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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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盯着沈凤璋,嘴唇轻轻颤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那杆秤渐渐偏向沈凤璋。

她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沈老夫人却有满肚子话要说。她朝着沈凤璋冷冷呵斥道,“我不同意!”

说出这话的时候,沈凤璋就知道老夫人肯定会生气。但整件事都正在朝她预想的方向发展,这个时候只有解开郑氏的禁令,才能让最后的结局更加精彩。

她转身,眼神瞄准桌上的茶壶,眼眸里闪过一丝诡秘之色。

亲手倒了杯茶,沈凤璋双手端着茶盏,将它递给沈老夫人,“祖母喝杯茶,消消气。”

沈老夫人果然如沈凤璋所料,冷着脸,满脸堆怒,拒绝了她手中的茶。

在沈凤璋转身倒茶的时候,郑氏的心蓦地提起,高高悬在半空。见沈凤璋是把茶递给沈老夫人,郑氏高悬的那颗心才缓缓放松下来。

然而,不等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她就听见沈老夫人拒绝了沈凤璋的茶。

下一刻,沈凤璋端着那杯茶,缓缓朝她自己唇边送去。

郑氏头皮顿时发麻,仿佛万千根牛毛针同时刺在头皮上,一颗心一瞬间抽紧。

猛地上前两步,郑氏动作粗暴夺过沈凤璋手中的茶。

对上沈凤璋不解的眼神,郑氏心微微颤了颤,她看着沈凤璋,有些紧张地笑了笑,“阿璋,姨娘正好渴了,既然阿家不喝,这杯就给姨娘我吧。”

沈凤璋面上神情淡淡,仿佛对郑氏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未彻底释怀,但她出口的话,却又带着一丝软意,“既然如此,那姨娘你喝吧。”

郑氏端着茶盏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她盯着这杯茶,眼尾微微一抽,迟疑着下不了口。

“姨娘若是不渴,那就把这杯茶还给我。”

“不!我这就喝!”郑氏握着茶盏的手蓦地收紧,她朝沈凤璋看了眼,将茶盏举到嘴边,不再犹豫一饮而尽。

沈凤璋看着一口气喝完整杯茶的郑氏,乌黑的眼珠里似笑非笑一闪而过。郑氏对亲生女儿确实好的没话说,偏偏对其他人心狠手辣,如同毒蛇一般。

怀着这样的讥诮,沈凤璋朝桌子走了两步,拿起桌上的茶盏和茶壶,打算继续倒茶。

茶水在壶里还没倒出来,沈凤璋手里的茶壶再次被人夺走。

“姨娘还没喝够?”沈凤璋转过身,皱眉问道。

郑氏看着手中的茶壶,低低应了一声,忽然间计上心头。

“是啊,不知为何,今日特别渴。”郑氏朝沈凤璋一笑,举起茶壶想要倒茶。

“砰!”

茶壶在地上碎开花。

“哎呀,姨娘不小心,没拿稳。阿璋你没事吧?”郑氏看着沈凤璋被茶水打湿的衣袖,心急内疚地赶紧拿出帕子捋起衣袖给她擦干净。

衣袖一褪,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臂。手腕内侧,一条小小的褐色伤疤赫然在上。

看到那条深褐色旧疤的刹那,郑氏擦拭着沈凤璋手腕的手帕一顿。

“我自己来就好。”沈凤璋抿了抿唇,仿佛不适应郑氏的热情体贴,赶紧抽回手,放下衣袖。

郑氏呆呆地立在一旁,根本反应不过来沈凤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脑中仅有那道伤疤存在。

那道丑陋的伤疤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刺痛她的眼睛。

郑氏抬起头,强颜欢笑,“二郎,我出来也够久了,就不多呆了。我先回去了。”脑中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她,让她神态如常朝沈老夫人告辞。

然而看似一切正常的郑氏,在跨出景行院时,却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娘子小心!”跟在后边的郑媪赶忙扶住郑娘子。她一边抓着郑娘子的胳膊,一边轻声问道:“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郑氏没有解释,她转过头,眼中是近乎疯狂的激动,她反手狠狠抓住郑媪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郑媪肉里,出口的声音又低又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又似从喉咙里挤出来。

“姊姊,我们去二娘院子里!”

另一边,景行院里,沈老夫人皱着眉,看着郑氏离去的背影,脸上显出几分狐疑之色,“郑氏今日事怎么回事?看上去怎么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沈凤璋隔着衣袖摩挲了一下手腕内侧的那道伤疤,朝沈老夫人微微一笑,“也许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警告一般看了沈凤璋一眼,又无奈地放缓神情,语重心长教育了沈凤璋几句。

沈凤璋一脸顺从,温和笑着送走沈老夫人。

回到景行院,芳芷正好带着院里仆从回来。见到堂屋里碎了一地的瓷片,她赶忙蹲下身打算收拾碎瓷片。

“不急。”沈凤璋在一旁椅子上落座,捋起衣袖看着手腕内侧那道她特意找人做出来的旧伤疤,唇角带着一分神秘的微笑。

她看向芳芷,淡声开口,“之前我后背中箭受伤的时候,你说府里有瓶去伤疤极为有效的好药。”

芳芷走近沈凤璋,听她提起这事,她点了点头,“是的。府里确实有这样一瓶药,不过奴去取的时候,那瓶药早在很久之前就被人拿走用掉了。”想起这事,芳芷心里微微有些不快。就因为药被人用掉了,郎君现在背后还有道伤疤呢。

和芳芷相反,沈凤璋脸上却显出微微笑意,她看着芳芷,温声问道:“我记得你那时候说过是谁取走了药。你还记得是谁吗?”

“是二娘子。”芳芷记得很清楚。

沈凤璋摩挲着手腕上那道假的旧伤疤,悠悠开口,“是二娘啊。”

……

另一边,郑氏带着郑媪匆匆赶到沈湘珮的院子里。

沈湘珮正在房里弹琴,看到冲进来的郑氏,一时弹错了一个音。

“姨娘!二兄允许你出来了?”沈湘珮起身,脸上满是惊喜之意。

郑氏敷衍地应了声是,牢牢盯住沈湘珮,“二娘,我那边有个镯子,不知道你能不能带。”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哑着嗓子,“二娘,你把衣袖捋起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第47章 五石散

明亮的光线下, 那伸出来的一节手腕欺霜赛雪,莹白如玉。郑氏屏住呼吸, 缓缓取下二娘手腕上那只一指宽的羊脂白玉镯子。

玉镯之下, 肤若凝脂,光洁得不见丝毫瑕疵!

这一节在他人眼中完美无缺, 漂亮得能与仕女图中仕女媲美的手腕,在郑氏眼中却仿佛妖魔的触肢, 无数黑雾盘踞在上, 幻化出一张张狰狞的鬼面,对她露出恶意的嘲笑。

“啊!”郑氏眼眸里涌上惊骇和恐惧,下意识双手用力一推,转身逃也似的奔出屋子。郑媪看了眼摔下去的二娘子,一咬牙, 追在郑娘子身后跑了出去。

“娘子!”

沈湘珮猝不及防被用力一推,身体往后一倒,径直摔下去。不仅仅是她, 连她跟前的琴案以及摆在上边的琴都被带着翻了下去。

周围的婢女见状,满脸焦急, 赶忙扑过来扶起沈湘珮。

小心翼翼扶住沈湘珮, 看着沈湘珮摔下去时撞红的手肘,松霜脸上不由显出几分抱怨,“郑娘子今天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居然故意推了娘子一把,害得娘子手肘上擦了这么一块红痕。”

沈湘珮却没太在意手肘上的擦伤。她从松霜手中扯回衣袖, 眼眸里显出几分着急,远眺着门外,试图找到方才跑出去的郑娘子。

“姨娘方才好像有点不对劲。”她轻声呢喃着。

松霜心疼地看着自家娘子光洁如玉的手肘上越来越明显的红痕,略带不满,“娘子,您不记着您手肘上的伤,惦记着郑娘子做什么?”她说着,转身打算去让人打盆清水过来,替娘子清理伤口擦药。

然而她刚放开沈湘珮的手臂,就见二娘子她神色一凝,仿佛下定决心一般。

“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郑娘子以往对她这么好,她实在放心不下郑娘子。

……

另一边,郑媪追了好一会儿,才在花园水榭里追上郑娘子。她没想到,伤了一条腿的娘子这回竟然能跑这么快。

“娘子?您到底怎么了?”郑媪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问道。

郑氏坐在水榭里,双手将面孔掩得严严实实,一声不出。

今天一天,郑娘子的表现都超出郑媪预料。此刻见她掩面不语,郑媪心里有些发急。

“娘子,您这是怎么了?方才为何推二娘子?”要知道,娘子素来最疼爱这个女儿了。

“娘子?!”

郑媪再三追问,终于让郑娘子放下了遮掩住面孔的手。看清郑娘子的脸后,郑媪脸上神色蓦地一僵,不敢置信地惊呼一声,“娘子?!”

郑氏虽然默不作声,安静地没有半丝声响,然而脸上却早已泪流满面。此刻一放下手,还在源源不断流下来的泪水立刻顺着下巴滑落到衣襟上。

“姊姊!”郑氏抬起头,往日坚毅不服输的眼神此刻却满是崩溃,仿佛雕梁画栋的宫殿在瞬间崩塌,仅剩坍圮废墟。

她第一次开口甚至哑了嗓子,根本发不出声,一直到第二次声“姊姊”,才哭出来。

“我认错人了!”她紧紧拽着郑媪的衣袖,猛然间拔高嗓音,仿佛哭灵一般,声音又高又尖,凄厉得像是失去小兽的母兽。

郑媪心头一震,不等她追问,郑氏已经自己把整件事说了出来,声音里满是懊丧。

听完事情真相的郑媪,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郑氏低声哭诉,半晌回不过神来。

郑氏的声音已经小了下去,然而声音里的痛楚和后悔却越来越多,浓得化不开。

“这么多年,我为何没有想着看一眼二郎或是二娘的手腕?”

二娘常年带着各式各样的镯子,她一直以为二娘是想用镯子掩住手腕上的伤疤,万万没想到……

她一心认定二娘就是自己的孩子,却忘记真正验证一回!她要是肯仔细看一眼二娘的手腕,肯摘下她手上的镯子好好瞧一瞧,又怎么会错认自己的孩子十几年!

郑氏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她这十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把虞氏的女儿疼到骨子里,却毁了自己孩子的一生!

她以为二郎是虞氏的女儿,本着利用到底的想法,谎称二郎是个儿子,打算过个一两年,二郎年纪大一点,瞒不下去后,就让她病逝。

若非老郡公特别喜欢二郎,她又迟迟没有再怀孕生子,怎么都不会让二郎活到八岁,继承沈家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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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自己当年狠毒无情的想法,郑氏心里后怕不已。她差一点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后怕朝她袭来。哪怕二郎现在好好活着,她依旧觉得自己一只脚跨进悬崖里,随时都会掉下去。

然而,想到自己这些年如同训狗一般对待二郎,想到自己给她吃的那些格外损伤身体的药,郑氏心头大恨。

她恨不得时间倒流回去,掐死当年的自己。

恰在这时,沈湘珮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姨娘?!”

远远看到水榭里坐着的身影,沈湘珮急忙提起裙摆跑来。

“姨娘,你怎么坐——”沈湘珮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郑氏红肿的眼眶以及满脸的泪水。

沈湘珮心里一急,快步上前想要搀扶起郑氏,她脸上流露几分怒色,“姨娘,是不是二兄又对你说了什么?!”她双眸怒焰熊熊,“姨娘我先扶您回静皎院,您放心,我一定让二兄来找您道歉。”

在她印象中,阿娘与世无争,淡泊贞静,郑娘子则性情坚毅果敢,格外能干,仿佛什么都难不倒她。这么多年,她就没见郑姨娘这般痛苦失态过。

郑氏抬起头,目光沉沉,定定地凝视满脸堆怒的沈湘珮。她提起让二郎道歉时的口气是多么轻视,多么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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