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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笳月差点儿就以为自己是个天煞孤星的苦逼命格了。

唉,好在请了大夫看诊,说是因为常年居住在潮湿阴暗的深林之中,又没做好身体防护,日常饮食也不精心,导致风邪侵体,气滞血淤,筋脉阻塞,从而引起的中风。和她没什么关系。

事情到了这里,除了捏着鼻子认了,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师父得治病,但师父是个不讲究的,家里存银不多,他们也不知道把虫蛊卖出去的渠道,只能像以前那样干些零活儿,也挣不了多少钱,日子过得相当拮据。

眼瞅着就要过不下去了,柯将军亲自上门来了,说是请她师父跟着到大靖献礼。

白笳月在竹屋里一边啃着干馒头一边琢磨啊,反正她师父整天罩着一身黑斗篷,世上见过她真容的也没几个,她穿上是不是也能装装样子?

左右小竹楼里稀罕的虫蛊挺多,去献个礼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个想法一经提出就得到了弟弟白冶的大力支持,白笳月心一横,斗篷一披就这么装上了。

姐弟俩跟着席非意学了半个月,只看过几本书听着讲过几句要领。

后来既要照顾苦命的师父又要想法子挣钱,哪里还有过多的闲心折腾什么虫蛊,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也就勉强能糊弄糊弄人。

不过,因为有她师父第一蛊师,蛊圣五代徒孙的响亮名头撑着,倒也没谁故意上来找事儿。

因得如此,一路倒还顺利。

说来说去,其实他们也不想的,一切都是为了生活……

白笳月憋了一口气,额角抽抽地疼,她问道:“小冶,你说刚才那人嘴里念的法子是不是真的?”

白冶没骨头似的靠在车壁上,唉了一声,“姐,我哪里晓得啊。”他扯过薄毯子,皱眉道:“不过,不像撒谎的样子,不慌不忙的,看起来比咱们这上门讨债的还要稳得住……”

白笳月:“如果是真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白冶埋头想了想,突然抬起头道:“姐,你说,她是不是和师父有些关系?”

白笳月头疼,“算了,不说了,再等几天,观望观望再说。”

白冶应道:“也对,还是得先看看她那毒蟾蜍,万一是骗人的呢。”

白家姐弟摩拳擦掌地上门找说法,垂头丧气地回到咏风馆,晚上都少吃了一碗饭。

宁莞则是准备炼制冰雪毒蟾蜍的原料,蟾蜍好说,玉白蚕也有得卖,毒蜘蛛之类的则需得自个儿想办法。

想了想还是在第二天去了相国寺。

她去得挺早,到地方也不过将将巳时,太阳都还斜斜挂在东半边天上。

马车久没有往前动,宁莞掀开车帘子,奇怪得循眼看去似望不到尽头。

今天的相国寺出乎意料的热闹,钿车轿马一路排到了街尾,站着的家丁侍卫一茬接着一茬,明明不是一家的,却愣是排成了长长一列。

这是在做什么?今日难不成还是个什么大日子?

车马实在太多,看这情况一时半会儿的也过不去,宁莞干脆付了银钱,带着东西下了马车,在路上与一位大娘问起原由。

大娘拎着竹篮子,说道:“姑娘不晓得吗?鉴安大师今日要解三支签,至此以后便收山不出再不碰了。这不,知道消息的,都来碰碰运气。”

原来如此。

鉴安大师善解签批命,多有盛名,这最后三签,自然有人想着去试一试,能在鉴安大师嘴里得一分好,家里长辈也看重一分,以后的路都能顺畅不少。

就是不知道大师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宁莞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稍想了想便作罢。

她进了相国寺直接转去了后山,将准备用来引诱毒蜘蛛的瓷瓶放在一棵阴暗潮湿的树下,捡了一片枯黄的干树叶点燃扔进瓶中,内里的药粉接触到火苗子,发出滋滋的声响,不多时便有一阵颜色淡至透白的青烟慢慢从瓶口溢出,袅袅飘散。

宁莞避在旁边一棵百年梧桐树后耐心蹲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往瓶中点了三次火,才看到几只毒蜘蛛现身,待它们陆陆续续钻进瓶子,她便立刻上前,眼疾手快地合好盖子,揣好东西。

对鉴安大师来说,解签需不得多少时间,待宁莞下山,寺里的香客已经散去了大半,只有零星几个还留在大殿里上香。

宁莞打算直接离开回去炼蛊,不期然在玉兰花林边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素青外衫,白玉发冠,手里握着甚少离身的长剑,和身披袈裟的鉴安大师并肩站在束素亭亭、绰约皎皎的玉兰花树下。

宁莞也没过去,合着双手远远与鉴安大师做了个礼,又与宣平侯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

楚郢目送着她走远了,才微抬了抬眼帘,轻抿了抿唇,与鉴安大师说道:“淑妃之事,大师也不必太过自责。”

鉴安大师拨捻着佛珠,温沉的面容上似有愧悔,“我当年若是没有应下青玉所托,替淑妃解签批命,也许就不会生出诸多事端了。”

楚郢闻言,不置一词。

话虽如此,这因因果果谁又说得准呢。

鉴安大师沉沉叹下一口气,看向枝头沐浴在阳光下灿烂的白玉兰。

周淑妃尚在闺阁时也不过是周家最卑弱的婢生女,过得连一个普通的侍女都不如。

鉴安大师初初在寺里见时,十四五岁的姑娘胆小又怯弱,却又矛盾地能胆大热烈得向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表达情窦初开的心悦之意,哪怕得了三番五次的拒绝也未曾退却。

哪怕青玉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却也怜惜她在家中日子过得艰难而暗中多有照拂。

周家那位大夫人素有刻薄狠心之名,青玉和尚私下听闻周夫人早早替她相看好了一个五十的鳏夫,心有担忧。

鉴安大师应下他临终所托,给她解了一道签文,还故意批了个人间富贵命,就盼着这顶好的命格在外,能得个好前程,嫁个好夫君。

鳏夫是不嫁了,却没想到周家直接将人送进了宫。

周淑妃到底是记恨他当年阻挠其与青玉之事,还是觉得他故意使坏,恨那一道批命将她送进了表面华贵内里腐朽,权欲声色的皇宫,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但总归都有些牵扯。

林中阒然无声,鉴安大师低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楚郢微偏过头,没有说话。

即使她没有入宫,换个地方,就一定会好过吗?

当年的热烈追求,一意孤行地勇往直前,她从未顾及过青玉的感受。

现在做下诸多恶事,也未曾顾及过亲生儿子瑞王的感受。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本性偏执自私又凉薄的人,在更凉薄无情的皇宫深院里,终被压抑得走火入魔理智全无,以此泄愤罢了。

要不然何必等了二十年……直到如今才弄出这么一手呢。

第37章

周淑妃之事随着大理寺密封卷宗归置入档和鉴安大师的闭关不出而尘埃落定。

王大人又烦恼起新的案子, 在外奔波不停;夷安长公主将满腔怒火对准了周家和瑞王府, 每日闹得不可开交;冯知愈身患恶疾久治不愈,荣恩伯夫人愁白了头发, 唉声叹气。

京都城里日日都生着些新鲜事儿, 好的, 坏的, 不一而足, 入耳来也听得热闹。

宁莞虽闭门不出, 但家里有个好新奇知趣事儿的芸枝, 对外面的事儿也知道不少。

只是她听听也就过了, 专心炼制毒蟾蜍, 将熬好的一品红白芝汤放冷依次灌入三个陶瓮中,黑布蒙罩,置入柜中, 只待十日便可大功告成。

至此她便闲了下来,转而操心起给宁沛宁暖请个启蒙先生的事情。

费了好一番劲儿,才定下了一位姓黄的老秀才, 白日里教他们读书习字。

黄秀才是个和蔼人, 捋着半白胡须摇头晃脑,说话也是风趣, 没有一般读书人的迂腐刻板,宁沛宁暖并禾生五月倒是极喜欢这个先生。

这日午后,宁莞正坐在药房窗边看医书,将军府的三小姐魏苏引叩响了大门。

这是魏苏引第一次到十四巷来, 未避免给宁莞添些不必要的麻烦,魏老夫人严令禁止小孙儿们过来胡闹,魏苏引这次也是接了她大伯母夷安长公主交代的任务才得了允许的。

她有些雀跃,总得在外曾祖姑身边多待一刻,自己都能沾些“仙气儿”,说不定以后年纪大了,也能这样年轻漂亮呢。

她跟着芸枝进了正门,打量起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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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般宅邸的格局全然不同,入眼的是一条由青石齐齐整整铺就的三尺宽长道,沿途植有四季海棠,隔开了左右两边芳菲落尽残红遍地的桃花林,像是在花林里生生辟出了一条小道。

小路尽头便连着待客的中堂,桌椅都是极简单的样式,高脚花几上摆着细颈青釉瓶,里面插的是青白色的堆纱花,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并在几枝浅绿叶子里,远远看起来,跟真的也没什么差别。

穿过中堂,绕进窄廊,还能听得流水轻哗哗的声音。

爬满藤萝的矮墙夹道,花架边伫立的小竹楼。

地方不大,却处处雅致,虽比不得私家园林的池院富丽,也比不上官家府邸的规格开阔,却别有一番清新雅趣。

领路的芸枝见她左看右看面露喜色,也不禁挺直脊背,隐带着几分自豪与骄傲。

在两个月前,这里还是荒草丛生杂乱破旧的鬼屋,得亏了她家小姐聪慧,如今可是大不一样了,将宅子卖给他们的方家夫人曾来瞧过一眼,都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呢。

不过这一通花的钱也不少,花花树树,石砖瓦木,还有家用木具,处处都要银钱,卫国公夫人曾经送来的那一箱子首饰几乎全花费了在这上头。

想到这里芸枝又有些心疼,摆摆头,搁下心思带着魏苏引到了宁莞在的药房。

宁莞笑道:“三姑娘今日怎么会到我这里来的?”

魏苏引在她旁边坐下,“今日宫中盛宴,大伯娘叫我带宁大夫入宫去呢,说是太后娘娘想见见你。”

太后想见她?是为治好魏黎成之事?

可即便如此也犯不着将时间定在今晚宴请南罗来使这样的大日子。

宁莞握着书,轻抵下颌,片刻闪过一丝了然。

上回在长公主府遇到冯知愈与郁兰莘等人,雨珠定然禀报给了夷安长公主,长公主也必定叫人查了查这内里纠纷。

估计现在二师弟他们都已经知晓原主这一年来的那些事儿了。

宁莞是不怕他们查的,只要真有本事,即便查出来,旁人也自会替她开脱,想方设法脑补个周全。

夷安长公主这番说要她去宫里,估计是好意。

当着那些世家夫人小姐们的面儿,在太后跟前露露脸,也能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宁莞细细思索着,魏苏引见她不说话,又道:“大伯母原是要亲自来的,只是早早去了宫里陪伴太后,脱不得身,这才叫了我来,让您与我们随行。”

她撑着脸,语声轻俏,“晚宴定在酉时中,咱们申时二刻往宫里去。”

宁莞看了看房中漏刻,已经将近未时末了,她道:“这便要走了?”

魏苏引应道:“是,您收拾收拾,这就去跟母亲会和了。”

宁莞颔首,笑道:“成,你先坐坐,我去收拾收拾。”

魏苏引自然应好,宁莞便和芸枝往屋里去。

曾经好歹也是一个富二代,宁莞参加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宴会酒会,无外乎就是往身上砸钱,然后跟着小姐妹们一起出去晃瞎人眼,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回事儿,对于今晚所谓的盛宴,她其实兴趣不大。

但无论怎么说,还是得慎重对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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