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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翡翡笑道:“殿下记错了吧,微臣家中长徒姓师名正,另几个小的也没有宁姓,都还是小孩子,没那么高。”

景安皇后笑吟吟地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我儿,你这是在哪儿做的糊涂梦呢。”

小太子倏忽睁大了眼,“骗人!我明明记得……”

第4章

“殿下!殿下!”

宫人紧追在身后,声声急唤,小太子飞快跑出椒房,在翠微宫内侍疑惑的目光下穿过长廊。

他站在梨花树下,茫然不解。

王内侍气喘吁吁,“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小太子撩开袖子,看着手腕儿上淡淡的印痕,拧紧了眉头,摇头不语。

“哎,这不是殿下的碧玉佩吗?怎么会在这儿?”

歇过片刻的王内侍眼尖地指着放在树杈间的玉佩,惊呼一声。

玉佩上坠下的月白穗子掩映在花叶间,小太子踮起脚,鼓着腮帮子瞪了王内侍一眼,“笨蛋!”

明明那天亲眼看到他把碧玉佩送人的,才几天就忘了!

王内侍不敢吱声儿,把碧玉佩取下来,双手呈上。

小太子勾着那截细绳,离开翠微宫跑回皇后跟前,又说起师翡翡的大徒弟。

景安皇后以为自己儿子撞了邪,斥了一顿伺候的宫人不说,更连着几天念佛抄经,又特意叫人去相国寺求了几道平安符,要他日日随身。

这般大的阵仗,小太子再不敢多言,萎靡颓败了好几日,终是彻底地将那说起来古里古怪的事情掩藏不语。

只是光阴流转,年岁渐长,有时想起这一桩奇事却还是不免晃神。

殿前烛火明亮,晕了一室的暖光。

王内侍躬身奉茶,淑妃侧立在旁与愣神的年轻帝王轻摇绢扇,眼觑着桌上已经泛黄的画像,抿嘴含酸,“这是哪家姑娘,叫陛下如此心心念念的,不若明儿个请进宫来?”

男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若真能将人请进宫来,也是你的本事,行了,无事便退下吧。”

淑妃脸色微变,曲身离开。

王内侍上前轻声问道:“陛下,这画……”

年轻帝王靠在椅背,皱眉嗯了一声,将那块碧玉佩系在画轴,“收起来吧。”

王内侍卷好画,脚步轻缓,走至殿门前隐隐听见身后有一声轻叹。上首的皇帝端着茶,神思恍惚,无奈摇头。

究竟是南柯一梦,还是年少奇遇,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

……

暗云散尽,天色清明。

芸枝站在台阶上打了哈欠,往厨房熬粥做饭。

宁莞给宁暖穿好衣裳,姐妹二人双双去了院中,昨晚一场大雨将繁枝绿叶上的尘土冲刷了个干净,入目青幽幽的,颜色清亮得紧。

“长姐。”宁沛蹲在墙角树下捡小石子,扭过头来冲她傻笑。

宁莞弯弯唇,心下却想着宁沛的病。

师翡翡专攻妇科,其他方面并不算多突出,但师家家学渊源,医馆里满是批注的医书她也都一一看了,钻研许久。

治是肯定能治的,只是现在手中钱财不足,很多药材没办法弄到,这事儿还得往后推。

“小姐?发什么呆呢,吃饭了。”

宁莞闻声进屋,碗中清粥半是水,碟中馒头粗得硌喉咙。

她表情有一瞬间扭曲,说起来跟着师父吃香喝辣,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朴素的早餐了。

草草用完早饭,芸枝坐在院子里洗衣裳,宁莞则是琢磨着出门去,简单绾了绾头发,刚走到中堂就听见大门处砰的一声响。

郁兰莘是被卫国公府的三小姐卫莳硬拉到十四巷来的。

她踩着凳子从马车下来,根根葱白的手指绕着长鞭,视线从围观众人身上缓缓扫过,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问卫莳道:“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卫莳悠悠闲闲地捻了粒酸梅子丢进嘴里,笑回道:“宁莞不是叫楚二夫人撵出侯府了?听人说她暂住在这儿,好歹有几分交情,顺道过来瞧瞧呗。”

郁兰莘瞥了眼撞门的小厮,轻嗤一声,这哪里是过来瞧瞧,分明是故意找麻烦来的。

卫莳和宁莞有嫌隙她是知道的,痛打落水狗,上赶着羞辱人都是卫三小姐一贯的作风。

“你这是私闯,当心人告到官府去。”郁兰莘提了一句。

卫莳不以为意,“她倒是去告啊,我看她能告出个什么花样来。”

郁兰莘还是兴致缺缺,眼中隐含了两分不认同,她们是世家高官门府里的小姐,又不是市井无赖,这样亲自过来找事自降身价不说,费时又费力,还不如雇几个人上门来折腾。

卫莳哪里会不知晓她在想什么,眼珠子一转,撇嘴轻笑,提起一件事来,“你刚从庄子里回来,还不知道宁莞为什么会突然被赶出来吧。”

郁兰莘还真不知道,问道:“她又做什么了?”

卫莳陡然拔高声音,“你可不晓得她多不要脸呢,往宣平侯跟前自荐枕席,脱衣解带,楚二夫人臊得脸都没了,哪里还容得下她。”

说完她便偷偷觑郁兰莘的脸色,果不其然那张慵懒的芙蓉面霎时冷沉了下来。

郁兰莘是郁太师之孙,宫中郁贵妃的亲侄女儿,郁大小姐被千娇百宠着长大,个性张扬似火嚣张跋扈,耍得一手好鞭法。府里下人但凡有不长眼的惹了她不顺心,一顿鞭子抽过去,啧啧,就没有不脱层皮的。

郁兰莘喜欢宣平侯楚郢不是什么秘密,不久前给宣平侯送荷包被拒,正是恼火的时候,宁莞这事儿恰恰好触她霉头。

因为卫莳的一句话,不止郁兰莘心头冒火,围观的人群惊诧之后也是议论纷纷。

“我就说呢,新搬进去的看着也不像是穷苦人,好好的客栈不住,怎么到咱们十四巷来,没曾想里头还有这样的事儿。”

“大宅后院里的龌蹉事儿还真不少。”

卫莳听着周遭的说话声略是得意,小厮们已经将宅院的大门撞开,宁莞循声到了门口。

正主儿出来了,外头安静了一瞬,都不约而同抬眼看去。

青白色的长裙,竹叶绣带,长发半绾,并无簪饰,干干净净的,清新秀雅得很。

郁兰莘一见她,目光如刀,卫莳笑吟吟的也不说话。

木门是硬生生从外面撞破的,门栓断裂,门轴也不堪重负,宁莞皱眉看向外面。

钿车轿马旁站着的两人虹裳锦裙,钿璎累累,端的是光彩照人,在这一片皆是短褐粗布的人群里格外扎眼。

宁莞都认得,一个是太师府郁兰莘,一个是卫国公府的三姑娘卫莳。

原主和郁兰莘没有过多交集,跟卫莳倒是仇怨颇深,没了宣平侯府在头顶上罩着,这怕是故意找茬看笑话来了。

片刻思量,宁莞语气平静,“郁小姐卫小姐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卫莳没想到她这样沉得住气,托着腮,盈盈笑道:“没什么事儿,就是好几日没见你了,想着过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她走至门前,近了两步,“怎么,这是不欢迎我?”

香脂味儿飘悠悠地钻入鼻息,宁莞退两步拉开距离,微微抬眼,却并没有说话。

卫莳伸出手,轻拨了拨身前长发,还准备继续往下说,郁兰莘打断她道:“你跟她废话什么?”

卫莳一顿,回头看,围观的百姓已经被郁兰莘带来的人驱散了。

郁兰莘个性张扬跋扈,却也不是蠢人,相反的,胆大细心少有人能及,仗势欺人的事,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

卫莳扬起脸,两个小厮会意上前堵住宁莞身后的退路。

宁莞杏眸一眯,“做什么?”

卫莳说道:“安乐公主送我的羊脂茉莉玲珑簪不见了,怀疑是你偷的,现在要搜你的身。”她来回踱步,说话间将髻上的玲珑簪拔下,往宁莞怀里一扔,乐道:“瞧,这不是我的簪子吗?好啊,果然是你偷的。”

旋即声音一沉,吩咐下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偷窃之事,你们还不快将这胆大包天的贼偷儿拿下送往官府。”

宁莞:“……”

我有一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义正言辞的模样,她差点儿就信了,赵高当年指鹿为马都没你行啊!

小厮应喏就要拿人,这个档口,院里突然蹿出一个人影来,猛地将人推开挡在宁莞面前。

宁莞讶然,“二郎?”

宁沛怒目瞪着卫莳,挥着手赶鸭子似的赶她走,他不知从哪里又逮住了老鼠捏在手里,动作间,老鼠的脑袋从卫莳衣襟口擦晃而过。

卫莳被吓了一大跳,连退好几步,惊怒交加,指着宁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手下小厮机灵,一涌上前就要把宁沛拽住。

宁沛挣扎,身后有人踹了他一脚,两条膝盖顿时磕在地上,闷声一响,当下哇哇大哭起来。

宁莞挣开拽住她的小厮,忙上前去,少年眼眶含泪,待她近来却是停了哭声,委屈地看着她,极是清透的一双眼,干净澄澈得不像话。

“长姐……”

宁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没事,别怕。”

这边卫莳一巴掌拍开搀扶她的侍女,又叫小厮动手,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势。

宁莞拉着宁沛站起来,指尖轻拭掉他眼角的泪,转过头来,看着卫莳缓缓道:“卫三小姐,莫要欺人太甚。”

卫莳笑道:“欺人太甚?我偏要如此,你待如何?”

她兴致盎然,看戏的郁兰莘也笑了笑,玩儿着鞭子,眉稍轻挑。

宁莞打量着面前的丽人,眼眸动了动,视线从她小腹上瞥过,若有所思。

片刻思量,慢步走过去,微微一笑,言道:“不如何。”

卫莳冷笑,抬手挥开小厮叫他们站到一边儿去,她倒要看看这宁莞落魄至此,还能使出什么花样,存个什么底气。

宁莞停下脚步,距离卫莳仅一步之遥,将那支羊脂茉莉玲珑簪插回她乌黑的髻发里,收回手掩着唇,低低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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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莳冷睨着她,“笑什么?”

宁莞仍笑着,语意柔缓,“卫三小姐什么时候和魏大公子成亲的,你我好歹也有几分交情,这样的大喜事儿,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虽身无长物送不出好礼,一句恭喜还是有的。”

这话没头没尾,简直莫名其妙。

但无端听到“魏大公子”四字,卫莳有些烦躁,“你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他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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