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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吓到了。

陆鹤川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待人行事有条不紊,时黎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他,满脸挫败,被逼到极限的压抑。

时黎呆呆看着,直到陆鹤川捂住胃,从单杠上跳下来,跪在垃圾桶旁呕吐。

直到现在,时黎才明白,他在吐什么。

他根本不喜欢鱼肉!

时黎记得……

那天刚好是月考成绩公布,陆鹤川又输给陆商得了第二名,时黎为了安慰他,给他点了他爱吃的生鱼片,时黎记得陆鹤川吃得很开心,甚至还摸了摸她的脑袋。

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时黎现在已经记不清,不过大致是一些鼓励的话,那时候的时黎性子偏激,就算安慰也是火气十足,不外乎什么“下次一定能超过陆商”“你怎么可能再输给他?”“这次是意外”,之前不觉得过分,现在想……

时黎垂着手臂呆呆坐了好一会,头发顺着脸颊轮廓慢慢散开,遮住半张面,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声,她慢慢蜷缩手指,紧紧攥住。

她决定去了结一切。

之后的一周,时黎有意识地接触安室奈鹤川的生活圈。

要维护“安室奈鹤川”这一角色并不容易,衣食住行都要有异乡人特有的生疏感,可陆鹤川表演得游刃有余,时黎常无意识地观察他。

陆鹤川变了很多,他变得随心所欲,变成时黎不敢认的样子,若不是时黎清楚知道安室奈鹤川就是陆鹤川,估计也会被他骗到。他不再执着温文尔雅的人设,有时近乎孩子气的顽劣,会当街给时黎变魔术,塑料鲜花“嘭”在时黎面前变为真正的玫瑰,在时黎伸手时,“嘭”又变为玩具公仔,他会笑着解释,“送玫瑰,你的丈夫会误会”。

他就是这样——与时黎保持距离,又故意吸引,若即若离,他会说模棱两可的话引导时黎,将陆商的形象无意中抹黑一笔。

陆鹤川清楚知道时黎想要什么,他在情绪的把握上十分恰当,天生玩弄人心的好手。他摆出“好朋友”的姿态为时黎出谋划策,言语举止也不过火,甚至聊天中会主动cue陆商,相比“知心哥哥”陆鹤川,陆商最近几天的表现差劲极了。

时黎知道陆鹤川会在她的视线盲区对着陆商笑,陆商也会被他激怒,就在她转身那瞬,刚好露出狼狈焦躁表情,这样的焦躁会在时黎的皱眉中变为一言不发的阴沉。

这时候,时黎才发现陆商根本不想让自己知道安室奈鹤川就是陆鹤川。

时黎大致也能猜到陆商的心思,他在恐惧自己的爱,他认为自己会更爱陆鹤川。

好几次,时黎打算戳破陆鹤川的游戏,可察觉到陆商阴沉的目光,她又歇了心思。

时黎也很忙,金哲奎的合同已经定下来,她要陪苏晴晴跑工厂亲自下单,时兴给她的压力不小,陆商对她的感情又被隔了看不见的膜,时黎身心俱疲。

她想朝着陆商吼,“你质问我,阻止我与陆鹤川见面,怎么样都可以,为什么要假装大度?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很难看!”

陆鹤川送她一捧红玫瑰,时黎故意带回家,陆商明明很不开心却偏要挤出笑容,将那束玫瑰插在花瓶里,两人欢爱后,时黎半夜醒来,摸下楼喝水才发现陆商沉默坐在台阶上,视线正对那捧花。

时黎从不知道陆商那么会藏心思,他与她感情中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够坦诚,时黎想让陆商坦然面对自己的嫉妒、厌恶、烦躁,人有七情六欲,他不必完全迁就时黎,也不需要将自己活成最完美的样子,可陆商始终不肯放弃自己的伪装。

这股隔离感,若是时黎与陆商永远甜甜蜜蜜,他们两之间可能不会有矛盾,可一旦两人有了猜忌嫌隙,没有交流后的情绪酝酿,早晚会毁了两人。

时黎决定再刺激他一次。

手机叮铃铃响,时黎清楚看到陆商动了下嘴角,她低头一笑,当着陆商的面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陆鹤川,声音缓缓,“我到了。”

时黎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回答,“你过来吧,我拿不动箱子。”

挂电话前,见陆商一直盯着她,她解释般抖了下睫毛,“鹤川要送我去机场,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陆商一言不发,深沉的眼眸注视着时黎,时黎不去看他,笑,用指头研磨唇上的口红,仔细抿唇,让颜色更服帖,对着穿衣镜左右拉扯衣角。

“我可以……”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陆商只能咽下嘴里的话。

陆鹤川礼貌点头致意,他没空手来,带来一束鲜花及时黎喜欢的现代画,见到陆商注视自己,默默勾起嘴角,轻松抬头问时黎,“时间还早,坐一会出发?”

时黎缓步走下楼梯,裙摆荡在地上,隐隐约约可见白皙瘦削的小腿。

陆商脸色不变,差两步落在时黎身后。

餐桌上搁着华夫饼,金阿姨早上烤制的,现在还冒着热气,陆鹤川也不客气,随手捏起一块,对着时黎摇了摇,反客为主问:“要吗?”

时黎摆手,“涂了口红,算了吧。”

陆鹤川尝了一口,转过身撕了一小块送到时黎嘴边,“不如上周五你买给我的好吃。”

时黎不吃,别过脸,陆鹤川也没尴尬,直接塞进自己嘴里。

“这是金阿姨烤的,你这么说,她要伤心了。”

“我收回之前的评价,这华夫饼非常美味。”

时黎笑了几声,陆商沉默注视着两人说话的场景,从陆鹤川进门,他就一直霸占着时黎的视线,亲昵的聊天、视线时不时的碰撞,陆商觉得自己就像空气,更难听,就是两人中间碍眼的电灯泡。

陆商觉得自己应该要找点事情做,不至于那么尴尬,他去摸桌上的水壶,里面泡着他常喝的碧螺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馊水冷,是昨天的剩茶,想必是金阿姨忘记换了。

可陆商还是咽下嘴里那口茶,杯子重新搁到桌子上。

时黎垂眸掩饰心中的失望,随手拉起挂在衣架上的皮包,转过身对陆商道:“我走了,三天后见。”

日本行大致需要三天时间,时黎已经通知过陆商。

陆商送两人出门,看着陆鹤川将车门拉开,时黎弯腰坐进去,他一直冷漠看着,直到陆鹤川用手搂住时黎的腰,这一下直接斩断陆商所有理智。

他突然上前,一把攥住陆鹤川的手腕,将他甩出车门,冷冷注视着。

陆鹤川也回望他,嘴角笑意冷冷,“阿黎,你的丈夫怎么了?”

时黎透过车窗看,陆商已经握拳,眼见他要爆发,连忙出去抱住他,“陆商,冷静!”

陆商垂下眼睫看她,右臂圈住时黎的腰,就在时黎还要说什么时,他突然俯下身,一手按住时黎的后脑勺,发狠地吻下。

时黎瞪大眼睛,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不同于以前的温柔缠绵,陆商吻得很用力,他的唇紧紧贴在时黎的唇上,不留一丝缝隙,时黎一时忘记怎么呼吸,憋得眼眶湿润。

看着两人相吻,陆鹤川震愕又腾升无法言语的愤怒,他两步并一步,直接朝着陆商挥去一拳,陆商早有防备,搂着时黎避开,反手就锤在陆鹤川的腹部。

时黎失去了桎梏,挣脱开陆商的怀抱,怒道:“陆商!”

陆商依旧冷冷注视着陆鹤川,嘴角不屑挑起,突然开口,“时黎,你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谁吗?”

陆鹤川神色一泠,面部肌肉不由地动了一下,他不信陆商敢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陆商朝着时黎招手,眼神依旧温柔,“到我身边来,夫人。”

时黎向前动了一步,可再看现在的场景,她一狠心,决定再逼一逼陆商。时黎只是晃了一下,又不由自主般向后退,朝着陆鹤川的方向退后,身后的陆鹤川露出理所当然的笑,他太了解时黎的性子,陆商打了他一拳,时黎现在不可能容忍陆商无礼的行为。

陆商眼中藏着悲伤,他漠然开口,“哥,好久不见。”

陆商的爱是火焰,若是沾上就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此时此刻,看着碍眼无比的陆鹤川,他不愿意再忍,陆鹤川算准他不敢泄露自己的真正身份,一步步谋划着蚕食时黎的爱,时黎是他的,就算她离开自己,也不可能与陆鹤川在一起。

陆鹤川是个骗子。

他也是骗子。

谁会爱骗子?

第49章 吹雪

陆鹤川真没想到陆商会这么做。

他脸上残留着自负的笑,对上时黎波澜不惊的视线,显得格外滑稽。

陆商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一步步向他靠近,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巴掌的距离,陆鹤川甚至能闻到陆商身上雪松压松木的味道。

这是陆鹤川曾经喜欢,车祸后不愿意再闻到的味道。

陆鹤川不由地笑了,瞥向陆商的目光也带着淡淡的讥讽,他天生好皮相,就算挑眉嘲笑,也裹着说不出的味道。时黎一直在看他,陆鹤川也不在意,现在任何伪装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干脆不再克制本性,顽劣吹额间的碎发,露出一双清澈的眼。

等陆商走近,他突然伸出右手,握拳,轻轻抵在陆商的胸膛上,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刚好硌着陆商的心脏处,两人保持着亲密的距离,神情却不像兄弟。

“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给时黎看看,你手里拿着什么。”

陆鹤川出声,时黎才注意到紧贴着陆商手腕的东西,阳光下隐隐寒光,是一把拆信刀!它三个小时前还搁在陆商的书桌上!

时黎慌乱,向着陆商身边扑,却被陆鹤川抬手拦住。

他喊时黎的名字,“梨子。”

这是陆鹤川一贯的叫法,不是属于安室奈鹤川生疏的“时同学”“阿黎”,他说口就自带着五年前的缱绻,绕在舌尖,好像被吻过。

时黎心里本能咯噔一声,她试想过很多次向陆鹤川挑明身份,也想象过陆鹤川诧异的表情,偏偏没想过他会如此淡然,表情愉悦朝她眨眼睛。

“我。”

时黎想说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陆鹤川也不在意,略显无聊伸手指蹭自己的眼睑,小小打了个哈欠,“好久不见,你更漂亮了。”

“我……确实好久没见,陆鹤川。”

时黎说话间,陆鹤川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时黎的脸颊,陆商却突然侧到时黎身前,完完全全挡住陆鹤川窥探的视线。

“够了,请不要再骚扰我的妻子。”

陆鹤川的手停在原处,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微侧脸,眯着眼睛问陆商,“你打算怎么解释你手里的东西?”

“还是不需要解释,直接将我送进坟墓?”

“就与十年前,你没做到的那样?实现十年后的自我弥补?”

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他的表情时黎看不懂,却觉得可惧,忍不住后退一步。

陆商一直被动听着,见陆鹤川说完,他也不客气,冷冷道:“十年前我没想杀你,十年后我更不可能杀你。我带着这把刀,只是给你看看——”

他当着陆鹤川的面,两指一捏,轻轻松松折断刀锋,看着亮如银色的刀片断成两截,陆商意味不明笑起来,他故意转过身去时黎,眼睛里藏着哀伤,“虽然十年前,你以受伤为由将时黎骗到陆宅,让我在约定地点苦等了一天,淋雨重感冒,我也没想过杀死你。”

那天他生日,时黎高高兴兴通知他,她为他准备特别的礼物,让他在绿化林中等自己。这是他们两人经常的约定地点,陆商满怀期待,却什么都没等到。

陆商等了一天,从天亮等到天又亮了,他等过一个生日,等到暴雨,却始终不见时黎。又来他才知道,是陆鹤川故意划伤手掌,留住了时黎。

时黎想过去找他,却被陆鹤川抢先,他若无其事告诉她,自己被陆父接去游乐园过生日。时黎信以为真,当真没再去找。

陆商的睫毛长且细,半垂着,能扫出一片阴影,他察言观色,发现时黎皱眉,又继续道:“你一直耿耿于怀的裁纸刀不过是我偶然留下的,你还记得?时黎被绑架前,刚好是学校的庆祝晚会,每个班级都需要进行装扮教室,裁纸刀也是我随手放在口袋里,毕竟那些彩纸都需要裁剪合适的形状,我留着,只是图个方便。”

“这种薄刃小刀,能有什么杀伤力?我割绳子还费了好大的劲。”

他说的当然是假话。

那时,陆鹤川踩碎了时黎送他的兔子木偶,他是真的想杀了陆鹤川,只不过,时黎被绑架打断了他所有的计划。

不过,这种事,陆商不说谁能知道?

陆鹤川冷笑一声,并没有反驳,他一直注视陆商的眼神,提到裁纸刀时,陆商眸色深谙,嘴角微微勾起,颇有深意地看着自己,明摆着是在撒谎。

可陆商看向时黎的眼神,又是略带委屈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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