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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恒笑一笑,“老把戏,剿匪。”
李恒说要剿匪,那是当真有土匪。
京州王兵败后,许多士兵和民夫失了路,就近没入山中,占山为王。他们劫掠附近的庄人和来往小商贩,日渐势大起来;又因二三四月青黄不接,许多农人连农作物的种子也无,又被土匪骚扰得痛苦,干脆也入了山。
只辜大带人探明的,郡城官道附近便有三四拨稍大些的土匪。
士人们住在自家的庄子和堡垒里,又有私兵和护卫,自然无人敢去抢;可来往的行商却吃了偌大的苦头,日日有人上书请李恒做主。
特别是顾青山,领了一百民夫并工匠来建农庄,又带了许多茶叶和货品,要往北方卖。茶叶金贵,在大漠里能直接当钱使,因此便被盯上了。距离郡城不够五十里地的时候,便冲出来十多匹马,十几把长刀,一通乱砍,砍翻了护卫和车夫,夺了一车茶叶便走。
李恒的亲老丈人被抢,土匪的事便不能当没看见。他亲点了几百先锋军,要去打土匪。可动刀动枪,难免就要动钱,问顾青山要了许多银子。顾青山给了银子,李恒又说土匪祸害的不仅仅是行商,还有本地的士人,因此叫魏先生也去问那些士人要钱。不见钱,他就不剿匪。
这般无赖行径,实在令人不齿。然林立的刀锋守在庄外要收钱,若是不给钱那些兵立马就能成匪。于是,被李恒杀过一回的士人家,只好忍痛将银子搬出来。更有其它三郡的马姓郡守,因刚投到青州王账下,寸功未立,要告李恒的小状也无处告,只好捏着鼻子送了许多银子来。给钱,免灾,双方也算是有默契,钱给了,李恒就不去那三郡闹事。
因此,银子搬到郡守府那日,周志坚立马领了兵士冲去匪窝。一通杀,宰了几十个人头,高挂在城墙上。
此时,便算是完结了。
李恒十分满意,让魏先生写了一篇文采风流的文章,夸奖那些士人深明大义,又说马家果然是青州王的忠臣。
真真把人恶心得够够的。
顾皎本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不想李恒和魏先生才叫真不要脸。只一通威逼,居然轻飘飘搞来几万多的银子。她目瞪口呆,“你们这样,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李恒笑,“你以为,甚是军权?”
魏先生也道,“非常时候,行霹雳手段。你当真以为和士人讲道理,他们就把钱拿出来了?”
“他们本就恨咱们欲死,也不多这几分。只要争得一年时间,产出许多粮食来,后面自然有无穷的回转余地。”李恒安慰顾皎,“你有许多仁慈的道理,等到这几个郡认我为主了,再慢慢讲也不迟。”
论杀人和争权夺利的本事,顾皎自愧不如。她略想了想,道,“剿匪要剿,仁慈的手段还是要行的。咱们写告示出去,只说郡城和商会要在五牛道那处建新庄子,现招庄户和庄人。只要说得出名姓的人来投,去庄子上正经干活,便包一日三餐和一年四身的衣裳。农闲的时候去做修路和修水渠的活,再单给工钱。”
若能做良民,谁愿当土匪呢?
李恒想了想,点头同意。
顾皎在北方为着粮食烦恼,顾璋却在南方如鱼得水。
他拿着王允先生的信,顺利地通过三川道,走水路向南方。
有人来接应,将车马引去了一处姓徐的庄上。
车厢打开,一个个木头箱子搬下来,最终起出了七八百余斤土豆种来。
有个文士掏出一颗土豆,奇道,“这便是王先生信中所言,亩产超水稻十倍之物?”
“然!”顾璋点头。
“比起青州王的红薯有些不如,但却也相当可观了。”那文士招了人来,便要开始下种。
顾璋便按照顾皎的信中所言,如何将一颗土豆按照芽口分切成五六块,裹上草木灰埋入土中。又如何育苗,如何浇水施肥,最终得了一大片七八亩的土豆地。七八亩地少,但到了六七月便能产出一万来斤的种子。南方气候暖和,一年种两季土豆是寻常。便立刻将那些种子在八月种下去一百多亩,以十倍的速度翻出去,待明年便能大丰产,养活一支队伍了。
那文士却有些忧心,“高复来势汹汹,岂能等到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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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开颅
都城。
四门守卫森严, 来往均有兵甲。
温佳禾戴了幂离,同海婆一道去市场订些日常使用之物。然米面飞涨,各种布匹也是紧缺,若下手晚了, 连吃食也困难。幸而先生神机妙算, 自龙口回来后便料到事有变, 从三川道买了许多米面来囤, 现厢房堆的那些,吃三四年不是问题。
一主一仆散着去东市,不想一队兵丁推开人群,在坊市门口圈出好大一块地, 敲锣打鼓地说些甚。
燕州王府上养得许多美貌姬妾, 其中一人常年头痛不已,严重的时候呕吐不止, 以头撞墙也无法止痛。近一年来到处求医, 通无效果。现将赏金提到一百金,只要敢揭榜的,先付一半。
人群看热闹的多,敢去揭榜的几乎没有。
温佳禾看了一会子, 随意买些点心,家去。
先生在院中观察那几株土豆苗的长势, 自二月底下了种去, 长得两三个月, 已将小半的院子遮盖起来。他十分珍惜, 日日浇水施肥,还用了布巾去擦拭豆叶,打理得干净清爽极了。昨日甚至还挖了一小株出来,让温佳禾称重,计算收成,算了好半日。温佳禾以为他在核实产量,不想王先生却道,“产量倒是好的。只这般算下去,起码得拖延到明年。”
这个明年,温佳禾心中也有数。龙口产的红薯第一年便在青州王那处打响了名声,助他得了京州,现已是各家诸侯谋臣案头上的矜贵物,只奈何未见实物;土豆被顾璋送去了南方徐家,那徐家乃是先生旧友,又是袁都督座下的粮商。因土豆种子数量有限,需得一两年时间推广培育种子,放才能显出效果来。现燕州王在都城之外的汤原摆开阵仗,要往南去迎击青州王和袁都督联军。若要增加联军的胜算,时间拖得久些,更好。
“回来了?如何?”王先生收拾布巾,笑吟吟地问。
温佳禾道,“先生果然说对了,燕州王的告示又贴了出来。今次酬金翻倍不说,只要有人敢去揭榜,便可先付一半。”
“当真?”
“当真。”海婆也道,“只是无人敢揭。”
“那是自然的。”王先生去旁边的水缸处舀水洗手,“以前敢揭榜的,都因医治无效被杀了嘛。”
“不知那侍妾如何美貌,居然这般受宠,牵连得天下人跟着受苦。”海婆咂舌。
王先生便笑起来,颇有些潇洒之意。温佳禾见状,便知病的怕不是侍妾。只她不便直言,便去帮先生挽衣袖,找了干净的布巾擦手。先生谢了她,又去整理衣襟和头冠,待清爽后,问道,“佳禾,先生这般打扮,可见得客?”
温佳禾点头,自然是见得。
“行。”王先生背手,“你可愿跟我出去一趟?”
海婆关切地问,“先生要去何处?”
王先生推门而出,并不等温佳禾。温佳禾想了想,自小快步跟了上去。海婆还要再问,却听得自家小姐细小的声音传来。
“我和先生去揭榜。”
海婆骇然,要追,然人已消失在街头转角。
东市人来人往,告示前围了一圈人看热闹,等着哪位勇士来揭榜。
然等了许久,无人敢应。
王先生拖着长袍进去,仰头眯眼细看榜上文字。半晌,他头略偏了偏,冲身旁的温佳禾指了一指。
温佳禾点头,往前走了几步。
告示下方空荡荡,温佳禾走出去,尤其显眼。她待要走得更近些,兵丁却伸手挡了。
“你要作甚?”
温佳禾昂首,“代我家先生揭榜。”
兵丁往后看,王先生抬手略拱了拱手,很有些名士的风采。兵丁对看一眼,撤开手,让出位置。
温佳禾只抓着告示的一角,略用点儿力气,便将之揭了下来。
立刻有一管事模样的人送了一盖白布的托盘来,打开布巾,露出摆得整整齐齐的小锭黄金。周围人发出赞叹的声音,想是被金子耀花了眼睛,但也还有人道,“有命拿钱,没命花钱啊。”
王先生随意地挥挥手,让温佳禾收了金子,无惧地跟着管事。
入燕州王府。
燕州王府,都城西北角,占据了两个坊市大小。
人闻得王府内多奇巧,能亲见的却少。
王先生入得王府门,连连惊叹。
温佳禾却小心留意,并不敢乱看乱行。
先生指着门廊处挂着一个明珠,“佳禾可知那是甚物?”
透明如同冰晶,薄透堪比水珠,放光明自比日月。
她道,“那边是传言中的电灯?”
王先生颔首,又指了指中庭丈高的假山,山中有流泉潺潺,山下有游鱼款摆。他道,“你看那处水,是怎生来?”
温佳禾想了许久,都不太想得通透。
便闻得一阵奇香,又是环佩玎珰,侧间似有女子就位。
那管事带着几个侍女来,问明白王先生的名姓和温佳禾的来处后,着令两人整衣冠,去除脸上多余的遮面。温佳禾平静地去除布巾,露出疤痕纠结的面孔来,引起一阵惊呼声。
王先生道,“我这位女学生,打小聪慧异常。只在去冬遭了些难,脸冻坏了。”
管事便有些嫌弃的模样,王先生直接甩手,“如此,咱们便走。佳禾,金子还回去——”
温佳禾便要将金子摸出来,不想侧间出来一位装扮得如同神仙一般的美貌女子,眉眼如画,皮色如雪,行走如同轻风飘摇。管事立刻称其为玉夫人,恭敬得很。
玉夫人,果然人如其名,不管是露出的皮肤莹色如玉,连气质也同白玉一般。她先斥责了管事,好言好语地向王先生道歉,再请他上座。
她态度和缓,落落大方,说话十分可亲。
王先生见她这般,又愿意为她治病了。
为了显得自己本事,也不冒犯夫人,王先生要悬丝诊脉。
玉夫人很满意,让下面人去准备。片刻后,丝线、绸布、金针,一一就位。
温佳禾便见侍女小心翼翼地将丝线栓在玉夫人的皓腕上,王先生装模作样地诊了半晌,又换另一只手。治病的人胸有成竹,有病的人也不慌不忙,眼见得日头偏了西。
许久后,王先生收了丝线,沉吟不语。
玉夫人并不急躁,只等着他言语,间或和善地看温佳禾一眼。反倒是那旁边的管事,急躁之色已经掩饰不住,眼中甚至有了些愠怒。
良久,王先生终于动了。他对温佳禾道,“佳禾,将金子还给夫人罢。”
管事的怒气终于压抑不住,呵道,“好你个王允,当燕王府是你玩笑的地方?来人——”
“慢!”玉夫人又阻拦,“无须心急,且听先生如何说。”
“夫人好气度。”王先生夸赞一声,又做出疑惑的模样,“夫人皮白如玉,面色润,目光透——”
“王允!”管事气急败坏。
温佳禾略有些紧张,只怕先生将两条小命玩掉了。不想王先生丝毫不紧张,反而不紧不慢地起身,恭恭敬敬地问,“只一事不明,还望夫人解惑。”
玉夫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王先生抬头,正对上玉夫人的目光,“夫人身体明明无病,为何连番告示召唤大夫?若身有病,王允保证药到病除,若是心病,恕王允无能。”
此言一出,只听得侧间一阵爽朗的笑声,即刻进来一高大的中年男子。男子穿着黑色的朝服,头戴冠冕,面色有些青白,身体有种养尊处优的优容。
他道,“王允先生大才,果然医术了得。”
玉夫人和管事连忙行礼,口中直呼,“王爷——”
温佳禾立刻低头行礼,鼻间却嗅到一阵浓烈的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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