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节(1 / 1)
从那张被偷拍到的照片,就算如叶渐离这样的局外人,都能从她身上读到难以言喻的惶恐和苍白。
她的脸,白得就跟背后的灰白色墙壁一样。
叶渐离久久地盯着这张偷拍照,他捏着照片的手指关节开始隐约泛白。
他突然感到了一种无端而起的愤怒。
他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愤怒的归结于他讨厌这种校园霸凌,就像他讨厌那间他曾经待过的福利院一样。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让人恶心的事情?
他觉得,这个流氓一样的男生是在挑衅他,就算聂棠什么都不是,也是他寻找到许多趣味的对象。
于是,他出现在了聂棠就读的高中。
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那个松松垮垮披着校服外套的高大男生从校门口偷溜出来,一手抓着一包烟,就像做贼一样点上一支,然后吞云吐雾。
叶渐离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出来。他想,他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想要帮聂棠,他对她就仅仅出于一种上帝视角的监视和乐趣,可是这个人——这个男生让他清晰地回忆地回忆了过去在福利院被人欺负的灰暗片段。
就是这种人,他比你高大,比你健壮,却只会欺负弱小。
这种人就算长大了,进入社会,也不过是一个社会渣滓。
他缓步从阴影当中走出来,伸手轻轻地搭在了那人的肩上,笑眯眯道:“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不,也不能说是商量,而是命令——”
而聂棠,她还不知道,原本一场很麻烦的纠纷就在瞬息之间被解决了。
她苦恼地在笔记本上列出了一二三四个计划,有陷害,有借刀杀人,还有祸水东引,却不知道该选哪一个更好……
叶渐离从这件事里寻找到了一种新兴的乐趣。
他其实也不必如此高高在上,明明可以像玩游戏一样,建立一个新人物,看着她上学放学考试升学,就当养着一只小宠物,在背后为她解决各种难题,赶走各色狂蜂浪蝶。
于是聂棠度过了平淡如水的高中三年。这三年中,她稳坐校花宝座,可是学校里的男生没有一个敢去追求她,她的抽屉里不会再有那些小礼物和情书。
叶渐离只是躲在最深的阴影中望着她。
走上去跟她认识?当然不。这完全没有必要,他做这一切不过是觉得有趣,也不费吹灰之力,同感情无关,同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无关。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喜欢上她。
他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罢了。
聂棠的高考成绩出来,她的分数只能被调剂专业。她被分去了一个冷门又老古董的专业。
叶渐离这才考虑到,若是他再想像高中时候那样帮她驱赶身边的苍蝇,那实在太难了。
一个综合性且理工科排名非常靠前的大学,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学校的男生人数将占到绝对优势。
那些在大学里无所事事、热血上头的理工男,在聂棠这样的女生面前,会有多少抵抗力?
于是,他也在自己的志愿表上填上了那个跟她相同的专业。他再次告诉自己,不过是从幕后走到台前罢了,总是有一天需要这么做的。他只是提前了那么一点点。
这就只是一种上帝视觉的乐趣罢了。
同感情无关,同聂棠无关。
他实在太无聊了。
他观察着聂棠度过了同样平静如水的开头两年大学生活,她的性格有些冷漠,并不太爱搭理各路形形色色的搭讪。
他以为是高中那次,她被人堵在杂物间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过也好,安安分分的,总比四处惹是生非好。他其实也不喜欢收拾烂摊子。
突然有一天,聂棠开始追求沈陵宜。
他迷惑又不解,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喜欢这种人,并且,沈陵宜还狠狠地、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她好几次。
他甚至想,如果换成是他的话——
常年行走在深渊边上的人,总会有一日跌入深渊。他离深渊越来越近,却并不想自救。
他也不知道,聂棠到底是从何时入侵到他的生活中。
但是,他还是很清醒地明白。
这一切同感情无关,同聂棠无关。
他就是太无聊了。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观察了这么久的人原来很有趣,激起了他的热血和好奇,他当然会变得有些在意。
但是也不过是“有一点在意”罢了。
可是现在,当他躺在漆黑阴暗的墓室里,当他的生命一点一滴地走到了尽头,当他终于得以喘息,能够躺下来静静回想这十年——他跟她无形之中纠缠在一起的岁月。
他终于意识到了那个最重要的答案。
十年。
就算是养一只小宠物,就算是看戏,那么这只小宠物也该成为心头热血,看戏也该看得入戏了。
十年,他的生活中就只有谢沉渊不断布置下来的任务,还有聂棠。
他怎么可能抗拒这不动声色的侵入?
只是现在,他就要死了,以失败者的身份死在这个墓地里,他会像商洛一样,被人为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
他想,他不是喜欢她,因为喜欢这个词实在是太轻描淡写。
他拼尽全力地伸手,轻轻碰到了聂棠的手指,她的手真冰,就跟他的一样冷。他想要把身体里那最后的一线生机交给她。
他之所以会出这样的举动,同感情无关,同聂棠无关。
他不是喜欢她,他从来都没有喜欢她过。
……
欧美电影中,主角总会迟到一步。
可沈陵宜却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姗姗来迟。他达到明城那座东汉侯爵陵的时候,谢沉渊已经离去了,只剩下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
小白龙抽动了一下纤细的身体,心虚道:“这么浓的血腥味……我看符修这一回可是凶——”
它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沈陵宜朝它投去的冰冷视线。
它顿时吓得打了个一串响嗝,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了,兢兢战战道:“……心胸宽广,符修她心胸宽广,嘿嘿。”
小白龙觉得超委屈。
从前的主人是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它的,更不可能为了一个符修对它大小声。
沈陵宜把手机调成照明模式,循着那细微的、哗哗的水声往下走,越是往下走,那股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就更浓烈。
他的心里已经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他甚至有点不想再往下走,害怕他脑补出来的画面成真。
他中途停了一下脚步,深呼吸,只用了五秒钟,又继续加快速度往前跑。
他应该信任聂棠的,尽管她事先什么都没有跟他商量,就只是一意孤行地去同谢沉渊面对面。他应该相信她,相信彼此之间的默契与合作无间。
终于,他站在了那间血腥气最浓的墓室外面,停顿了一下。
小白龙没刹住车,一下子飞了进去,差点被里面的那股难以言喻的甜腥味儿给熏晕过去。
它一下子就找到了靠在祭台边上的聂棠,惊叫道:“主人,快来,她快要不行——不对,她还能救!”
沈陵宜很快就冲了进来,直接忽略边上的那个人,赶到聂棠面前。他伸手试了一下她的鼻息,呼吸微弱,可脉搏还在,心跳还在,那就没事。
宛若被吊在深渊之上的心终于又缓缓地落回他的身上。他轻柔地把她抱在怀里,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没事就好……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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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龙抱着纤细的小龙爪,迟疑道:“这里有个人……但是好像已经死了啊……”
沈陵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拿不了手机,你帮忙照一下。”
小白龙本来还想抗议一下自己是龙,又不是手电筒,但是面对沈陵宜那阴沉得都快要滴出水来的脸色,还是乖乖地放出一阵白光,把整间墓室都映亮了。
沈陵宜只看了一眼,那脸色就更难看了:“沈陵轩……”
沈正沛在背地里帮助谢沉渊的事迹败露,沈陵轩就连夜离开了沈家,消失无踪。现在出现在这里,可见,他最终还是去了谢沉渊身边,落得一个被卸磨杀驴的下场。
小白龙飞到聂棠身边,忽上忽下地翻飞,低声喃喃道:“哎,真是好奇怪啊……”
沈陵宜对于小白龙的自言自语置若罔闻。当墓室被照亮了之后,他很快就注意到,聂棠的手指上沾着血迹……?
她的右手手腕上的确是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已经完全凝固住了,不再往外流血。可是沾了血的手指却是左手的食指。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沾了血写过字,就为了留给他的话!
沈陵宜立刻看着地下,终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她留给他的话。就只有一个字,“灯”。
灯?
沈陵宜猛然想起她最近一直在埋头编织的灯笼,编了整整两三个超大号收纳箱,但是最后只留下了一个,而这一个就被她珍重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小白龙又道:“我觉得她这状态不太对。虽然受伤很重,但是伤的最重的却是魂魄,好像……好像被撕裂成了两半?真是好奇怪啊!”
沈陵宜小心翼翼地把她背了起来,随手捞起放在一边的背包,扔给小白龙:“前面带路!”
小白龙用嘴衔住他的背包带子,差点被直接拖倒在地。它可怜巴巴地叼着背包,一面充当大功率手电筒,一面挣扎着往前飞。
正因为它嘴里咬了东西,也不能嘀嘀咕咕地抱怨,别提有多么憋屈了!
其实在复赛的时候,他就这样背过她一次。
那个时候,他虽然很累,但是心里还是开心的,想着要背她走到天荒地老,不要停下来。
可是现在,他只恨这条路太长,他的脚步不够快,不能够留住她。
当他从墓道里爬出来,整个人都像是从热水里捞出来一样,在大冷天里冒着白色水汽。
那个在村子里等待的司机看到他那脸色,顿时吓了一跳,惊道:“这是怎么了?聂小姐没事吧?”
沈陵宜拉开车后门,先轻轻把聂棠抱了进去,自己也跟着也坐进去:“走,先去最近的医院!”
在路上还有一点空闲时间,他把聂棠抱在怀里,把他的体温传递给她,让她不至于太冷。然后,他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去沈家祖地等他。
紧接着,他找出聂棠的手机,她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他直接开机了,在号码簿里找出李舒雅的电话,拨了过去:“李小姐,我是沈陵宜。对,这是聂棠的手机,我有事需要你帮忙,就当我欠你的人情,今后你碰到麻烦,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帮你解决。”
他打了一圈电话,把所有的事情都毫无遗漏地安排好了,这才把下巴搁在聂棠的头顶,闭上眼不动了。
他说过要保护她的,他决不食言,她一定会没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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