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天气这么炎热,从昨晚上到现在,只怕食物都要腐坏了。”楚嫣叹了一声。
没想到白芨白芷对视一眼,露出一模一样的新奇笑容来:“夫人,王公公还送过来冰鉴,是专门保存食物的好东西,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可新奇了!”
只见这冰鉴是个箱子模样,制作非常精致,居然是一块通体碧绿的凉玉制成,内挂锡裹,箱底有小孔,两块盖板的一块固定在箱口上,另一块为活板。
活板底下就是冰,把活板取下,菜肴、饮品放在冰上,就可以迅速降温,起到冰镇的效果。
白芷她们不知道这冰鉴的材质,楚嫣倒是见过,在刘皇后的椒房殿。只不过椒房殿的那个,不仅小很多,而且材质只不过是普通玉石,浸在里面的冰块要不时更换,才能取其凉意。
而皇帝送过来的这个冰鉴,乃是西域进贡的美玉所制,一块冰放进去,一天都不会融化,所以十分贵重。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追妻花样百出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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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松涛亭中,宫人来报:“陛下,公主,长平侯夫人到了。”
临川公主看着姗姗来迟的楚嫣,道:“还以为你怎么梳妆打扮呢,却也没有,那怎么我叫你两次,现在才来?”
楚嫣就道:“昨夜蒙陛下恩赐御膳,妾不知何以为报,只觉得陛下坐拥四海,玉盘珍羞都是寻常入口的,思来想去只好亲手做了楚地的小食,如果陛下、公主不嫌弃东西粗陋,就请尝尝。”
临川公主哈哈笑道:“你真是有心了,原来一早上都在忙活这个,我来瞧瞧。”
她打开食盒,就见里头整整齐齐卧着酥皮烂馅的点心,翠绿的包浆颜色,看着绿意盈盈,不由得胃口大开。
“看着有点像宫里的澄沙饼,”临川公主道:“上面好像还有图案,哎呦!”
只见饼子上面居然是蜈蚣的图案,看着须脚毕现,灵活动人。
宫里的饼子诸如梅花烧饼、宝妆饼、银锭饼、方胜饼,都是用枣木模子磕出来,上吊炉烤熟,出炉后提浆上彩,表面上再抹一层油糖,其实味道寡淡,千篇一律罢了。
楚嫣这个饼子自然跟传统的饼子不一样,用玫瑰花瓣作原料,先把花瓣捣烂,再加以上等蜂蜜在锅里熬稀,拌上松仁儿等果料,调成馅儿,然后面皮用艾草调汁,做成翻毛酥皮饼,然后蒸出来。
“其实这饼子可以叫玫瑰饼,”楚嫣道:“只不过我在饼子上加印,刻成有蝎子、□□、蜘蛛、蜈蚣、蛇这五毒形象的,所以叫做‘五毒饼’。”
“有些意趣,”临川公主道:“不过为什么要刻这几样长虫?”
“公主有所不知,”楚嫣笑道:“楚地湿热,多生毒物。百姓以此为图腾,又要避毒,所以取其形,做成食物,有趋吉避凶的意思。”
临川公主已经拈起一个吃了起来,“好吃,各色果馅吃起来又沙又糯。”
楚嫣又看向皇帝,却听临川公主道:“别管他了,皇上不吃甜食。”
楚嫣心中懊恼不已,她应该提前向公主或者王怀恩打听一下的。没想到崇庆帝也拈起一枚五毒饼,吃了起来。
“皇兄,”临川公主惊讶道:“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朕不爱吃太甜腻的,防着早起来口苦,他们都记着朕的口味了,”崇庆帝道:“但夫人做的这个,不算太甜。”
楚嫣有些庆幸:“我也不爱吃太甜腻的,所以让他们不放白糖,只放了蜂蜜。”
“听说今年妙峰山的玫瑰开得特别好,产量很大,除了做酱和茶饮,看来做点心也是绰绰有余。”临川公主道:“皇兄,阿嫣如此巧思,又忙活了一个早上,你可有什么赏赐?”
崇庆帝就道:“夫人要什么赏赐?”
楚嫣吓了一跳,这不到两日的时间,又是修园子,又是赐下御膳珍馐,她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了,公主却还为她讨要赏赐。
“就问皇兄要几匹杭州送来的芭蕉纱,”临川公主道:“皇兄可舍得?”
夏季气候炎热,即算是丝帛,穿在身上也觉得热,所以一般都用苎纱这样轻薄的料子,葛、苘麻,还有黄草心纺织出来的布料,穿在身上凉快,当然价值也不菲。
然而苏杭进贡的最好的料子还不是这些,而是芭蕉析丝织出纱布,纹理细密,摸在手上就好像是攥住了一汪泉眼,薄如蝉翼不说,当风吹过的时候,这种纱布做成的衣服就有一种水光粼粼的感觉,贴身上实在是冰沁透了,实在是很像吴道子画中的人物。
当然这种芭蕉纱,每年也只有十匹不到,比西番进贡的翠金裘还要贵重,也只够太后、皇帝自己用的,有时候太后也会拿这芭蕉纱当赏赐,得到的人无一不是当做传家宝压在了箱底。
“公主,”楚嫣推拒道:“这可使不得,芭蕉纱这么贵重的东西赐给我,是糟践了好东西。”
“什么糟践好东西,你这一身冰肌玉骨穿上,才叫物得其主,”临川公主忽然想起来什么,抓住了楚嫣的胳膊,道:“而且芭蕉纱能驱蚊虫,你看看,来我这儿才几天,就被蚊子叮了一个包,我看着都心疼。”
楚嫣的袖子被她挽起来,只见一只白腻如霜雪的胳膊上,果然有指甲盖大小的红包,看着特别鲜艳夺目,就像是红梅立在雪山之上。
崇庆帝的目光在上面流连不去。
“其实不是蚊子叮咬的,”楚嫣急忙解释道:“是蠓虫,这种小虫子是在路上遇见的,风一吹就灌进袖子里……其他人被蠓虫咬一口,甚至都不觉得痒,连疹子都不发的,偏我被咬一口,就冒出一个这么大的包。”
楚嫣肌肤极是娇嫩,在楚地就想尽办法避蚊虫,随身带着菖蒲和艾草。
“那就赐长平侯夫人两匹纱,”崇庆帝就道:“也给公主一匹。”
“那就用的是皇兄的份例了,”临川公主笑道:“皇兄可要禁得住丽嫔的哭诉啊,这一下她是既没了金丝楠,也没了芭蕉纱,还不得闹得满城风雨,当心把皇兄的养性斋给拆了!”
都说丽嫔得宠,临川公主瞧着,丽嫔在刚进宫那几年也确实得宠,要不然怎么追赶着皇后,就生下了二皇子呢?
不过帝王的恩宠难以捉摸,仿佛丽嫔生下二皇子之后,皇帝的心思就淡了许多,丽嫔的风光得意、恃宠而骄也就收敛了许多。
要说这几年皇帝的心思也不在后宫,后宫也争不起什么来,皇帝大部分日子在上林苑,后宫的妃子们也不可能杀到上林苑去。
“我今儿也沾了阿嫣的光,得了一匹芭蕉纱,”临川公主乐道:“陛下在外人面前,倒是乐得显示大方,我定要多留阿嫣住些日子。”
临园中专门有一处地方,名叫清音馆,两边的建筑被一小汪水隔开,左面是大大的一个平地,上面支了架子,搭起了一个大篷子。右面是为双层轩,体型轻巧,四周开窗,且地势稍高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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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轩面北临流,轩左复廊一条蜿蜒而东,戏子和歌姬在左边台子上唱戏,他们就在右边的阁楼里观戏,很容易就身临其境,看对面戏中人如梦中人一般。
戏班子和歌姬都是临川公主豢养的,楚嫣坐在楼上,听到了熟悉的曲声。
“天下戏曲,以昆山为宗,”临川公主道:“昆山戏唱得最好的就是《琵琶记》。”
富贵人家无人不听《琵琶记》,楚嫣当然也是听过的。这故事讲的是一位书生蔡伯喈与赵五娘新婚不久后,上京赶考考中了状元,娶了丞相的女儿,而赵五娘在家中任劳任怨,服侍公婆。其后家里遇到饥荒,公婆俱亡,赵五娘一路行乞进京寻夫,夫妻遂得以团聚。
小时候楚嫣被这出戏感动得如痴如醉,当时就发誓一马不配两鞍,跟着江哥哥吃糠咽菜也愿意,大人们哈哈大笑一番,也只说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也是难得。
但服侍她的老嬷嬷看她入到戏里,就说:“……但凡女子,都想寻一个心慈、善性、温良、有志气、好文章的男子,但是哪有这般的造化!男人本性就是喜新厌旧,恩深而弃、情热转凉乃是常态,自己都是蔡伯喈一般的性子,却要女子三贞九烈,嫁鸡随鸡……”
这么多年过去了,楚嫣就知道嬷嬷说的是真话。
曾经的青梅竹马,知敬重画眉郎早就没有了。都说云阳王世子情深义重,空留世子妃的位置相待,但其实姬妾不都是来者不拒吗?
只可惜嬷嬷早在五年前就病死了,这倒也好,没有见到楚家败亡的样子。
楚嫣的眼里只轻轻荡过一丝的烟波,很快就归于宁静。
一出戏演完,就是舞乐了,她们新排练舞蹈叫《凌波舞》,仿佛在空中踏虚而来。
而为首的那个乐伎半遮半掩,身姿动人。临川公主示意她走上前来给皇帝奉酒,一看这就是特意皇帝准备的。
楚嫣细看这乐伎,果然秀丽清纯、娇羞可人,一张凝脂雪莲的脸上闪着淡淡的光晕,芳靥晕红如火,美眸含羞紧闭,风情万千。
看着崇庆帝似乎也在打量她,临川公主笑问道:“陛下觉得怎么样,是个美人吧?”
崇庆帝不置可否,等临川公主又问了一遍,才仿佛漫不经心道:“天下的美人,谁能及长平侯夫人?珠玉在前,朕看什么都像瓦砾。”
临川公主惊地舌头都有些发颤:“陛下,陛下醉了,都怪彭城伯那个没眼色的,给陛下劝了多少酒?”
可怜彭城伯坐在七八丈之外,连这边的话都听不到。
楚嫣倒是听了个清楚,身子像是木住了,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分毫。
不过这么说完,崇庆帝仿佛真的醉了,放下手中的玉杯,被王怀恩和两个宫人扶了下去。
“醉了,瞧这醉态,”临川转眼之间面不改色:“天子和百姓喝醉了酒都一样,只会胡言乱语!阿嫣可别记在心上,明日我说起来,看他后悔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酒后吐真言啊,皇上你个大腹黑,大闷骚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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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二日一早,楚嫣就对临川公主说想要回去,联璧阁已经修复了丛桂轩,那里虽然是个储物阁,但收拾收拾也可以住人。
“我就说你今天肯定着急忙慌地要走,”临川公主啧了一声:“且安心罢!皇上今早上走了!”
楚嫣一颗慌乱不安了一晚上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
“皇上走了?”她轻轻舒了口气。
“上林苑说是发现了一头白鹿,倒可笑了,白鹿会出现在上林苑?”临川公主不信,道:“皇上早膳都没用,急匆匆就走了。”
她看着楚嫣,笑道:“我就没来得及问他。”
楚嫣还没有反应过来,道:“问什么?”
“问他说过的话,”临川公主端详着楚嫣,道:“长平侯夫人是不是举世无双的美人?”
楚嫣大窘,又羞又恼道:“公主不要取笑!”
临川公主的目光从她芙蓉一样的脸庞看下去,直到削肩,直到素腰,啧啧称赞道:“我见到你都忍不住要亲近,何况皇上……我倒是有福气跟你日日相伴,皇上只好在上林苑里跟大老爷们相伴了!”
晚上孤月高悬,天上只有几颗明明灭灭的星儿,被一片片臃肿的白云遮住,还不如地上万家灯火的光辉。
莫愁湖旁十八馆楼之中,依旧是纸醉金迷、欢声谩语。
陈修逆着灯光从楼里出来,遇到了一个进士同年。
“状元郎也在这里?”这人喝得五迷三道:“咱们状元郎,官场也得意,情场也得意,我们还在翰林院里写文章呢,他已经去了门下省观政了!得了、得了杜相青眼就是不一样,果然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果然一群莺莺燕燕又簇拥了过来,陈修只是笑道:“不胜酒力,要出去透透风……”
陈修穿过柳堤,就见一艘乌篷船摇摇晃晃驶过来。他轻巧地走上去,进了船里。
船里早有一人等候,揭下斗篷,露出了容光四射的脸来。
“你不该来见我,”陈修注视着她:“杨荣会察觉你我的关系的。”
“他已经知道,你是南安侯府西席先生的儿子了,”楚嫣道:“不过你爹爹没有卷进侯府谋逆案里,他掂量不住你的把柄。”
“但他如果在杜仲那里随口一提,我在杜仲心里的信任,就会大打折扣。”陈修道:“那么我要查证事情,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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