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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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姑姑是奉太后之命来,她原是不信传来的话,这魏大公子在床上躺了十年,眼见着都要去了,早上长公主都还是一脸的郁郁寡欢,满腹的忧心忡忡,怎么可能转眼一两个时辰就无碍了。

不想到府一看,真是惊了她一跳。

如果说往日的魏大公子是挂满黄叶渐已枯败的朽木,那现下则是抽出了新芽,精神气儿大不相同了。

栖姑姑心头震惊,不由惊奇于长公主先时话里提起的神医,妙手回春不外如是也。

好半天栖姑姑才缓过神来,长长吁出一口气,她有心想看看那神医是何模样,四下打量却不见外人身影,只得敛尽心绪,将心思尽数放在魏黎成身上。

看着床边的魏老夫人和长公主等喜极而泣,魏家几个大老爷们儿亦红了眼眶,栖姑姑捋了捋袖子笑盈盈上前,她眼角堆满了细纹,嘴里一句句的带着喜气,“这是大好的喜事儿,怎地一个个流上泪来?”

“大公子此番历经千苦终得平安无恙,此后必是福气绵延,顺遂安康的。”

魏老夫人抹了抹眼睛,笑道:“对对对,是喜事儿,哭什么,平添晦气。”

见诸人开颜舒眉,栖姑姑也是如释重负,恭敬道:“殿下,时候不早,奴婢这就回宫去与陛下和太后娘娘报喜复命了。”

长公主起身,“姑姑慢走吧,叫雨丸送你。”

栖姑姑忙忙屈膝应喏,缓步退出。

宁莞从小厨房回来,正好与其擦肩而过,携着一身苦涩的药味儿走进里去,门前侍女微俯着身打起帘子,甚是谨慎的模样。

栖姑姑下阶的动作一顿,不禁问道:“这是谁?”

侍女雨丸回道:“是宁大夫!”她眼里漾着光,满满的钦佩,“就是她给大公子看诊的。”

栖姑姑睁大了眼,闪过一丝狐疑,“这般年轻?”

雨丸点头,赞叹中又带着莫名自豪,说道:“姑姑可别看宁大夫年轻,这满京上下再找不出医术比她更好的了,宫里的御医也是一点儿比不上的,论本事厉害,师老爷子都心甘情愿地叫一声师姐呢。”

师老爷子是谁?那可是明宗皇帝御用医师,师翡翡的亲传弟子啊。

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能叫师老爷子叫一声师姐,可不是有本事吗。

不过……这叫师姐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栖姑姑愕然,又摇摇头,直到出了公主府都还有些迷离恍惚。

……

宁莞举步进屋,就看见她二师弟捋着胡须,笑得起了一脸褶子,一折一折的纹路,像极了盛放的金丝菊。

嗯,果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完全没有办法和当年那个俊俏的小少年对上啊。

师老爷子可不知道自家师姐在心里嘀咕什么,他乐嘿嘿地上前,“师姐,我正要去找你呢。”

宁莞笑了笑,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魏公子现下如何?该是醒了吧?”

师正跟在她后头,“醒了,刚喂了些水。”

“厨房里已经熬好了药汤,舒筋活血的,一会儿稍凉了些倒进浴桶里,要记得让他在里静坐三刻钟,一刻不能多,一刻也不能少。”

师正忙不迭地点头,“记下了,记下了。”

宁莞绕过珠帘,及至床边,长公主立时让出了位置。她细细打量了一番魏黎成的脸色,在对方有些迷惑的目光中,浅笑着说道:“看起来还不错,虽身体伤得厉害,好好养着不说愈合如初,还是能恢复七八分的。”

“如此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也该告辞了。”

言罢她回身收拾好药箱,提在手上,在角落里转悠的七叶小跑过来扒上了肩头。

她都准备走了,夷安长公主却是突然伸手拦住她,又挥退了屋内伺候的侍女,只余下几个自家人。

宁莞不解,眼角微微上扬,问道:“长公主是还有事?”

夷安长公主妆容狼狈,鬓发蓬松微乱,她与丈夫魏大爷魏仲达站在一处,撩了撩衣袍,双双跪倒在绒毯上。

宁莞蓦地一愣,便听长公主说道:“我夫妇二人,在此多谢姑外祖母救命之恩。”

宁莞惊异于这二人的殷殷父母之心,忙伸手扶人,言道:“……何至于如此。”

旁边师正摸着胡子,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儿,“应该的,应该的。”

坐在椅子上魏老夫人喝茶点头,“姑母此番相助,合该受此一拜,也是他们做晚辈儿孙的心意。”

宁莞眉角微抽,还是拦住他们的一拜,“无论如何,也不须得这样,快快请起吧。”

夷安长公主和魏仲达对视一眼,相互搀着起身,又满含感激地说了些话。

床上躺着的魏黎成偏了偏头,半边脸陷在软枕里,他茫然地动了动眼珠子,看着侧立在珠帘旁的人影。

姑母?姑外祖母?

这是谁?

这、这、这难道是他外曾祖姑……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年轻的外曾祖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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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其实是在做梦吧?

宁莞竭力拒绝了师正亲自相送的提议,带着七叶在雨丸引路下出去,穿过红花夹道绿水回廊,不期然在假山边瞥见了老管家请着往里去的郁兰莘。

郁大小姐今日穿了一身海棠色边绣缠枝莲的长裙,抿着唇,一向盛气凌人挂着不是讥笑就是讽笑的娇艳面庞上,难得有几分真情实意。

应当是去瞧魏公子的。

宁莞没和她撞上,转头和雨丸走了另一条路。

离了长公主府,宁莞又去了一趟药铺,买了一包医治宁沛的药材,再加上前些日子准备的,算算大概差不多了,才拎着东西慢悠悠地回十四巷去。

街边停在合淓斋前的楠木马车里,身穿湖色襦裙的侍女掀起帘子,轻声道:“侧妃,是表小姐呢。”

楚华茵刚刚在宫里听了自家婆婆周淑妃一席逼逼叨叨,心情很是不好,听到侍女的话侧眸往外瞥了一眼,果然见着了她那远房表妹,她轻轻唔了一声。

多日不见,她这远房表妹像是气色愈发好了,听说上次还叫她哥哥楚长庭吃了一肚子气来着。

“行了,不管她,回王府去。”

“是。”

宁莞直觉有人再看她,抬眼转目却没在周围发现什么,摸了摸七叶的小耳朵,继续往前。

她没什么事儿,不紧不慢地,边走边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

而十四巷里,王大人等了半晌,坐得屁股都疼了,直到喝完了手中芸枝给他上的第三盏茶,斜了斜眼儿,才好不容易看到逆着光走进中堂的人影。

立马跳了起来,上前唉声道:“我说宁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上午叫我等得好苦啊。”

宁莞咦了一声,“王大人?你怎么会来的?莫不是案子又查到了我身上?”

“不是不是。”王大人挠了挠自个儿鬓角,嘿嘿两声,“不过也和案子有些关系,我这是想请宁姑娘你帮个忙。”

宁莞看他一眼,心里有个大概的猜想,晃了晃手里的一大包药材,说道:“不如往药房里说吧,我顺便过去放些东西。”

王大人没有不应的,吩咐几个手下在外头呆着候命,自己跟在宁莞后头晃悠去了药房。

两人对坐在案前,说起正事。

王大人道:“是这样,当晚在相国寺后山所遇蛇群,我和齐兄都怀疑非同一般,更像是南域蛊术所炼制而成,能任人操控。”

“虽后来在林中发现了鉴安大师的佛珠,又在其禅床底下搜出些东西,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便想着从南域蛊术入手再细究一番,只是我们对南域蛊术之法知之甚少,所以这才过来麻烦宁姑娘你,嘿嘿……”

王大人后面的话没说完,只抱着长锏冲她笑。

宁莞也明白他未尽之意,拎起瓷壶倒了半杯药茶,指尖扶着青瓷杯,点头道:“那确实是蛊蛇,我也晓得些东西,大人想问什么便直说吧。”

王大人稍稍前倾身子,低吟片刻,两眼瞅向在窗边陶瓮前转悠的七叶,问道:“宁姑娘,我看你那貂儿十分厉害极通人性,它食蛊蛇,定然记得上头的味道,是否能叫它帮忙探个路,引着我们将那幕后使蛊之人给揪出来?”

王大人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心想自己只要不在宣平侯周围转悠,这智商还是不错,脑子还是很好使很灵光的嘛。

不过说起来,那小貂儿是真厉害,也不知道宁姑娘卖不卖。

王大人拨着小算盘,很快又将那些胡思乱想甩出脑子,正了正神,问道:“宁姑娘,你看怎么样?我这法子能不能成?”

宁莞静默须臾,摇头道:“不成的,七叶是记得味道,但没办法找到使蛊之人。”又不是哮天犬,能万里追踪,它最多也就能逮逮附近的虫蛊毒物。

王大人闻言有些失望,将将扬起的眉眼又耷拉了下来。

宁莞喝了两口茶,“不过……”

“不过什么?”

王大人一听,又坐直了身子,只是话问出口却没听得回答,面前的女子突然起身,慢步走至窗前,将摆在那处的陶瓮捧来轻轻放在案上。

王大人好奇地看着陶瓮,宁莞也没卖关子,直接揭开盖子,揄引长袖伸进手去,将里头盘曲着的蛇捉了出来。

细长的青蛇在她手里扭动着,冰凉的尾巴尖儿正正好落在王大人的手背上,他骤然瞠目,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惊得一个后仰倒在地上,连连高呼摆手,“宁姑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别一言不合就掏蛇啊,不惦记你的貂就是了!

宁莞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剧烈,不免愣了一下,旋即又粲然一笑,说道:“王大人,这可是好东西,七叶是找不到那施蛊之人,但……它却是能找到自己主人的。”

王大人:“嗯?”

第29章

“这话是什么意思?”

掌心撑抵在冰凉的地面, 王大人勉强直起身, 见她捏着青蛇没有放手的打算,心下稍定, 脑子里绷着的弦也松了松。捡起落地的长锏, 仰头问道, “能找到自己的主人?主人?”

也就是说……

他突然灵光一闪, 张了张嘴, 连带着眼角也微微抽搐, “这玩意儿不会是宁姑娘你那天晚上在相国寺后山蛇群里捉的吧?”

宁莞垂眼看了看, 这蛇确实是其中一只, 不过不是她捉的, 而是自个儿钻进她瓮里的,但其中细节不好详说,她只点头道:“赶巧碰见, 就顺手带回来了。”

你顺手带什么不好,怎么还能顺手捞回条毒蛇呢?王大人完全无法理解,一时无言以对, 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尬笑声。

七叶两只爪子扒在桌沿边儿, 吊着大半个身子在半空中晃悠,被他那声音惊了一下, 耳朵一支,生气地扭过头冲他龇了龇牙。

王大人顿时卡住声儿,默默又往后挪了挪,清清嗓子, 说道:“这蛇虽比普通的厉害,却实在比不得七叶这般聪慧机灵,真能乖乖与我们引路?”

被夸了一句的七叶:“呼呼呼……”

宁莞坐回圆凳上,空出来的手握着一管细竹短笛,在指尖熟练地转了两圈,说道:“御蛊之术甚是简单,反其道而行,也不过是多费两口气,多吹两段曲。”

昔日在南域密林,洛玉妃几乎每天都要吹笛子看群蛇乱舞,宁莞必须跟在旁边练习,跟她抢夺控制权。

把别人的蛊为己所用,宁莞对此是相当熟练,更何况这条蛊蛇她还养了两三天。

她言语是一如既往的和缓,轻絮絮的像拂过花枝绿水的春风。

王大人却是吃了一惊,就算他不懂什么御蛊炼蛊的东西,也知道所谓的反其道而行,将别人的蛊蛇为己驱使并不是什么简单事,这未免说得太过风轻云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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