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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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亦步呢?”确定没有人在看自己,季小满拧起眉头。

“还在里头。”余乐嗓子有点哑,“但我找不到他了,这种涉及电子脑的事情,你应该有点办法吧?”

“不一定行,我试试。”季小满一如既往的没有废话,她偷偷唤出光屏,接入还在运作的“鸡尾酒瓶”,开始快速入侵。

余乐斜倚在桌边,仔细调整自己的动作,确保烟姨和洛非醒来后不会第一眼看到季小满。

季小满还是那副拧住眉头的样子,她咬着嘴唇,光屏上跳跃的字符在她的眼里映出一点点蓝光。余乐瞧了她一会儿,视线又转到那些快速舞动的金属手指上。

“小奸商。”

“……你干嘛?”

“我原来以为废墟海就挺操蛋了,樊白雁算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人之一。”

“哦。”

“后来啊我发现,你们地下城的钱一庚先生也半斤八两,咱们还都活得挺憋屈的。”

“哦。”

“至于这个地方……开始我只是觉得没劲又无聊,现在看来,在操蛋程度上它未必会输。你说这主脑管着的地方,是不是个顶个的恶心?”

“……嗯。”

“你想救你妈,那俩小混账想找阮闲。我这边,涂锐那小子让我找个地方混一年日子再回去,可你看这破世道,我又能去哪儿混呢?”余乐的声音越来越低,比起对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季小满停住动作,抬起眸子看向他。

“你早点找到唐亦步,我得跟他们打个商量。反正照老涂的说法,要说世上还有谁能恶心到主脑,估计只剩阮教授这么一位了。”

余乐看向窗外繁华的城市。

“老子改主意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找阮闲。”

第127章 愿望

对于玻璃花房的大多数人来说, 这是个晴朗祥和的清晨。在调节机械的净化下, 空气清新怡人,城市内部的绿化恰到好处。没有恼人的机械声, 到处都能听到悦耳的鸟鸣。

城市中心有一座极高的建筑, 从最顶层的房间能看到整座城市与其周边郁郁葱葱的森林。

室内的电子壁炉燃烧着火焰, 临近的桌上则摆放着丰盛的早餐。打扮讲究的仿生人侍从离开桌边,开始挑选属于这个清晨的音乐和室内香氛。

完美的气温和湿度, 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空间, 以及没有半点元素堆砌的典雅风格。这套豪华住所不止一层, 楼下几层还配有室内泳池及其他娱乐设施, 楼顶则修了开放花园。

就居住条件方面来说,再挑剔的人也无法挑出问题。

今天这里来了位访客。

看样貌,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英俊男人。一头黑色短发修整得干净利索,目光如同鹰隼, 虽然来人年龄算不上大, 举手投足却隐隐透露出厚重的威严。

他走进门, 利落地摘下手套, 由侍从引导至餐桌前。

那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从进门开始到在桌前坐好,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他刚坐稳, 身边就自动转开无数光屏, 男人喝着热茶, 快速审阅光屏上的图像和文字。光看气势,仿佛他才是这个昂贵空间的主人。

五分钟, 十分钟。餐厅里仍然只有他一个人坐着,终于,男人抬抬眼皮:“人呢?”

“范先生状况不太好。”仿生人侍从微微欠身,“还请您稍等片刻,卓司令。”

“嗯。”被称为卓司令的男人冷淡地回了一声。“那个老头又想了什么死法?”

“范林松先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做出危险举动了,他只是大幅降低了活动频率,大部分时间用来躺在床上。”

“放弃了?”卓司令滑动了两下面前的光屏,继续处理事务。“那他总该有点最起码的礼貌。”

“……卓牧然。”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和活骷髅差不了多少的老人站在餐厅入口处,被穿着制式服装的侍从搀扶着,声音里满是悲意。

“范林松先生。”卓牧然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最近过得如何?”

“明知故问。”范林松声音嘶哑,眼睛里布满血丝。

卓牧然抿了口茶,瞟了眼干尸似的范林松,他没说话,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讽刺。

“今天不是定好的会面日。”

范林松摇摇晃晃坐到桌前,没碰餐具。

“作为秩序监察总司令,您也挺忙的……咳,现在您也瞧见我的情况了,我就不送客了。”

“定好的会面改了时间。”卓牧然没有离开座椅的意思。“主脑应该给过你通知。”

听到主脑二字,范林松的手抖了抖。

“能被主脑这样供养,你该感到荣幸才对。还是说你对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满?”卓牧然放下茶杯。“它会满足你的一切需求,你清楚这一点。现在你住在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生存的地方,享受最先进的医疗待遇,甚至什么都不用做。”

说罢,卓牧然摆摆手,示意侍从给自己再倒杯茶。

趁侍从转向卓牧然,范林松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他骤然抓紧桌上的餐叉,朝自己喉咙狠狠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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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给卓牧然倒茶的侍女微微偏头,一只手脱离手腕。那只纤细的手子弹似的弹出,仅凭金属管连接身体,下一刻便牢牢握紧范林松的手腕。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

被那只手阻止时,范林松还没来得及使力,叉子尖距离自己的喉咙还有两厘米以上。数步外,女侍从就这样一只手远距离制住他,另一只手稳稳将茶倒好。

“没用的。”卓牧然啜了口茶水,“我说过,你在被这个世界上最富有智慧的生物照看。”

“全是狗屁。”范林松喘着粗气,“既然满足我的一切需求,那就让我去死啊?”

“它认定你没有寻死的理由,只是一时冲动而已。说到这个,踏出第一步的不正是你本人吗,范教授?”卓牧然抬起眼,“最理解我们的人明明该是你,你却跟阮闲一起去了反抗军。”

“因为这不正常,这不正常……”

“mul01通过了所有测试,它不会把人类不能接受的做法套用在人类身上。这是你自己写过的基础限制之一。”

“核心的程序不是我构建的,我告诉过你们很多次。是阮闲……是小阮……我不知道一个细小误差经过反复计算后会引起什么后果。”

“没有误差。”

“不可能没有误差!”

范林松看起来像是已经死去了一半,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脸色蜡黄,更接近被禁锢在坟墓旁的幽灵。他拉扯自己灰白的短发,昔日的学者气质没了大半,嘴里神经质地啰啰嗦嗦。

“……绝对是哪里有问题,我们的日常检查出现了导向错误……”

“可惜,你本来可以成为我们的英雄,和阮闲对抗。你们所谓的‘二十二世纪大叛乱’,形式可能粗暴了些,但那是最高效合理的做法,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卓牧然像是对这场景习以为常。

“你的确是我们的启发者。然而现在我不得不说,我对你十分失望。范先生,很遗憾。我们早晚会处死阮闲,让这场闹剧赶快结束……他现在还能这样活蹦乱跳,想想也是拜你所赐。”

范林松安静下来,他紧盯杯中还在冒热气的牛奶,没有看卓牧然一眼。

“我跟你们说过小阮的事情,我也跟你们说过,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拜我所赐?你到底要我纠正这个说法多少回?”

范林松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空虚。

“说到底,我根本没有治疗他,那是……”

“这是我这次提前过来的原因之一。主脑认为这不是一个值得反复提出的问题,你的确对阮闲进行了妥善的治疗,只不过他的思想和主张出现了偏差。既然你一直纠结这个问题,主脑愿意给你更多的情报。”

范林松终于将视线移向卓牧然。

“2095年4月21日,阮闲教授因为身体情况恶化陷入昏迷。在为期一个月的治疗后,作为合作者的你成功找到了稳住病情的方法,并且借机采取了人格矫正相关的治疗措施。在那之后,阮闲教授很快恢复,再次投入研究工作。”

“根据接触过阮闲的人的反馈,阮教授开朗多话了不少。事后预防机构对他的人格进行了再测定,他的精神异常指数已经大幅降低,心理健康程度远超普通人——这是最为广泛流传的说法。”

浑浊的泪水从范林松眼睛里一点点涌出来,他干瘪的嘴唇抖了抖:“……不。”

“你以为我们是相信这个说法,才把你当做我们的启发者?”

卓牧然摇摇头。

“阮闲当时在研究纳米机器人α092的变体,他有记录工作总结的习惯。”

“……我知道,每天下了班,他一向会回去记录下实验相关的一些细节和分析,我知道的。”

“从那段时间的医学记录来看,他的身体进一步恶化。nul00应该了解这件事。”

“当时nul00还在开发中,我们严禁它主动接触外部资料,这和它有什么关系?”

“nul00钻了规则的空子,它的确没有权限去‘看’那些资料内容——为了减少阮闲的记录负担,它只是在外部添加了一个简单的同步逻辑。分辨阮闲名下的研究影像记录,并即时同步到阮闲的个人电脑里,自动归入辅助研究资料。”

“阮闲本来就有权限调用这些数据。这个逻辑不复杂,也没有违背任何规章,它成功了。”

范林松整个人僵在座位上。

“范先生,你的确修改了存入官方资料库的那部分影像,但你没有修改存入阮闲个人电脑的备份。而在那之后,你太执着于阮闲的才能,保留了那台电脑上所有数据。并在完成mul01后,将它们全部输入mul01作为研究参考。”

“以上是mul01解析出来的数据,如今我们看过那段影像的原本,都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 ‘治疗’阮闲的。”

“它从没有告诉过我——”范林松的声音变得高亢。

“因为主脑认为你的做法符合逻辑,没有特地告知的必要。这件事足以证明nul00的不稳定性相当大,结合当初预防机构的人格报告,它的设计者阮闲多半有所图谋。”

范林松的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淌下。

“我再重复一遍,我们一致认为,当初你的确妥善地治疗了阮闲。至于为什么你和他走上现在这条路,我无法理解,主脑也很好奇。如果你愿意提供一下这方面的情报,我们感激不尽。”

范林松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老人慢慢捂住脸,嘴里快速喃喃,像是企图向一个不存在的人解释什么。

“他当时没剩几年好活,又迟迟不肯让通过基本测试的nul00投入使用,一个人拖了整个项目的进度……作为他的合作者,我知道他有多危险,也见识过他的能力……假如他是个身体健康、心理健全的人,能够为人类带来怎样的福祉,我也清楚……”

范林松摇摇晃晃站起来,熟悉的痛苦再次淹没了他。

为什么老天不能把才能给真正合适的人呢?不给自己也罢,那间研究所里不缺会露出真正笑容、还拥有漫长时间的年轻人。

可它把那份才能给了一个冷血短命的疯子。

预防机构跟自己签署了监视协议,让他认真监视阮闲这颗不定时炸弹。就是这份要命的协议使得他知道了阮闲的过去,在那之后,每次看到那个面目骇人的合作者,他总是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阮闲对所有人亲切地笑,行为举止滴水不漏。人们最多被那副病魔腐蚀的模样吓到,只有自己清楚那个年轻人真正的异常之处。

这份表面的“正常”衬得“异常”尤为瘆人。

“……我以为我能修正这个问题。”他自顾自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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