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1)
“太后娘娘关心陛下起居,”这周宫人笑道:“专门从宫里拨来一批人服侍,没想到咱们到行宫屁股都没坐热呢,就被闲置冷落到一边,我们哪里拗得过贵人,还不是贵人说什么,咱们就怎么做呗。”
这贵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闻言小红的眼睛顿时变暗了:“……她独自一人霸占着皇上,不许任何人亲近,连太后娘娘派来的人,都挡在一边!”
“太后娘娘和陛下是亲母子,外人岂能间隔,”这周宫人笑了一笑,“皇上谁的话都不听,也要听咱们太后娘娘的话,而咱们太后娘娘,是最讨厌椒房擅宠的了,是断不容有人蛊惑君心的。”
小红的眼神有些炽热:“……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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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刘符生扫平了云阳王之乱,移师回长安, 自然受到了长安百姓最热烈的欢迎。
黄土垫道, 净水泼街,香花醴酒,彩缎飘飘——欢呼的声音连长安城最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见整个城市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了。
楚嫣怀了身孕, 没有去凑热闹, 听欢庆回来的白芷说, 场面非常盛大,极是热闹,不过风头都被与刘符生并辔的囊囊公主给抢了。
“囊囊断了云阳王的粮草和后路,”楚嫣笑道:“是大功臣……”
她见白芷神色有异,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却见白芷憋不住笑,道:“看刘将军和囊囊当街打闹的样子,只怕两人是你有情我有意,看对上眼了呢!”
楚嫣又惊又喜道:“可真?”
见白芷点头, 楚嫣哈哈大笑道:“这倒是一桩意想不到的姻缘了!谁也没想到刘符生放浪形骸了这些年, 居然被囊囊收住了心!可怜大长公主和成安侯夫人操了这么多年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了!”
“不一定, ”谁知白芷幸灾乐祸起来:“越人重女轻男,素来有上门女婿的风俗,刘将军就算和囊囊公主结成好事,将来还说不准谁娶谁呢!”
楚嫣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刘符生回京, 崇庆帝自然也要回返大内,楚嫣欢快地把人送走,转头就和临川公主推起骰子来。
“今晚上好像到处都在欢庆,”临川公主侧耳听了一会儿,道:“不如咱们也去外头看看。”
楚嫣吩咐将酒席移至观景阁上,移步上去,见天色昏暗,明月东升,而山下流水之中,又有河灯点点,映照星河。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却忽然见山下忽地人影攒动起来,呼啦啦从山东面来蜿蜒迤逦来了一队人,都手持火把呼喝着,光看火把就像是一条火龙一样,不知人数凡几。
楚嫣一见这火把,心中一震,不由自主想起在翁山上发生过的事情,面上现了凝重神色。
倒是临川公主低头看了一会儿,笑起来,“是山下面的百姓在赶社火呢,也知道咱们这里是行宫,想要孝敬一番呢。”
果然见那打头的人,顶了一根碗口粗细的三丈长的大竹竿,上面装着三面小旗子,中间是一幅绸缎长幅,两边挂着小铃铛,这人就把弄着幡,一会儿向上抛起,等落下来的时候又用前额借住,直舞地幡幅飘展,铃声叮当,而到了近前来,却见这人忽然取了火烛来,将这幡四个角都点燃了,抛在空中,接在肩上,耍得夺人眼球。
行宫里的大小宫人、仆役被吸引住了,也看得兴奋,趴在栏杆上,大呼小叫。
之后各种表演,有傀儡、竿术、刀门、马戏、弄伞、双石、花砖和狮子舞等杂艺,从山脚下吹吹打打地过去,更是引得行宫的人全都围在了阁子上,欢呼雀跃起来。
楚嫣乐呵呵地让人去库房里去了奇花、火炮、巧线盒子和火人出来,这些烟花一来,众人都上手去拿,有快手的已经放了七八个出去,在夜空炸开了两三朵烟花来。
楚嫣立在台阶上,也仰头看着烟花。
却不知背后一双手伸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要使力。
“砰——”只见一朵最大的烟花爆上了天,声音大得惊人,这双手吓得一哆嗦,僵在了半空中。
小红脸色涨红,一直红到发根,鼻翼由于紧张和恐惧张得大大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条深深的皱纹从紧咬着的嘴唇狰狞向下巴伸展过去。
她一双眼睛暗暗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漆黑,一双手又抬了起来,眼看就要落在楚嫣的后背!
楚嫣却恰此时听到了似乎有人唤她,一边应了一声,一边抬脚步下了台阶。
这双手又一次落空了。
楚嫣走了七八步,却被白芷紧紧抓住了胳膊,她顺着白芷的目光向后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怎么了?”楚嫣问道。
白芷神色铁青,似乎异常愤怒,不肯再叫楚嫣在观景阁停留。楚嫣拗不过她,只好匆匆回了屋子里。
小红粗喘着气,绕过了假山,却被一双大手拖住了手臂。
“我、我不成……”她惊魂落魄:“没、没弄成……”
周宫人的眼神一瞬间似乎狰狞地吓人,抓着她的手也变得力大无穷,然而很快又恢复了和善。只不过语气却有些冰冷:“怎么会不成呢?这么好的机会,你是不是下不来手……”
小红猛地摇头:“有人叫她,没来得及……”
“仓促起意,也怪不得你不成事儿,”周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是在安抚,又仿佛在添柴加火:“不过……连这种小考验都通不过,只怕你扶不上墙,太后想赏识你,也得你自己显出本事来。”
小红一发狠:“太后娘娘说什么,小红我肝脑涂地也要做到!”
周宫人掂量了一会儿,仿佛称量了她的忠心:“……倒还有一样事情,比今晚却也不难,只消得你如此如此……举手之劳,便有荣华富贵、万千恩宠等着你。”
白芷拉着楚嫣急匆匆回去,回到屋里楚嫣不由得抱怨道:“怎么走这么急,我都出了一身汗。”
白芷才是真的出了一身汗:“……夫人,你刚才根本不知道,有人在你背后,想要推你!”
楚嫣没有意识到她的话,只“嗯”了一声:“刚才人是有点多,推推搡搡,想来是不注意。”
白芷急道:“如果我说,那人是要下狠手推你呢?”
楚嫣不太相信:“胡说,我怀着孕呢,谁敢下狠手推我,难道不要命了吗?人群之中,谁也顾不上谁,挤挤挨挨一片,擦着碰着了,都是无心之失。”
白芷急得满头大汗,赌咒发誓道:“她就是有心要害你!你想想你当时站在何处?前面是什么?”
楚嫣暂时息声,她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自己站在台阶之上,斜侧有一排小宫人,大家都是抬头看烟火,谁也没有注意背后。
若真有人要推闪他,前面就是一块倾斜的地面,她一定站立不住,摔落在地,而且一定是肚子朝着地面。
肚子朝着地面是什么结果,楚嫣不由自主摸着肚子,一阵心悸。
“想要我一尸两命,这计划似乎并不周详啊,”楚嫣轻轻一挑眉毛:“今晚在观景阁上宴饮、放烟花,也都是临时起意,并没有说提前通知的,这人也太不周全了吧。”
“到底是谁?”她问道。
白芷沉声道:“是小红!”
她见楚嫣没有出声,不由得急道:“我亲眼看见就是她……”
“我不怀疑你,”楚嫣道:“其实你说她我就知道,除了她应该也没有别人。”
“这白眼狼,黑了心肝的东西,”白芷气不过,“夫人对她多好啊,她还敢背地里勾引皇上,还要下黑手,下流无耻!”
“夫人,”她道:“你怎么不收拾她,撕烂她那张嘴,看她还敢不敢说是奉了你的命给皇上搓背去的!”
楚嫣见她说的好笑,不由得噗嗤一声道:“我都还没生气呢,你倒替我鸣不平,先气死了!”
白芷越发懊恼:“夫人,您怎么不生气呢,有了一次还不算,还打发她去给皇上送东西,这骚蹄子哪里知道什么愧疚,万一真的勾搭上了陛下,您……您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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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她真的勾搭上了,那只能怪我,”楚嫣道:“怪我眼睛瞎了,所托非人。”
楚嫣拈了颗樱桃送进嘴里:“其实我只是想叫她看清楚,可人最难得的就是知道本分,而不生贪念。”
她擦了擦被汁水染得嫣红的指甲:“……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只怕还有阴谋等着我,这一回,我可不能不防了。”
大内,养性斋中。
王怀恩的查访也有了结果:“……陈氏不是汉人,是越人,但不知道是百越三国中哪一国的,当年三国和大齐混战,陈氏应该是被掳来的越人,随军至长安,入宫服役。这是元康十一年的事情。”
“陈氏有个妹妹,和她一起入宫的,”王怀恩道:“两人都在兴庆宫中服役。”
兴庆宫正是杜太后做贵妃时候所居住的宫殿。
崇庆帝点了点头:“还有呢?”
“陈氏的妹子小陈氏死得早,”王怀恩道:“也没的人记得她……好像是元康二十年宫中大疫的时候,身染疾病而死的。”
“至于陈氏,一直是太后身边得用的宫人。”王怀恩道。
“朕就说朕记得有个姓陈的嬷嬷,”崇庆帝道:“但见得少……怪事了,太后身边的宫人和太监朕都知道,独这一个,朕没见过几次。”
“还有呢?”他问。
“就没了,”王怀恩道:“元康三十六年,先帝生了一场病,太后就放出宫人去祈福,陈氏也放了出去,只不过……不但出宫的名册上查不到,连宫人服役的名籍也被抹消了。”
崇庆帝怔了一会儿,“朕知道了。”
崇庆帝站在窗边,不知道出神眺望着什么,忽然道:“元康二十年大疫死去的宫人,都葬在哪儿了?”
“火化了,不火化的话,大疫还会传染。”王怀恩道:“……都在长广镇化人场里火化了,因着人太多,还专门建了个坟圈子,只不过都没有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是小case,太后憋了个大招在后头o(n_n)o哈哈~
第五十三章
长乐宫外,马全恭敬道:“陛下, 太后娘娘刚刚睡下。”
崇庆帝看了一眼宫内, 道:“既如此,朕就不打扰了。”
他转头欲离开,看到马全低垂的眉眼和白透了的鬓发, 忽然道:“马大伴——”
马全不由自主一震, 哎哎了两声, 才道:“奴婢在。”
“你服侍太后这么多年, 实在是辛劳,”崇庆帝道:“朕小的时候,你又有保护鞠育之功,朕没有忘记。宫中的老人愈发凋零了,朕自然要厚待。你家中有无子侄,可过继到你身边,朕恩封他入龙鱼卫,你也算有个香火, 朕也算全始全终。”
马全一时之间很有些发怔, “奴婢没有子侄,也不敢夺他人的儿子……”
“朕赐你宫中乘轿, 你不敢受,”崇庆帝道:“让你过继一个儿子,你也推拒。你一辈子小心敬慎,难道不值得奖赏?你有什么心愿,倒是可以跟朕说说。”
“老奴没什么心愿, ”马全的头越发低了下去:“……惟愿陛下万年,与太后两宫和睦。”
马全走进长乐宫,杜太后冷哼一声:“皇帝走了?”
马全道:“走了。”
“我懒得见他!”杜太后怒道:“以为我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行宫里那个贱人怀孕了,撺掇他要给贱种上玉牒呢!现在知道玉牒不是摆设了?我就是卡着不上,让他一辈子没有来历,无名无分!”
“太后,如今后宫子嗣稀少,”马全道:“到底是皇上的血脉,不管他生母是谁……”
杜太后就像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起来:“玉牒上能不管他的生母是谁吗?!他翻开玉牒,会看不到吗?!”
马全仿佛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似的,由着杜太后对着他撒泼似的怒吼着,他的表情并无波澜,仿佛已经惯常见到似的,然而其实这一幕的溯回,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的事情,还近在眼前,不知多少遗憾、多少悔恨,也不知多少恐惧,多少难言!即使埋在心底,终有翻覆的时候,即使是一点余味,也足够让人心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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