小忙而已,一两载足够了,到时候借着“忘川”的由头归了天命,他也算功德圆满一件。
再后来……
嵇清柏苦笑了下,再后来,皇帝要他活着,他反而只能死了。
神游了半天,陆长生还跪在地上没起来,大概是嵇清柏的表情太过萧索,太医的误会很大,觉得不论怎样都得替顶头上司辩解几句:“陛下起初对娘娘误会颇深……如今方后悔莫及,娘娘,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您就算怨陛下,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出气啊,陛下现在是真的恨不得挖了心给您啊!”
嵇清柏:“……”
他只好说:“我没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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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生继续磕头:“那娘娘千万别再多想了,这解药名为‘孟汤’,能与‘忘川’相融,缓解毒性,但用药之人需得心思通达,百乐无忧,您可一定要往前看,切莫纠结过往啊。”
嵇清柏被他说的脑袋都大,指天说地的发毒誓自己一定好好治病,陆长生才终于肯退了下去。
既然事已至此,也不用继续待在盘龙寺里祈什么福了。
第二日太后便带着后宫众人浩浩荡荡地起了程,结果在半路上,皇帝的圣旨突然到了,嵇清柏跟着一干女眷跪下,结果来的太监只示意他独自上前听奉。
说是就他一个人,但来传旨的嗓门大的很,周围一众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今嵇女名玉,乃相门之女,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内驭后臣,外辅朕躬,授金册凤印,钦此!”太监说完,露齿一笑,朝着嵇清柏谦恭道,“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娘娘接旨吧?”
嵇清柏懵了半天,才晕晕乎乎接过了圣旨,周围人更是没几个反应得过来的。
除了传旨的太监外,檀章身旁最心腹的暗卫也来了好几个,示意曾德扶着嵇清柏乘上跟来的龙撵,先行赶回宫去。
嵇清柏身边的丫鬟实在是乐坏了,在龙撵上都坐不定下来,一个劲儿地给嵇清柏道喜:“娘娘以后就是中宫第一人,只等养好身体给皇上生龙子龙女呢!”
生不生孩子他是不知道了,嵇清柏捧着诏书,绝望的想,他在佛境都没跟檀章成为仙侣,居然下凡来做了夫妻。
这要是无量历劫归位,回到佛境,檀章觉得自己占了他便宜……
嵇清柏心头警铃大作,决心必要找个机会,让皇帝把他给睡了才行!
第23章 拾捌(下)
皇帝大婚似乎在哪个朝代都是惊天动地普天同庆的喜事,嵇玉就算是前丞相之女,礼部该有排场还是得有。
嵇铭虽然已告老还乡,但名义上终究是成了国丈,曾经的相府一改之前的门可罗雀,再度欣欣向荣起来。
嵇清柏与嵇铭没什么太多父女情分,自然不准备回府待嫁,他仍旧住在御龙殿里,早上送皇帝去上朝,晚上与皇帝吃饭睡觉。
曾德在两人用膳的时候,送来了礼部的帖子,里头全是大婚当日要用的东西,以及朝臣送的礼,不过除了这些红名单外,檀章手里的军情书倒是令嵇清柏比较好奇。
“南疆的元铁将军。”檀章并不瞒他国事,将军书递他手里,平静道,“这几日准备班师回朝,庆祝朕的大婚。”
之前倒也有这样的传统,外战的将军十几年不回来,固守边疆,保家卫国,只每逢大日子才来都城住几日,之后再回去。
嵇清柏看了一眼,问道:“听说元铁将军英勇善战,岜落山一役,退敌千里,不知真假。”
檀章似乎只是脸皮子笑了那么一下,说:“真倒是真的,但并不是元铁的功劳。”
嵇清柏歪着脑袋,正对上檀章看自己的眼。
“他身边有个军师。”皇帝的目光像清冷的水,掠过了嵇清柏的脸,他低声道,“和你一样,大概都不是人。”
晚些时候,嵇清柏已经躺床上了,脑子里还在翻来覆去的过着檀章刚说的那些话。
皇帝分开床帐,刚准备上去就看见里头的人发着呆,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大概是身份被识破后,嵇清柏便没了包袱,他白天还是嵇玉的样子,晚上没外人了便习惯变回原身,反正夜夜与佛尊同眠,睡着了就能滋养神海法力,他这点化形之术算不得什么。
先前就有提过,嵇玉的长相别说和天姿国色沾不上边,就连一句“好看”都欠奉,只一双眼睛还算又特色,但嵇清柏则不然,他虽没有佛尊那般绝色,但放在人间那也是玉树芝兰,绝峰瑞雪一般的人物。
檀章撑着头,靠在玉枕上,低头看着那人的容貌。
嵇清柏终于转过眼来,柳叶儿似的,掩在长睫下,衬的眼尾像把挠人心的钩子。
檀章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原名叫什么?”
嵇清柏笑了下,说:“我就叫嵇玉,清柏是我的字。”
檀章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他伸出手,指尖划过对方的眉骨,往下,又停在了唇边上。
嵇清柏想到之前自己准备“睡”檀章的决心,下意识把目光移到了皇帝的下半身。
檀章眯着眼,问:“你在看什么?”
嵇清柏倒是不害羞,大方问道:“陛下不要我侍寝吗?”
檀章微挑起眉,语气意味不明:“你想侍寝?”
嵇清柏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他看着檀章,颇认真的问他,“陛下想睡男的女的?”
檀章:“……”
嵇清柏没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动怒,他后脖子又是被对方揉捏了半个时辰,明天起来肯定又青又紫。
曾德进来替未来帝后灭了烛火,嵇清柏躺在昏黑一片里,睁着眼倒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他想起先前的军书,忍不住翻了个身,压在皇帝的半边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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