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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莞慢悠悠地吃过早饭,又回屋里歇了会儿,等芸枝从杂房那边过来,打了个招呼才带上药箱去往长公主府。

她过去看看,好叫夷安长公主使人准备好需要的七叶貂。

这是宁莞第二次去长公主府,走的还是正门,公主府的大管家听到禀报,亲自出来恭敬地迎了她进去。

上回宁莞是跟师正一起来的,并不惹人注目,而这次她孤零零一人被郑重地请进去,顿时就叫暗处的卫国公府眼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宁莞在密林深丛那种算得上是危险的地方呆久了,五感敏锐不少,自然发觉了拐角暗处之人。

会盯着长公主府两只眼睛又直往她身上打转的,十有八九是卫夫人心虚卫莳怀孕之事,特意使来盯着长公主府的。

她和卫莳那段小事儿也是时候彻底处理了,卫夫人还一心想把她往官府里送呢,怎么样也是个祸患,早解决早了事。

宁莞这样想着,一面跨过门槛往里去,一面偏过头,嘴角微动,冲盯梢的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四目相对,那人吓得莫名打了一个哆嗦,立马转身,飞快跑回府去给卫夫人报信。

第22章

彼时卫夫人刚回到正院儿,将将落座在小榻上,还未来得及歇口气儿,就听到了消息,惊得手上力道不稳,竟是不小心掐断了手里的珠串儿。

翡翠珠子四下散得到处都是,也没心情理会。

她虽不出门,却也一直留心着外头的动静,看宁莞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到当铺当了不少送过去的金银首饰,她估摸着也差不多该收网了,本来都准备叫人去县尉府以失窃为由报官了,却未曾想这个时间段对方居然往长公主府去了。

卫夫人猛然站起身来,两眼看向刘嬷嬷,眉梢狠狠往下一压,“她这是琢磨着要将卫莳的丑事告出去了?”

刘嬷嬷忙端上一杯清茶,低着声儿道:“也不尽然,长公主府今日能对她如此礼待,往日里定然有些深交,想来也不是第一次上门去,但迄今为止夷安长公主对咱们府上的态度也没什么变化,那宁小姐估计没有吱声儿,还把那事儿紧紧地闭在嘴里呢。”

卫夫人眯着眼没说话,刘嬷嬷近前去,又道:“依奴婢看……她怕是察觉到了咱们的打算,在警告咱们别轻举妄动呢。”

“你说的在理。”卫夫人心下稍安,又缓缓坐回小榻上,抿了一口清茶。

随着格窗外四季海棠枝头的雀鸟鸣叫,她抬了抬眼,意味不明道:“以往时候,看她行事无规无矩,又听楚二夫人宴上说道,我还真以为是个空有一张好脸皮的草包,如今瞧来,倒是看错了眼。”

以至于估错了对手的道行,下了一步臭棋。

卫夫人后悔叹道:“当日就该想个更周全的法子。”现在也就不会如此纠结为难。

刘嬷嬷候在一侧,弯下腰,一粒一粒地捡起地上的翡翠珠子。

卫夫人皱眉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道:“翠姑,叫人备好车马,一会儿我得出去一趟。”

如今这个情况,来硬的是决计不成了,得做旁的打算。

刘嬷嬷问道:“夫人是要去见宁小姐?”

卫夫人颔首,“没错,对了,记得也叫上卫莳。”

提到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卫夫人心堵得厉害,摆了摆手叫刘嬷嬷退下。

…………

长公主府里,宁莞重新给魏黎成诊了脉,他精神依旧不好,一直都闭着眼,半昏半醒的样子,深受虫蛊折磨。

不过暂时也没有明显恶化,看着倒像是还能撑些日子。

宁莞起身,与夷安长公主说起七叶貂之事。

夷安长公主知道貂,却不晓得这七叶貂和普通的貂又有什么不同,她问道:“从未听说过,又该往哪里去寻?”

宁莞想了想,回道:“深山老林里应是有的,如果实在找不到,可以找人往南罗去一趟。”如今的南罗便是几百年前的南域,那边气候湿热,林多草丰,是蕴养毒物的好地方,也是七叶貂的故乡。

夷安长公主记下,看向帘帐后面昏睡的儿子,忍不住又问道:“若找到七叶貂,您有几分把握?”

宁莞伸出手比了比,慢声道:“五分。”

夷安长公主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两眼泛红,五分……一半的机会。这大概是这些年以来,她听过的最舒心的两个字了。

安寂的内室里,夷安长公主一人伏在窗前哽咽不已,发泄着长久以来的的压抑无奈与苦涩烦忧,直到宁莞离开了好一会儿,她才抹掉眼角的泪水,往外吩咐道:“备车,我要往宫里去一趟。”时间不等人,她得让皇兄与母后添份助力。

不提夷安长公主急急忙忙进宫,却在长信宫太后那里碰见老对头周淑妃,又一顿唇枪舌战鸡飞狗跳。

这边宁莞没有拒绝公主府老管家热情安排的华丽马车,坐在铺好的层层锦茵垫上,歪了歪身子,还有闲情从药箱子里抽出一本书来瞧。

一路车声辚辚,马车拐进幽深朴素的长巷,正正好与卫夫人母女撞了个正着。

卫府马车也才刚到地儿停下,率先下来的是侍女扇儿,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齐腰襦裙,低眉顺眼地站在下马凳旁伸着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掺扶着卫莳。

宁莞没急着下去,指尖勾了勾蜀香锻剪裁而成的车窗帘子,闲闲地往外瞥了一眼。

据她上一次见到卫三小姐已经将近一月,落胎到底还是伤了元气,身子看着清减了不少。下巴尖儿明显不如往日圆润,气色也差了些许,浅樱色的广袖裙穿在身上,完全不见往日的摄人光彩。

比起心不在焉满心不愿的卫莳,晚一步走下马车的卫夫人一眼就看见了后面的马车,长公主府的描金标志再打眼不过了,想忽视都不成。

她对上宁莞看过来的视线,目光含着打量与探究。

宁莞放下帘子出去,与车夫道了谢,不待卫夫人出声,抬了抬手,“国公夫人与三小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里面请,有什么话慢慢说。”

卫莳板着脸就要开口,卫夫人却瞬间偏头剜了她一眼,只得讪讪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后头。

宅子里的工匠干的如火如荼,几个护院也在从旁协助,大部分地方都还没有收拾好,到处都堆满了木屑石料,甚是杂乱,宁莞想了想干脆把她们带去药房。

一路上高壮的护院与手脚麻利的仆妇吸引了卫莳的注意力,她眼尾一扬,讥讽道:“居然还有闲钱请来仆从伺候,你倒是有本事,就是不知道又在哪儿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卫夫人脸都黑了,没脑子的东西,都被人捏着把柄了,还当着面张嘴闭嘴地说这些挖苦话!

卫夫人低斥,“卫莳!”

卫莳这些日子窝在府中养身子,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又日日担惊受怕的,出府前又被自家亲娘耳提面命,早憋了一肚子郁气,她抬了抬下巴,冷哼道:“本来就是。”她哪里说错了,这京都里但凡稍微相熟的,谁不知道她宁莞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宁莞驻足,转过身来,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她方才的话生恼,含笑说话时也是平淡温和到了极致,“卫三小姐说什么胡话呢,我能有这闲钱,还不是多亏了卫三小姐你做出些不知廉耻见不得人的事来生出祸患,卫夫人才不得已送过来为你粉饰太平的。”

这番话叫卫莳脸色一变,“你!宁莞!”

宁莞却轻笑一声,不再理她,上了台阶,顺着窄廊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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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夫人在后头狠狠掐了卫莳一把,厉声喝道:“你再生些事端出来,你看我还管不管你!生来讨债的混账,你还嫌事儿不多是不是!”

卫莳紧咬下唇,这才消停。

药房不大,一行人进去瞬间显得有些拥挤,架子上摆满的草药和数不清的瓶瓶罐罐吸引了卫夫人的注意力,宣平侯府的表小姐懂些浅薄医术她是知道的,但看着一屋子的架势,说不得也有几分本事呢。

宁莞叫芸枝送了趟热水来,取出青釉瓷罐,给她们泡了一壶药草茶。

卫莳口渴抿了一嘴,苦涩的味道席卷而来,她捂着帕子连呸了几声,气得脸红,说道:“宁莞你故意的是不是!”谁会拿这样难喝的东西来招待客人。

宁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补血养气的,你现在不就血亏气虚吗?多好的东西啊。”

卫莳一噎,用力地扯了扯帕子。

气氛有些凝滞,卫夫人笼在袖中的手情拨了拨珠串,三分亲切七分试探,“好些日子不见宁姑娘了,今日我贸然上门,想来你也知道为的是什么。”

宁莞垂目一笑,看着杯中氤氲水汽,缓缓道:“这是自然,夫人烦忧什么,我心里明白,但我心里烦忧什么……夫人又明不明白呢。”

卫夫人正襟危坐,仪态端方,亲和的表象下隐带着几分凌厉,“如此,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直截了当道:“你放心,只要你把卫莳之事烂到肚子里,自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也绝不会多生事端。”

宁莞的目光从窗边的花枝伤移开,却轻轻笑道:“夫人这话说得真好听,然刘嬷嬷送来的那箱子首饰可明晃晃地说着不是那么回事儿,你可是一心想着叫晚辈永远闭嘴呢。”

卫夫人掩了掩唇,亦是缓缓道:“宁姑娘得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我也是一时糊涂。”

捋了捋袖摆,“但人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时不同往日了,宁姑娘已经踏上了公主府的门,我若仍是行那糊涂事儿,最后岂不是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你若往长公主处泄密,我国公府一门是讨不得好声名尽毁,但怎么样,弄死你一个小姑娘还是没有难度的。

还不如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不往外说,我也不动手,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这样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宁莞很满意,喝了口药茶,点点头,“夫人说的是,晚辈也是这般想的,左右以卫三小姐的人品,长公主府那边应该不会在退婚之事上多加纠缠的,倒时候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点儿事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了。”

卫夫人听到后面,也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扯出一抹干笑。

卫莳又被暗讽了一顿,眼里都快冒火了,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她要是敢再出声坏了事儿,她娘估计得一巴掌扇过来。

事情说清楚讲明白了,卫夫人也不愿久留,带着卫莳便要要离开。

宁莞收敛眼角余光,叫住了她们,冲疑惑的卫夫人微微一笑,“我观夫人气色,又闻夫人身上浅淡药味儿,仔细一琢磨,夫人这几年应是颇受不为人知的暗疾烦扰,久治未愈,再拖下去恐会祸及身心呐。”

说着,微微一笑,“晚辈正好有些法子,五十两药到病除,夫人要不要试试看呢?”

她最近花银子的地方太多了,养家不容易,能抓住机会赚一点儿是一点儿了。

她这表面风轻云淡,话里又说着五十两药到病除的模样实在像极了大街上装模作样坑蒙拐骗的神棍,卫夫人不禁微怔。

卫莳关注点不一样,她直接瞪大了眼,“宁莞,你抢钱呢!”

第23章 一更+二更

卫莳真的从未见过如宁莞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往日的那些恩恩怨怨她也就不说了, 听听这女人现下又在说些什么?胡言乱语着, 都快给她母亲安上个不治之症了,这便罢了, 还五十两药到病除……嗤, 脸皮厚得堪比城墙拐。

有钱花哪儿不好?给她?凭个什么?

卫三小姐的礼仪规矩其实学得不错, 但还是忍不住想正对着她如泼妇般粗俗地呸一下, 啐一口。不过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与卫夫人说道:“母亲, 咱们走吧, 听她胡说八道!”

卫夫人状若未闻, 一动不动, 目光闪烁。

宁莞说得没错,她确实身有暗疾,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 就是腋臊难闻堪比狐臭。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以前好好的,突然就出现了。

她喝了不少汤药, 吃了不少苦丸子, 却依旧效果不显,不仅如此这两年还越发严重了。

只能随身配香袋, 早中晚勤沐浴,时时敷香膏,稍以缓解。除此之外她的每件衣裳都必须得要用特制的香料来回蒸熏一天一夜,每每出门赴宴, 起码要带上三套衣裳备用,隔半个时辰就得偷偷去换一次,就怕旁人鼻子灵闻到点儿什么。

御史家的罗夫人嗅觉异于常人,一旦宴上碰见,她连扯扯嘴角假笑都假笑不出来,远远望一眼直接掉头就走。

外人都传她是因为罗御史弹劾外兄之事而对罗夫人有所不满,但事实上呢?

她那分明是落荒而逃!

不敢往罗夫人身边靠啊,这要叫人知道她堂堂国公夫人身带狐臊异味儿,传出去还怎么做人?不仅如此,一旦府里头那群小妖精和几个妯娌听到风声,还不得笑着踩死她!

这事儿不好与人言说,对外都小心翼翼地瞒着,除了翠姑和女医以及贴身伺候的丫头们,谁都不晓得。

而面对身为丈夫的卫国公,为了维护住自己身为正妻的体面与尊严,在留宿和房事上她只能尽力推脱,那劳什子事儿都是力气活,一场下来不得一身儿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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