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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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转身指了指手,冲宁莞说道:“愣着干什么?力气都不会使吗?冲着他的脸,一鞭子下去,一鞭子上来,让他好好睁大眼来看看,我北岐究竟是谁当家作主。”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由不得宁莞拒绝,依言动了手,牝鸡司晨那四个字听着确实有些不大爽快就是了。

看她皱了眉头,阳嘉女帝撇过一眼,“你倒是仁善。”

宁莞收了鞭子,回道:“非是仁善,只是不大习惯。”

阳嘉女帝道:“既然不习惯,就多来几回,总有一天就适应了。”

她背过身,挂在墙上的烛台拉下一道长影,“行了,走吧,时候也不早了,还得再去见一个人呢。”

宁莞跟在她身后,再下了一段石梯,到了最底下的地牢。

白底的绣鞋踩落在铺展开的石板地上,也有细细碎碎的声响。

她并不知女帝要去见的人是谁,只以为又是哪个定了罪的官员,随行的内侍总领悄声与她道了一句,“是恒王的同伙。”

等走到最里的牢门前,宁莞一见里面的人,不禁一愣。

坐在干草上背靠石壁,束发微乱,一身狼狈的,不是别人,正是云宿。

她稍有讶然,说道:“云公子?”

云宿早听见了动静,他抬了抬头,眼尾轻翘,又转了转脖子看向女帝,声音还是平和的,“陛下。”

公西笏背着手踱步往里,曲了曲膝,半蹲在他面前,半边脸掩在光线不及的阴影里,缓声道:“宿郎啊宿郎,你这是骗得朕好苦啊。”

她叹了一声,“你们就这么见不得朕好吗,怎么一个个的,都苦心竭力,费尽心思地想拉朕下马呢。”

云宿沉默半晌,“是我对不住陛下。”

女帝似有感慨,问宁莞道:“你说如今这模样是不是像极那些话本故事里痴情女子质问负心汉了。”

宁莞轻轻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女帝已然站起身来,裙摆一掠而过,反手拔过侍卫腰间的长剑,剑尖直指着云宿的咽喉,冰冷的剑身抵着他的下巴,往上一抬。

云宿被迫抬起视线相对,却见执剑之人微带着凉薄的笑意,红唇轻启,“你我都是逢场作戏而已,也就别说什么对不起了。”

“宿郎啊,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觉得女人天生就好骗的,给点儿甜头,来些垂爱,就得晕晕乎乎地跟在后头团团转了。”

“是朕杀的人不够多,还是做的事不够狠,怎么会给你们这样的错觉呢。”

她扬了扬眉,轻轻笑道:“宿郎你啊,尚抵不了朕江山的万分之一呢。”

云宿怔了怔神,“陛下……”

宁莞:“……”神经病的爹别不是要被他娘亲手解决了吧?这谁受得住啊。

第80章

烛火下的光尘涌聚在暗红如血的裙袂上, 明明地牢昏暗, 偏有的人生来耀眼。

公西笏动了动手腕,收回长剑, 未如宁莞所想直接要了云宿的命。

“放心, 宿郎你的用处大着, 哪那么容易就死了。”她拂袖, 走出牢门, 眼尾一落, 瞥下一抹视线, “朕还得先给云家风光大葬呢。”

提及云家, 云宿猛地正身, 眼见着描金勾云的裙角伴随脚步声消失在甬道,他又松下脊背来,靠抵着石墙, 两手紧攥枯草,垂头不语。

宁莞走出天牢,随女帝回了正德殿。

宁莞立于御前一侧, 问道:“师父, 云公子他……”

公西笏圈了一笔,头也不抬, “怎么,有些失望朕没一剑要了他的命?”

宁莞轻笑,“师父缘何这样想?”

公西笏道:“难道不是吗?你不喜耀儿,不是与宿郎有什么仇怨。”

宁莞研磨的动作一顿, 愈谨慎了两分,都说伴君如伴虎,即便有一层师徒身份在,也免不得小心。

她解释道:“只是不擅与小儿相处罢了。”

公西笏哦了一声,对此不置一词,似随口一句,“既然如此,明日就将耀儿接到你的月满斋去,学着处处吧。”

宁莞:“……师父,这不大合适吧?”

公西笏合上奏折,又另换了一本,“退下吧。”

这便是没得商量了,宁莞只得抿唇一笑,应了声是,俯身离开。

内侍总领端上茶来,置于案上,疑惑问道:“陛下为何将三殿下交给宁大人照看?”

女帝撩起眼,“朕没空闲,她闲得慌,不正好吗。”

……

宁莞回到月满斋已是戌时,睡前放下床幔,隔着昏暗的烛火,取出下午还没来得及看的信,待到茗芋进来灭灯,她才揽着被子侧身躺下,回想信里探回来的消息。

水风岚五岁时被拐子拐过,水家庄找寻了多年也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两年前,她自己回了一趟水家。

不过那一次也没留多久,只待了小半个月就又消失了,至于具体踪迹和如今到底在干什么,水家一众人也无从得知。

宁莞闭上眼,稍往里细细一想,说不得水风岚已经在女帝手下做事了。

思及此,宁莞也不好再叫人往下打听,只自己暗里多番留意。

她这位师父可不是个会讲情面的人,皇家多的是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区区师徒又算得了什么。

万一在她眼皮子底下露出马脚,怕是讨不得丁点儿好处。

依照女帝口谕,第二日天还未亮,便有内侍宫女手捧着东西鱼贯而入,公西耀正式在月满斋落脚。

云宿深陷牢狱的事情,多数人尚不知情,对外只道是生了重病,须得闭宫静养。

女帝忙于朝政,也没给月满斋过多眼神,但宁莞知道,有不少双眼睛隐没在不为人知的暗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对公西耀无端的不喜,到底还是惹了两分怀疑。

宁莞稍一思索,自我行我素,坦坦荡荡,大大方方。

她称女帝一声师父,又常随侍左右出入各处,女帝多提携女子,如无意外,这以后不出大错,自能稳步上升。宫廷内外看得明白,自然也多给薄面三分,敬重有加。

饶是公西耀身为皇子,到月满斋当天,宫人为表客气,也抱着他右屋里来送些礼,再问几句好。

小儿刚吃了一碗奶蒸蛋,舌头尖儿还甜滋滋的,窝在翠衣碧褂的宫人怀里,高兴得很。

这些日子在正德殿时常能见着,他对宁莞已经很熟悉了,挥起手,“宁、宁大人……”

宁莞斜抬起眼,见他张着嘴,一角还流着口水,冷淡地应了一声,回了三殿下几字,很快又收回视线。

宫人抱着小儿离开,他就趴在肩头,鼓了鼓嘴巴。

宁莞也没瞧见,只翻着手里的书。

她第一次见到水风岚是在两年后的冬末春初,日暖风和,山花欲燃的天。

听到内侍禀报,女帝要她随驾出宫时,她正坐在弥漫着散不尽的痛呼惨叫的阴湿牢房里,静然地看着狱卒轮番酷刑一一审讯。

她在热水里浸了浸有些发凉的手,擦净了方才走出去。

此次出宫,除了她,一道出去的还有三岁的公西耀。

宽敞华丽的马车里,女帝捏了捏幼子的脸,一笑不语。

马车停在殷都城郊的一座偏僻老宅,宁莞跟在后面,跨过朽烂的门槛,穿过中堂前庭,终于在假山边的角亭里见到了十七岁的水风岚。

穿的是日常行事方便的束腰窄袖衣,高挑窈窕,宛如一枝青青细柳。

五官是极柔美的,细细弯弯的眉,浅粉如樱的唇,还有一双天生晕水含情的眼。

若只论这些,无疑是一位年华正好的美人,只是……眉间冷戾沉沉,眼边阴翳不散,唇角也是平平,繁枝绿叶的倒影压叠在她脚边,无端更添两分冷郁。

这副模样很能吓唬人,公西耀迈着两条尚只有短短一节的腿,抓住宁莞的裙子,往她身后躲了躲。

宁莞拎着他的后颈衣,颠起来往前一搁,漠然道:“好好走路。”

公西耀瘪嘴,垂下头去,慢吞吞地往前。

宁莞和公西耀坐在一侧的美人靠上,女帝与水风岚对坐石桌。

她一边给公西耀剥桔子,一边悄然观察着两人。

女帝:“难得回来一趟,是有什么消息了?”

水风岚的声音和人一样,又着深深压下的暗沉,“是,应是在靖蒲江以南,清州,贺州,江都,盛州一带,只待一一排查,想来就能找到去处了。”

女帝点头:“不过两年就有这样的进展,你怕是吃了不少累,也不必这样着急,慢慢来吧。”

水风岚应了是,但见她似有些不以为然,搁下茶杯再说道:“切勿冒进,无论做什么,自己心里都要有分寸,有杆秤,过了界,事事就难料了。”

水风岚看她一眼,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宁莞又掰下一瓣橘子,这是已经在找那什么皇室至宝了?

公西耀被塞了一嘴酸溜溜的橘子,两眼泪汪汪,他就知道,这么主动给他剥橘子吃,肯定不安好心,现在……果不其然。

宁大人怎么那么坏呢?

回宫的路上,车马缓缓,宁莞也不遮掩自己心中的好奇,直言问道:“师父,那位水姑娘不常在京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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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方问起,没有旁敲侧击,女帝对此很是满意,回道:“她家在大靖,自然在那边活动,漫天遍地的跑,朕有不少事须得她办的。”

宁莞笑吟吟的,赞叹道:“水姑娘年纪轻轻,便可担大任,定是有过人之处。我方才见她不苟言笑,神情阴郁,还心中嘀咕了两句,现在一想倒是以貌取人了。”

女帝拨了拨杯盘,顺口道:“擎天架海,惊才绝艳。”

只有水风岚不想学的,没有她费心思学不会的,旁人须得费十数年功夫勤学苦究的东西,她短短几载就能引而伸之,触类旁通,这样的人,天生就与一般人是不同的。

女帝掠起眉眼,“朕初见她,不过七岁幼孩。”冷然一笑,“她拿着一把刀,带着几个孩子,杀了一片六芒寨里穷凶极恶的匪徒。”

她眯了眯眼,“你肯定想象不到,朕看见她时,有多惊讶。”

她本要剿灭六芒寨,未曾想倒是跟在一群不上十岁的小孩后面捡了便宜。

女帝说完话靠枕假寐,宁莞心里思量,回到宫中便想法子探了一番那所谓六芒寨之事。

她如今涉身刑狱,查起来倒也方便。

六芒寨原是一方匪徒聚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年女帝也不过十八九的年岁,年轻气盛,一心要做出点儿事来,叫那些不长眼的好生看看,便带人围剿六芒寨。

六芒寨自然是被彻底剿灭了,但公西笏具体是如何行事的,却无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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