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以防万一,我怕您没有把电脑带在身上。”南樯喘着粗气说话,她是一路小跑上来的,“我听孙经理说系统会在12点自动关闭,现在是十点一刻,您看还来得及吗?”
审计主管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架,再吞了口唾沫,哑口无言。
于是星期一早上,审计主管把文件亲自带去了集团,交给了下面的经办人。
杜立远打量眼前清秀又倔强的女孩,一时之间仿佛和另外一张芙蓉花般美艳的面孔重合起来。
和“她”一样,要强极了。
写不好的字就一遍一遍的写,跳不好的舞就一遍一遍的练,从不轻言放弃失败。
——怎么这么像?他有点恍惚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顾胜男是绝对不会让南樯安稳呆在综合部的,那个女人出手是早晚的事,朱能在圣心深耕多年,对他的从天而降恨之入骨。身为爪牙的顾胜男自然也不会对根基不深的他俯首臣称。自己钦点的人却被安在了朱能手下,这也是他对人事部安排最不满意的地方,胡经理到底是从年轻民企过来的,做事尚可,管人的经验却少了些。不过事后他却并没有干预,反而将错就错。因为他很想看看,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面对职场第一课会是什么反应。躲起来哭鼻子?或者打电话找他告状倾诉?
无论哪一条,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向他求助,然后她就会更加崇拜他,仰望他,依赖他。就像少年的南蔷那样。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她选择了第三条路——在危机来临之前,自己动手解决它。
她真的像他想的那样单纯吗?
杜立远心中不禁疑惑起来。
“院长也喜欢绣球啊?”南樯轻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此刻她正望着玻璃窗外的花箱,垫着脚张望着那一片连绵饱满的粉雪。
“真漂亮。”她边看边啧啧称赞着,“咱们疗养院种了好多绣球啊,上次我来面试的那层楼也有好多,只不过是紫色的。现在看白色的也好看,花芯还是粉红色的呢!”
叽叽喳喳的,像一个真正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杜立远的眼神缓和下来。
“是的。”他顺着她的眼光看向那片花海,“这些绣球有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无尽夏,花期特别长。”
南樯也笑了,笑得欢快而甜蜜。
“我知道,我还知道那些白色绣球的名字,那是无尽夏里最美的品种——新娘。”
她喃喃说着,眼神中充满着温柔与力量。
第六章 老虎与工蜂
周一早上是南创决策层的例行早会时间。
8点30分,宋秘书已经跟随老板提前来到会议室里,开始看所有分公司送上来的材料。
今天还有项大事启动,那就是集团每年一次的内审即将开始,审计部和财务部的相关负责人也都早早来到现场。
余思危正在翻看材料,财务部经理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朝余思危示意后小声接起来,脸上有些风云变幻。
“怎么?”余思危挑眉。
“没事,已经解决了。”财务部经理朝他笑笑,“是分公司打电话过来说明情况,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
余思危点了点头。
正式会议上,分管财务的副总宣布内审如期开始,话音刚落就有人提出:“余总,听说圣心疗养院的内审材料并没有按时提交?这圣心越来越不把集团放在眼里了啊!”
余思危挑眉。
发言人是集团副总蒋仁,也是当年一手提拔圣心朱副院长的人,两个人好得约莫能穿一条裤子。
余思危不动声色,瞟了财务部经理一眼。
财务部经理面带尴尬,发言补充道:“是这样的,确实是差一点儿没赶上,不过圣心的院长助理昨晚已经连夜把材料送过来了,流程也在系统关闭前完成了。”
余思危微微一笑。
蒋仁偃旗息鼓,有些失望的靠回椅背。
蒋仁在此时出头揭圣心的短,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想踹杜立远一脚。
杜立远一介寒门布衣,因为白得的股份平步青云入了局,然而局中人并不待见他,恨不得早早将这个异类踹出去,免得他占了其他人应得的蛋糕。朱副院长恼他拦了自己的路,身为利益共同体的蒋仁自然也容不下他。而在众人眼中,余思危更是巴不得将杜立远赶得越远越好——毕竟,他现在所有的财富地位都来自余思危亡妻的馈赠,甚至直到遗嘱宣布前的一刻,余思危都被蒙在鼓里。
大家对这位天之骄子心中多少都有些微妙的同情:不是绿帽,却也颇似绿帽。
所以蒋仁在此时揭短,也有揣测余思危的心思讨好之意。
可惜,被一个小助理搅了局面。
余思危的脸色归于平静,他对杜立远漠不关心。
和从前一样,杜立远这个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睛,他不过茫茫人海中的甲乙丙丁,只是稍微聪明一点,努力一点,并且有着和自己背景并不匹配的野心。然而也仅仅止步于此了,哪怕当年此人如工蜂一般在南蔷身边飞舞,余思危对他那点儿再明显不过的龌龊心思也只是嗤之以鼻。
如果说杜立远是蜜蜂,那么余思危无疑觉得自己是万兽之王,他们根本是不同的物种。
老虎轻轻一捻,蜜蜂就会死去。
而老虎之所以没有动作,只是因为当时的蔷薇还需要那只蜜蜂罢了。
“去打听一下杜立远的新助理,还有圣心交材料的来龙去脉。”
散会后,余思危对宋秘书如此吩咐。
虽然他对庸庸碌碌的工蜂并不感兴趣,但无论如何圣心还算是集团产业,他并不希望圣心因为高层内斗而陨落。
“思危,我们在圣心的窗户边种很多很多花好吗?我希望来这里的疗养的人觉得非常幸福,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还记得当时那人朝他仰着一张娇艳动人的脸,秋水碧波的杏仁眼中满是甜蜜的期盼。
后来他知道,她选了他们婚礼当天宴会现场的主花种在院长办公室边上——无尽夏,新娘。
余思危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有些出神。
“余总,您看要不要抽时间去圣心视察一下?”身为金牌一秘的宋秘书察觉到老板微妙的情绪变化,大胆提出建议。
然而余思危只是挥了挥手:“不必。”
随机漠然转身离去了。
签字风波过后,杜立远开始将一些重要工作交给南樯经手,并不需要她做决定,只是整理一些核心运营资料,一切都说明,杜立远觉得她还算是位靠谱的下属。
然而南樯觉得,只像这样是远远不够的,她有她的想法。
更远的想法。
每次送杜立远去南创总部开会,回程的时候,她总会把车停在距离那座摩天大楼不远处的地方,遥遥欣赏一会儿。
南创总部的大楼是集团当初买地自己修建的,找了国外知名设计师,几乎是s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天气好的时候,蓝天白云倒映在玻璃幕墙上面,漂亮极了。而南创大楼里最有权势的人坐在顶层的豪华独立办公室里,那里是一个与楼下繁忙格子间完全不同的天地,有着媲美五星级酒店的卧室,沐浴间,以及室内高尔夫场地。站在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边往下看,行人车辆都不过是营营蝼蚁。
现在,南樯也是蝼蚁中平凡而普通的一员,每天辛苦搬砖挣米,养家糊口。南创大厦的顶层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人能肖想的。
但是,谁t在乎呢?
再看一眼那座大厦的顶层,她戴上墨镜,嘴角微微一扯,转头发动车辆绝尘而去了。
这天送完杜立远回到圣心,前台忽然打电话过来,说是有客人来访。
一般院长办公室访客都需要提前预约,这样突然上门的不多。她心下诧异,却还是开门迎接了来客。
来人西装革履,器宇轩昂,手提着一个其貌不扬体型较大的牛皮纸袋,上门寒暄了几句,直说自己是杜院长多年朋友,刚从国外回来,要捎份礼物给他,希望南樯代为转达。
南樯快速扫了他一眼,礼貌又不失客气地回复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只是我们疗养院规定不能私下收取礼物的,还请您带回去。”
客人面色不愉,强调道:“我不是别人,是杜院长的好朋友!就是请你代为转交一下,没别的意思!”
纵使软硬兼施,然而南樯依然微笑摇头:“我明白的,但是实在抱歉,没有院长的亲自许可,我确实不敢代替他收下,要不您现在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发个短信也成。”
客人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有些气急败坏:“你不是他助理吗?你怎么不给他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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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樯脸上依旧保持着不急不躁的微笑:“院长现在正在参加重要会议,按照规定我是不能打扰他的,实在不好意思。”
客人国字脸涨得通红,张开嘴正想骂脏话,忽然脸色一变,露出笑容来。
“南小姐是吧?我听见前台这么称呼你的。你瞧我,太糊涂了,光顾着说杜院长的事了,忘记了给你的东西。”他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个橙色的扁长盒子,悄无声息往南樯手里塞过去,“小纪念品,小纪念品,送人玫瑰,手留余香。”
南樯瞟一眼那盒子的形状logo,心中大概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谢谢,心意领了。”她一个侧身,轻盈躲过塞来的盒子,“我还有工作,要是您没有其他事的话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客人依旧没有放弃的迹象,执意要将手中的小盒子硬塞过来,于是南樯转过头拿起桌前电话,飞快按下其中一个快捷键,“喂,安保科吗?杜院长的访客要回去了,但是他找不到出门的路,麻烦你们安排人带他一下。”
客人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变得青一块白一块的。
“你……”他咬牙切齿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作罢,气急败坏一跺脚,转身夺门而出。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南樯放下电话。
电话那头是提示错误号码的盲音,她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忙完啦?”门口小曾的头忽然冒了出来,脸上笑眯眯的。
“干嘛呀!吓我一跳!”南樯看见熟悉的面孔,语气也恢复为平时的轻松娇嗔。
“这不饭点儿到了,知道院长在外面开会,专门来喊你吃饭嘛!”小曾朝她晃了晃手机,“走不走?”
两个年轻姑娘有说有笑的朝电梯走去,院长办公室这层楼人少,小曾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刚才干嘛不收下?”
南樯一怔,这才明白估计小曾已经把大部分过程都看进眼里了。
“收哪份?”她朝小曾眨眨眼,打算把话说敞亮,“你说院长那份?院长都不收,我怎么可能收?”
“你怎么知道院长不收?”小曾好奇看她一眼,“我看那个访客人模狗样的也不像坏人啊,而且他都说他是院长朋友了,送的也是旅游纪念品。”
南蔷忍不住扑哧一笑。
“小曾。”她亲昵叫着小曾的名字,“如果以后我升职了,你旅游回来要拿礼物给我,会特地跑到公司请我助手转交吗?”
“不会呀,直接给你不就得了?”小曾瞪大眼睛,“我又不是没有你电话,去你家也行啊。”
“这不就对了?”南樯点点头,“你想啊,如果真是院长的好朋友,怎么可能需要我一个公司小助理来转交礼物?况且我请他给院长打电话发短信,他半天都不肯。这说明他们的私交根本不怎么样。”
“如果没有私交,那就只能是因为公事送礼,这里面学问就大了。“南樯顿了一会儿,脸上重新恢复笑意,”所以你说,在没弄清来龙去脉之前,这礼我敢不敢替院长收?”
“哦……”小曾明白过来,不由得点了点头,“好像有点道理,但是你就不怕猜错了吗?”
她对南樯的笃定感到疑惑,就她所知,以前朱能掌权的时候,同一个位置的顾胜男可没少干代为收礼的事。
“怕的,当然也怕。”南樯点点头,“猜错肯定有可能,只是我算了算,与其冒着让院长被人落下口实的风险,倒还不如我错怪一位访客。毕竟后者的结果只是我挨一顿批评,前者的话……”
她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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