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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的主意呢?”顾皎问。

含烟将箱子搬到内间,“海婆和寿伯商量的。这边许多年不用了,咱们来的时候好些家具都坏掉了。清点了一天,选出来一些还能用的放正房和东院,其它只好分去后院和倒座房。寿伯说现在大动不好,等过几个月,工匠们都上工了,才好说。”

说话间,更多仆妇进来,空荡荡的屋子逐渐被填满,也开始有家的样子了。

杨丫儿却从外面进来,道,“夫人,偏将来了,在前院候着呢。你是现在去,还是换身衣裳——”

顾皎大手一挥,“现在就去。”

都是自己人,换什么衣裳呢?

“杨丫儿,你跟我一起。”她往外走了几步,这才想起来得带个人。她清了清嗓子,给自己挽个尊,“带个人嘛,还是得有夫人的样子。”

杨丫儿笑声提醒,“夫人,还有东西忘带了。”

顾皎一拍脑袋,“对,崔妈妈给亲儿子带的衣裳和鞋子,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柳丫儿被她逗得‘咯咯’笑,转头跟海婆说,“婆婆,咱们夫人好好哦。”

海婆应了一声,干巴巴道,“她以前,更好的。”

第38章 告状

顾皎只见过周志坚一次, 然印象深刻。

这小伙子年龄、身高和身材均和李恒相仿, 但脸差得大了。李恒是天人降世,他便是忠良转生。坚毅的面庞,两只有神的眼, 皮肤深古铜色, 只看便觉得跟山一般踏实。

她进前院的时候,便见他标枪一般直直站在廊下, 恭恭敬敬地和寿伯说话。

寿伯见她来,叫了声‘夫人’。周志坚便转身,也叫了一声。

顾皎冲杨丫儿示意,杨丫儿将崔妈妈给的布包袱递过去。顾皎道, “这是崔妈妈托我带来的衣服鞋袜, 昨日闲逛时忘记了。今日搬家,从箱笼里翻出来, 赶紧给送过来。你且带回去试试看,若是不合身,来小庄找杨丫儿,可帮你改改。”

“谢夫人。”周志坚接了包袱, 道谢。

寿伯将人引正厅里,让小子烧水泡茶, 又请周志坚坐。

周志坚让了让, 将包袱放下, 便坐在在顾皎下手。

顾皎上上下下打量他, 看他的眉眼、肩膀和手, 目光实在过于直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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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坚略避了避,寿伯若有若无地清嗓子。

顾皎道,“听说将军、卢兄和志坚一道结义,互称兄弟。想来该是自家人,为何志坚叫我夫人,而非嫂嫂?”

周志坚拱手,“蒙将军厚爱,以兄弟相待。然上下有别,更不能依仗将军的宽容而不知尊卑。”

硬邦邦地说话,听起来很尊重,其实呛得很呀。

这是在转弯说她不知上下,不知尊卑?

李恒拽,带得下面的人也拽得很。

顾皎假意不懂,转头问寿伯,“寿伯,志坚在此处过年,怕是辛苦得很。”

寿伯道,“自然。那些土匪实难教化,乡里人其实都很害怕。自他们来后,许多乡老来找老爷说话,诸多担心。幸得偏将尽职尽责,将人看得滴水不漏。且日日出早晚操,帮忙清沟渠,补路。有一家的房子被雪压垮了,也是偏将带着那些人去,将人从水地里刨出来的。”

果然没看错呐,和睦邻居也做得相当好。

李恒哪儿来的狗屎运啊,既有崔妈妈疼爱,又有魏明尽职尽责地筹谋,还有忠诚无畏的手下。

“那我就放心了。”顾皎道,“找你们来也是我有些不懂事,但既然要和将军常驻,便不得不厚着脸皮开口了。你们看,这小庄门口的路,是不是有不妥当?只得一车宽,现在勉强能用,等日后来往的人多了,又要各种粮车出入,恐怕为难。不如趁修堤的机会,一并处理了?”

顾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寿伯,爹说我想干什么,尽可找你。”

又转向周志坚,“志坚,我当日在关口夸下海口要保那些土匪的命,要他们弥补乡里,从修路开始可好?”

寿伯答应得爽快,“自然。夫人要做什么,老奴自当全力。”

周志坚不看顾皎,道,“辜大那边三十几口人,十天内的安排早已做下了。夫人要修路尽可,但需先提出计划。如何修,修至何处,需用多长时间。物料从何来,日常的饭食怎么处理——”

若非周志坚一脸诚恳的样子,她怀疑这家伙故意为难自己。夫人要修路,寿伯已经答应了要出钱出力,他只消也答应下来,时候再和寿伯商量具体细节不就好了?非咬着不同意呢,怕是要等李恒的示下。

顾皎内心叹口气,要笼络一个人多么不容易。

她轻声道,“可。我将这路走一遍,画好简图和修筑要求,定下方案后自会给你。到时候还要劳烦寿伯仔细核算一下,需得准备多少的物流和米粮才够。”

寿伯自然一口应承下来。

周志坚无可无不可地样子,只说等到准备充分后安排不迟。

顾皎便不理他,只和寿伯说话。附近的妆田有多少是佃给农户在种的,有多少是请了长工自种的。一般种哪些粮食,今年的安排是不是已经下了,惯使的又是哪些种植方法。

她这边想要一部分田地,等到三月的时候请长工来,按她的主意去做,可行不可行?

因要阔路,会占用一部分田亩面积,自家的地好说,佃户家的该如何补偿?

寿伯便一一答了。

两人一问一答,整个上午便过去了。周志坚一直坐着听,好几次想插话要离开,顾皎都给岔过去了。她眼角余光瞥他,他眼中虽有些许不满,但到底很沉得住气,几乎没漏出什么情绪来。

等到晌午的时候,门房小子来报,李恒一行人回来了。

顾皎才道,“志坚留下来一起吃饭呀,将军也在的。”

周志坚拱了拱手,“有事在身,饭就不吃了。”

拎了包袱,转身便走,连将军也压不住。

顾皎喝了一口凉得差不多的茶水,慢悠悠道,“将军的人,不听我使唤呀。”

寿伯哪儿敢接口,只告退了。

顾皎又在前院坐了好一会儿,听见外面有人声才起来,道,“应是将军他们来回来吃午食了。走,咱们接将军去。”

午食十分丰盛,除了有各样野味,也有从冰下取的肥鱼。

因灶间足够宽敞,各种调味料也足,还有几个仆妇做下手,勺儿便大展身手了。龙口米粮多,鱼多,山珍也多,做席面讲究的是味道鲜美,原汁原味。她晓得来吃饭的除了夫人和将军,另有顾家的老爷、少爷和魏先生,便一点也不肯将就。

汤必定是老母鸡煨出来的高汤,下了山上挖的冬笋和吊了几年的火腿,成就一锅浓香白汤。

破开小庄外的池塘冰面,起了肥鱼出来,活生生的带着鲜味儿。就这般杀了,鱼肉细细地剁成丸子,鱼骨熬汤,也是两样菜。

又找了些咸鸡板鸭和烧鹅,一锅蒸了。

海婆见满桌子的肉,只那汤里飘着些冬笋,便去外面扯了一把豆尖苗来。高汤烫过,一碗素菜,给顾皎清肠胃的。

简单、乡野、新鲜。

魏先生一进饭堂,立刻喜笑颜开。

“吃什么好的呢?”他说。

顾皎推了推自家的菜,玩笑道,“吃素呢。”

他看一眼,“天寒地冻,能有一碗菜苗,黄金来也换不了呀。”

顾青山和顾琼满脚泥地进来,一边找水洗手,一边接口,“顾琼,先生想吃喜吃新鲜清淡。你按旬进城,带些新鲜的菜蔬和野味去孝敬先生。”

魏先生十分满意,径直坐下,“好肉好菜,岂能无酒?”

李恒随后,听见个酒字,道,“先生,崔妈妈不许你多喝酒。”

“看不见,她看不见的。”魏先生冲顾皎,“夫人,庄上可有好酒?讨一口喝喝?”

顾皎才来,哪儿知道有什么好酒?还是顾青山,拍拍顾琼,道,“去,石仓二楼有个小隔间,里面泥封了许多五斤装的坛子,你抱一个出来。”

顾琼喜笑颜开,显然晓得那是好东西,小跑着去了。

顾青山这才对魏先生道,“不是什么好酒,乃是高梁酒。因山下有一片旱地,种什么收成都不好,便随意种了些高梁和粟米。收回来堆仓里,吃又无人吃,白坏了也可惜。四五年前得了个酿酒的方子,便找人酿了一批高粱酒,放仓里存着。先生试试吃口,若觉得好,便搬些去城里。”

魏先生连连点头,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话间,顾琼果然抱了个酒坛子来,老远便闻见冲人的味道。

李恒靠着顾皎坐下,对魏先生道,“只能一碗。”

“下午不骑马,坐车,多喝些也无事。”顾青山要劝酒。

顾琼则一把拍开泥封,扯了红布,更浓烈的酒香气立刻出来了。魏先生深吸一口气,满脸沉醉的表情。他点着酒哈哈大笑,“烧酒,对不对?是烧酒?”

顾皎的爸爸爱酒,她知烧酒。古时候酿酒技术限制,出的多是米酒类的低度浊酒,因此才有书上的故事,某壮士一口气十八碗的夸张说法。后唐时期,一批以剑南春为代表的高度酒开始出现,又因其酿制方法,被称为烧酒。

她倒是没想到,这块儿居然也出现烧酒了。

可见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并不比穿越众少多少。

“对。”顾琼道,“先生,这是烧酒。可醉人了,我只半碗就醉。”

“那你得练练,起码要有一碗的量。”说完,魏先生拿了一个空碗摆顾琼面前,很豪气道,“给先生斟满了。”

李恒欲要劝,但不知为何,又沉默下去了。

顾皎看看他,再看看魏先生,只觉两人看着那清亮的酒液入碗的模样,既似怀念,又似悲伤。她便什么也没说,吃着自己的菜苗和白汤,陪了一餐。饭桌上,聊起了乔迁之喜,该找个好日子发请帖,正经请左近的人家来欢喜一场。譬如说,王家的,顾家的,温家的,孙家的。

不管如何,以后要相处的日子还多呢。

要结束的时候,顾皎实在好奇烧酒是什么味道,问顾琼要了一点点。顾琼先不给,可禁不起她瞪,只好给了一口。她喝了,舌头辣得不行,但穿越了时间和空间袭来的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对李恒笑笑,“好喝。”

李恒有些哭笑不得,对一旁的杨丫儿道,“把夫人送回去,等下她就该醉了。”

顾皎想说没那么容易醉,但只坐了几分钟,头就开始晕起来。这后劲,未免也太大了些。

她实在顶不住,也不逞强,乖乖地就回东院了。

火墙将屋子烤得暖暖的,衾被上满是她自己的味道。脱了大衣裳和簪环,直接滚了进去。

大约是酒,也是那点儿熟悉,令她彻底放心起来。

这世界还不算彻底陌生,只要她够努力,吃的穿的用的,总是会回来的。

顾皎抱着这样美好的期待,进入了梦乡之中,也是第一次没有被疾病折磨的睡眠。

这一睡,从晌午到傍晚,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全身懒洋洋地和暖极了。

她揉揉眼睛,打两个哈欠,又在在床上打滚儿伸懒腰,待要学着念两句歪诗,不想李恒的声音传来。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睡了足足一下午,实在放心得很。”

顾皎撩开帐子,天色果然暗沉了。将军大人斜靠在榻上,手里虽拿着书,头却偏向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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