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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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外边携素领了大夫进门,出声说道:“敬和堂的大夫过来了。”

拾兰和翡珠忙上前去迎,“您往这边来,给我们夫人瞧一瞧。”

大夫背着箱子上前,先给映容问个安,又将诊脉的垫子搁在桌上,余下他便不敢动了,大户人家规矩多,谨言慎行是正理。

映容将手腕搭上去,翡珠拿张丝帕盖了一层,大夫这才敢问话,“夫人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映容想了想道:“我身子一直康健,没什么不适,只是近来时常困倦疲乏,昨日更是头晕了半天,不知是何缘故?”

大夫让她伸了舌苔察看,又伸手按下诊脉,携素在边上站不住,跟大夫聊了起来,“恕我冒犯问一句,老爷子您今岁多大了?我听敬和堂的人说您从医五十年了,可真是把我惊着了!”

大夫一边诊脉一边笑道:“姑娘客气了,我今岁刚好整七十,从医确有五十年了。”

映容叹道:“您七十了?真看不出来,您是鹤发童颜呢!”

大夫听得映容这么说话,心里觉得这位夫人没什么架子,性子不刺儿,人还挺宽和的,于是他绷紧的身子总算是放松了些。

细细诊了一回脉,大夫放开手,映容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可要开几副药调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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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退了两步,躬身秉手道:“您是要吃药调养,该吃安胎药呢!”

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傻了,映容一愣,急忙问道:“您没弄错吧?”

大夫回话,“我从医这么多年,绝不可能错的,恭喜夫人,您这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了!”

映容惊讶的捂着嘴,回身去看携素和拾兰。

她月事一向不准,自个从来不记日子,这么一想,这个月确实又晚了。

携素笑的开心,“唉呦夫人,这可是大喜事呀!”

说着就凑来映容身边,一脸感慨道:“侯府要欢喜,伯府也要欢喜的。”

映容戳戳她的额头,嗔怪道:“我还没撒娇呢,你倒跟我撒起娇了!”

携素笑道:“奴婢是为您和侯爷高兴!”

映容笑了笑,又回过头来吩咐大夫,“劳烦您先开几服药吧!”

大夫道:“那我就开几服温补的安胎药,您先吃着,若是不放心,可让宫里的圣手过目一遍。”

拾兰在一旁应声,“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您经验老道,便是宫里的太医也未必比的上呢!”

大夫听了喜不自禁,忙道:“不敢跟宫里的圣手比,但我肯定用十二分的心为夫人开方子。”

拾兰笑着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方子肯定还是要请太医过目的。

她们都懂人情世故,知道该怎么说话,不过一句话的工夫,便能叫人家给你用心办事,况且大家都高兴了不是?

而后拾兰便领了大夫出去写方子,开完方子又另给了一包赏银,大夫出门这一趟,得的赏银够他家里几个月吃喝,因此心里更是高兴,开过方子之后还忍不住絮叨了好些注意和提点的事宜。

拾兰也不嫌烦,站着听他说心里一一记下来。

拾兰出去了,懿兰居里剩下的几个都是愣丫头,光知道高兴激动,竟没一个人去管映容,还是翡珠先反应过来,进了里屋抱一床小毯子给映容盖上,又吩咐了人去荣寿堂回禀太夫人,携素听了,也忙叫人去昌顺伯府报喜。

沈氏得了消息,立刻就从荣寿堂赶过来了,她来的时候映容还坐在榻上跟丫头们说话,见着沈氏过来便要起身,结果沈氏疾步上前,一把按了她坐下,满脸的关切喜悦,“别,别,你坐着就成。”

映容顺着坐下了,也忙扶了沈氏道:“母亲您坐。”

沈氏一脸欢颜的坐下,携了映容的手道:“靖宁侯府多少年不曾添丁进口了,我盼着含饴弄孙都盼花了眼,这下终于遂愿了,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你是傅家的大功臣。”

映容听着怪不好意思的,这一胎是男是女还不知道,沈氏听着像是盼孙子,倒叫她不好说话了。

沈氏又问,“跟伯府里说了吗?”

映容道:“刚刚吩咐人去报喜信了!”

沈氏点点头,“去了就成。”转头叫人把带过来的补品药材搁在桌上,林林总总堆了一桌子,光是燕窝就有十几大盒,白燕,血燕分开装着。

“这些叫人每日炖给你吃,都是滋补的。”沈氏柔声道。

映容应声是,陪着沈氏说了会话,耐心听她说着孕期的叮嘱。

等送走沈氏之后,映容才终于得了空闲,但她没什么实感,有点激动,有点高兴,但更多是说不清的复杂感觉,还有些害怕,这才一个多月呢,后边还有那么长时间,养胎多费劲啊,生孩子多难啊!

越多想,脑子里的思绪就越多,映容撑着下巴觉得慌乱,索性不管了,摇着扇子进了里屋,准备倒在好好床上睡一觉。

傅伯霆是下朝之后急忙赶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映容还在睡觉。

进了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映容昨晚睡的不好,现在他更不敢吵她了,就站在屏风后边暗自激动了会。

他今年二十三了,是第一回 做父亲,心里虽高兴,却也没法像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头回当爹那样又叫唤又蹦哒的,脸上依旧是温和沉稳的脸色,只是眼里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他在屏风边上站了会,看着映容睡的安稳,几次想上前都忍住了。

背着手,指尖攥着劲儿,凝视着沉睡中的映容,他不忍打扰,深吸了几口气带着满腔的心悦,又重新出门赶回兵部。

第八十五章

映容怀这一胎倒没怎么折腾,只在月份小的时候有些反胃头晕,等过了三个月,坐稳了胎,精气神便缓过来了,虽然不怎么难受了,但安胎药还得一日不断的接着喝。

映容最怕苦,一到喝药的时候浑身都是害怕的劲儿,好在小厨房里给她渍了梅子和杏仁干,酸甜的果干还能压一压苦味儿。

自怀了身子之后,吃食上也更偏向于滋补类的,映容以前常听人说孕期补的太过,容易胎大不好生,所以哪怕她现在还没怎么显怀,心里却是一刻也不敢放松的,每日都到园子里逗鸟遛弯,即便有时不去园子里,也得在饭后绕着小院走两圈消食。

养胎的日子是闲散又无趣的,蹦也不能,跑也不能,稍微动作大点,立刻便有一群人围上来扶着她。

而沈氏又不知道听了谁的话,成天去佛寺里祈福烧香,还拿了块开了光的翡翠回来,打磨成一枚祖母绿的圆戒面,镶了银托子,做成了翡翠戒子,一定要映容带上,说是开过光的翡翠能保佑孩子健康,不被孤魂小鬼托生。

是以映容每日最期待的就是傅伯霆回来的时候,他一回来,边上就不会跟着那么多人对她耳提面命了,一个个全都老老实实站门外去了。

傅伯霆回来了就陪映容吃晚饭,有时会带些上新的糕点吃食回来,有一回带了鲜虾和螃蟹,映容馋了许久,奈何螃蟹大寒,只吃了两个蟹爪就被拾兰拦住了。

吃过饭,两人就聊一聊府里的事,外边的事,谈天说地的,说起自个的过往趣事,映容对傅伯霆的过去知之甚少,却能在闲聊之间了解他许多。

后来傅伯霆往屋里搬了个大书案进来,晚上他点着灯在屋里办公,映容就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看他。

等天气转寒的时候,映容胎满四个月,殷家也传来消息,殷绮如将要启程西北,此去路途遥远,光是赶路便要三四个月,因此宁琰与殷绮如的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正是开春的时节。

给殷绮如送嫁,是映容这么多天出的第一趟门,她送了一颗玛瑙刻金苹果树,寓意平安美满。

从前的殷绮如爽朗艳丽,今朝的她,胭脂红妆,锦缎霞衣,眼波流转间,风情不似少年,却更胜当年时。

她以乐阳郡主的身份,十里红妆,远嫁西北。

盖上飘渺的红罗纱,临上马车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在看谁,身旁的父亲强颜欢笑,母亲早已哭成了泪人,她又转头回去,告别双亲,登上嫁车。

此去山长水远,不知何年何月能再归家。

映容从殷府回来的时候,心情便一直低落,她与殷绮如数年的交情,她知道殷绮如是个纯善的好姑娘,心直口快,却知进退时宜,从不叫人难堪,也不叫自己委屈。

从前未嫁之时,她们曾互相打趣调侃过,殷绮如说过,她想嫁个武将,她觉得文臣书生多半受不了她这样的性子。

现在她的确嫁了个武将,嫁了个千里之外的武将。

映容乘着马车,一路往回走,走到半道上却突然想回伯府看看,她记得碧容也的婚期也近了,也是开年,于是便吩咐了人折返回去,转个弯往昌顺伯府那边走了。

到了大门口,伯府看门的小厮认得靖宁侯府的马车,看到马车停下便立刻上前手脚麻利的摆上小杌子。

携素和拾兰两个先下的马车,那小厮见着她们两个,咧嘴笑道:“呦,两位姐姐回来了!”

携素淬笑一声,“你个猴儿,还不快去回禀夫人,咱们二姑奶奶回来了!”

小厮哎哟一声,“这就去,这就去。”

携素回身掀开帘子,映容伸了手出

来,扶着携素下了马车,拾兰怕风大,又给映容加了件风毛褂子,手捂子也拿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觉着冷了。

正院里得了消息,急忙派了人来接映容。

映容由正院的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进了门,先过大路,再过长亭,一路走到抄手游廊里,一众人浩浩荡荡往正院过去。

远远的只看见一个华丽的年轻女子被众人拥着穿过走廊。

映容本就瘦,如今四个月的身孕也不怎么显怀,外边罩了件大披风,压根看不出有孕的样子,只觉得行止袅娜,仪态万方。

走廊两侧有打扫的小厮,见着人来,忙低头退让开,唯恐冲撞了贵人,只有一人例外,非但没避开,反倒驻足凝视了许久,甚至等人走远了还追上前看了几眼。

可惜前方佳人脚步匆匆,压根连眼皮子都不屑甩一下。

前边的背影都瞧不见了,那人才略感可惜的回过身来。

转过来一看,也是个极有风韵的美男子,吊梢眉,高鼻梁,清瘦高拔,肌肤光洁,一身的皮子看着竟比女人还要白嫩些,眉目间略含了些文人的多情风流,便如书里所言,玉面书生,风流才子不假。

虽然相貌长的好,身上却没有一件白袍锦衣相配,裹了一身灰青色的薄棉袄,未免失了几分清俊气质。

旁边握着扫把的小厮此刻正躲懒,靠在树上笑道:“崔先生,别瞧了,瞧也没用,那个是我们家出嫁的姑奶奶,靖宁侯府的夫人,我们家姑爷可是国舅爷,人家是天上的金凤凰,咱们是地里的烂泥,就是把眼睛盯出个洞来也没用!”

说着又赶紧补了句,“不对,我是烂泥,您是读书人,跟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一样!”

文人的酸臭自傲他明白,不这么说一句,少不得要惹那姓崔的不高兴。

但即便是这么说了,那位崔先生还是涨红了脸,极力辩解道:“我可没看,谁看了谁心里有数,别往我头上泼脏水!”

那小厮无话可说,扁扁嘴道:“得,当我没说,是我看的行了吧?”

叹一句,“我这个嘴呦,欠的很!”

说着便往手里呵口气,拢了拢袖子,接着扫起地来。

崔先生很是尴尬,一甩灰青的棉袍子,急着从园子另一边溜了。

这人便是余文轩寻来的族学先生,崔颐。

这位崔颐先生嘛,原也是有几分才华的,在老家通县连中了秀才举人,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家里是做生意的,有几个小钱,他不是寒门学子,口袋里也算阔绰,从前在老家的时候一直是父母长辈的骄傲,后来满怀壮志的进京赶考,想着一举中榜,光宗耀祖。

谁知道进了京,住进了客栈里,结识了几个同样赶考的酒肉朋友,来到繁华的京城,他开了眼,见了世面,赌钱喝酒逛花船,不到三个月时间,就跟着纨绔的同窗四处玩乐,把家里给的银钱花的一干二净,原先花船里的小娘子们喜欢他俊秀,陪他都愿意少收钱可现在他穷的叮当响,人家再喜欢俊的也不能倒贴不是?

书也卖了,书童也卖了,花船赌场都进不去了,他不敢告诉家里,只想把春闱熬过去便成,谁成想他接连玩乐了几个月,课业松懈不少,春闱竟然没中,这下子他可慌了神了,手里连回乡的盘缠都不够,原先玩乐的朋友也不管他了。

他彻底傻眼了,手里没银子,老家回不去,连吃喝都成问题,只能出来找一份工糊口,给家里寄了书信,说要在京城里潜心读书,暂不回乡,待下年春闱必定得中。

他为人虽然浪荡了些,但品相长的好,得女人喜欢,而且学问还是有一些的,经人介绍来了伯府,写了几篇天花乱坠的文章,把余文轩唬的一愣一愣的,当即就拍板定下他做族学先生。

于是他就收拾行李来了昌顺伯府,眼下族学还未定成,府里的少爷年纪小,他没什么正经事可做,但伯府财大气粗,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人,照样供他吃住和银子,让他预备来年的族学课程。

这样的好事谁不乐意,于是这崔先生就以族学先生的名义在府里住下来了,不过是在小厮的处所单拨了个院子给他,隔在前院里,跟后院女眷还是分外分明的。

崔颐裹着自己的棉袍子往自个屋里走,低头看着这灰不灰青不青的衣裳,心里忿忿咒骂一句,穿这衣裳是真丢人,可谁让他把好衣裳都给当了呢?

在路上他就暗暗想,等这个月的银钱发下来,一定要买一身好衣裳穿,再不能穿这丢人的破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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